第四十章 賜婚(4)
顧雪結巴地說不出話來:“你……”
念薇上前一步,身子前傾,唇角挑起:“你知道嗎,有種叫鳥鶇,它們通體全黑,看似不起眼卻非常記仇。一旦遭到折辱,定會奉之百倍千倍。恰好,我也非常記仇。本來我對太子沒什麽意思我,若是你再敢來招惹我,那麽,我會讓你知道什麽是真正的‘勾引’。”
看著顧雪麵色驟變的臉,念薇輕笑著後退一步,轉身上了顧府的馬車。
回到顧府的日子十分愜意。從前,習琴、跳舞或是在明月閣以及宮中虛與委蛇,日子像繃緊的弦。念薇從沒有像現在這般悠閑過。
這裏是顧家在京城的宅院,平時幾乎無人居住。因為賜婚的事,顧夫人已從涼州趕來準備嫁妝,到時她就從這裏出嫁。
如今她的日常起居都有丫鬟照顧,顧夫人待她同親女兒一般體貼周到,一切圍她都安排的妥妥貼貼,甚至還給了她一筆不菲的私房錢。隻是有一樣,顧夫人堅持讓她親自縫製嫁衣,說這是涼州的習俗。
這日,念薇正坐在軒窗前縫製嫁衣,突然,窗外扔進一個紙團來。
怔愣間,頭一痛。低頭,指頭不小心被針劃破了,血珠滴落在鮮紅的嫁衣上,很快消融不見。
莫名的,心中劃過不好的預感。
念薇放下縫了一半的嫁衣,撿起紙團,她猶豫了片刻,打開——
“欲知乃母埋身之處,月晦酉時至京城西郊三百裏斷崖。”
沒有落款。
念薇的手緊握成拳。
當年母親死後以不詳之名被草草埋了,顧家那些宗親在衛氏的授意下根本不允母親葬入顧家祖墳。她那時候太小,又因“謀害親母”的罪名被關進宗祠,連母親最後一麵都沒見到。來京城將近一年的時間,她四處打聽,卻毫無進展。
時間已經過去太久,當年的知情人早已杳無音訊。
那麽這張紙條,到底是誰所寫?又有什麽陰謀?
可是,讓母親入土為安,是她多年的夙願。總是刀山火海,她也要闖一闖。
念薇將紙條緊緊握在掌心,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小姐?”熟悉的聲音在珠簾外響起。
念薇悄悄將紙條收入袖中,抬頭望去,驚喜道:“桃紅?”
桃紅臉上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上去給念薇一個熱情的擁抱:“小姐,奴婢可想死你了!”
念薇忍不住被她感染了。
“你怎麽出宮了?”她不是在禦香坊嗎?
“聽說小姐很快要嫁給殿下了,奴婢真替您開心!瞧,殿下多體貼啊,知道奴婢從前伺候過您,特意殿下將奴婢從宮中弄出來了,讓我伺候您呢!”
念薇聞言心中一怔。
秦靖?當真是他認識的那個陰冷莫測之人嗎?
他……喜歡自己?
那日之後,她十分混亂,她本打算於大婚之日趁亂逃走,再離開京城暫避一段時日。可是,她悄悄攥緊袖中的紙條,心中躊躇不定。
而且,這些日子來,顧夫人對她十分好,好到她甚至有種錯覺她當真成了這個涼州的“顧薇”。如果她走了,對顧家會不會有影響?到底是聖上賜婚,答案不言而喻。
她一向自詡冷漠無情。隻是這世間太冷,對她好的人,她實在不想辜負。
且走一步算一步吧!
很快就到了出嫁前日。欽天監算出這天是百年一遇的黃道吉日。隻是因為隻是娶側妃,再加上這樁婚事的起因並不光彩,所以儀式從簡。王府派轎來接,從側門入府,並不設宴,也無需拜天地父母。
念薇已經換上了嫁衣,聽喜娘說完明日流程,心中驀地鬆了口氣。
“顧小姐,這是規矩。您莫要不開心,再怎麽說,這側妃僅居正妃之下,是上皇家玉碟的,同其他的妾室可不一樣呢。”喜娘小心翼翼地開口,就怕惹她不開心。見念薇笑著並不在意,喜娘很快笑起來,“再者,聽聞那江氏並不得寵呢。老奴還從未見過姑娘這麽美的人呢,以姑娘的姿容,日後定是王爺的心頭寶呢,若是姑娘再生下個一兒半女,那江氏怕都矮您一頭呢!”
念薇一時間有些發懵。
側妃?寵愛?子嗣?
直到此刻被人嘮叨著這些她這些甚為刺耳她從未想過的話題,她才有些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當真要嫁給他了是嗎?
念薇將喜娘打發出去,她靜坐一會兒,脫下嫁衣,洗去妝容,換上一身青衫,扮作小生悄悄從後門溜出去。她去了茶樓,照例找到了當日那個說書先生。
“按照約定,這是剩下的酬金。”念薇從袖中掏出一袋金子,推到說書人麵前。
那說書人掂了掂金子,卻又推了回來。
“怎麽,不夠?”念薇麵色一沉,“這是三百年足金。我們當初說好的。”
說書人摸著胡子笑道:“不是老朽不想收,隻是我們門主說了,那個消息是免費給您的,不收錢。”
念薇十分驚訝。鬼門做殺人和消息的買賣,難道不是為了錢?她根本不認識什麽門主,為何不收她的錢?難不成他認識自己。
念薇收起金子,道:“我想見一見貴門門主,親自感謝他。”
她本來隻是買個消息,並不打算同這種組織有任何交集。隻是如今,她倒是有些好奇了。
說書人笑道:“門主說了,該見時自會見麵的。”
念薇聽了點了點頭,很快拋擲腦後。
回顧府已是日暮時分。晚霞映紅了天邊,念薇匆匆走著,正打算從後門進府,卻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在對街的食鋪外獨坐。
“元嘉哥哥?你怎麽在這兒?”念薇幾步走到他身邊坐下,衝店小二喊了一聲,“來兩碗餛飩。”
元嘉沉默不語,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仰頭一飲而盡。
念薇見狀,臉色的笑容也消失了。
小二端來餛飩。念薇推給元嘉一碗。見他低著頭沒有動作,她輕歎一聲,正要去拿筷子開吃,突然,手被握住了。
粗糲的手掌緊緊攥住她的,念薇眉頭微蹙,正要開口,卻聽他道:“薇兒,你當真要嫁給靖王?”
原來元嘉哥哥是聽到這個消息趕來的。
念薇點了點頭,掙了掙手卻沒有掙開,忍不住道:“疼。”
元嘉低頭看了一眼,黑沉的俊臉可疑的紅了。
“對、對不起。”他呐呐道。
念薇收回手,取了勺子將自己碗中的餛飩舀給他一些,笑道:“我記得小時候元嘉哥哥最愛吃餛飩了,娘親做給我吃的,你卻故意來搶!”
講到娘親,她的聲音低了下去。
這世界上,能聽她傾訴,擁有共同回憶的,怕也隻有他了。
那輕微的、低不可見的歎息落在元嘉耳中,重重砸擊著他的心。
“你當真要嫁給靖王?”從她用涼州“念薇”身份出現在秋獵時,他就心存疑惑,直到聽到她的婚訊,他才漸漸有了猜測——那涼州顧家雖然表麵是清流中立,實則同靖王關係匪淺,如今她又要嫁給靖王,那麽,當初給她“顧薇”身份的是誰,不言而喻。
念薇點了點頭。
元嘉沉默半晌,咬牙問:“你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