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六章 重回小巷（下）
遊艇上的駕駛人看到嫣綺穿著婚紗驚慌失措的模樣用看見他一身狼狽地追過來，也是滿臉的震驚，但是最後他還是順應著嫣綺的要求，帶著嫣綺朝著小河的對岸航行而去！
就在遊艇離岸的兩米的時候，他衝到了岸邊，眼睜睜地站在岸邊，看著嫣綺站在遊艇上，穿著白色婚紗，臉上寫滿了哀絕和無助地看著他。
那一刻，遊艇上的嫣綺好美好美。
長長的水波蕩漾，遊艇在水麵上拉出了長長的透明尾巴，朝著對岸駛去。
而他，隻能喘著氣，無力地站在岸邊，呆呆地看著嫣綺離他遠去。
他隻能看著嫣綺離他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爸爸，對不起……爸爸，我愛馬景瑞……請你回去吧，找你的愛人去吧！等你結婚，我會回來的！”
站在遊艇上，嫣綺眼裏含著淚花，手握成喇叭，對他喊出了讓他撕心裂肺的聲音。
那一刻，他的心，如墜冰窖。
“那綺綺你別走啊！你回來好好和我說不行嗎？！”劉強對著嫣綺喊著，可是那時候嫣綺已經快到了河的另一側，她已經幾乎聽不到他的聲音了。
看著那水麵上亭亭玉立的白色聖潔女孩，他的心在滴血。
嫣綺終究還是愛著和她年齡相仿的馬景瑞。
她終究還是隻想把他當她的爸爸。
他手握著拳頭，死死地捏緊，指甲間幾乎刻進了肉裏，而他的眼角，卻也開始閃過了一絲的濕意。
難道……就這樣結束了嗎？
他的夢，他的青春，他的愛情，還有那一段段讓他刻骨銘心的故事？
“劉先生……在結局到來之前，請不要輕言放棄……”
雖然他的手機已經掉了，可是那一刻，他的腦海卻是回想起了藍月大師的那句話。
也許是大腦情緒過於波動的緣故吧，那一刻他的腦海裏閃過了無數的話語和畫麵，但是隻有藍月大師的話最為清晰。
“劉先生……您敢為您最愛的人跳一次嗎？”
雖然恐怕他這一生也無法再聽到藍月大師的聲音，但是他的聲音，已經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裏。
跳一次……又算什麽？！
當時他真是熱血上湧，幾乎衝破了腦門。
他當時猛地一把拉下了外套，然後，做出了一件比跳橋還要瘋狂的事！
他跳進了水中！
既然已經瘋狂了一次，那就把瘋狂進行到底吧！
那時候他根本沒有想那麽多，他的眼中隻有那個離他越來越遠的女孩，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其他的了。
寒冬冰冷徹骨的河水浸濕了他的衣服，打濕了他的身體，寒冷的河水刺得他的骨頭都在發抖，可是他不顧一切地遊著！這不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跳進冬日的水裏，但絕對是他遊地最快的一次！
他瘋狂地朝著嫣綺遠去的遊艇遊泳而去，白色的水花在水麵上綻放了一朵又一朵白色的雪蓮！
站在遊艇上遠去的嫣綺看到了他的瘋狂舉動，也是嚇得叫了起來。
“爸爸，不要這樣！爸爸！”
他聽到嫣綺幾乎帶著哭聲的叫喊聲，但是他的目光隻是看著前方，然後不顧一切地遊著！
他的泳技還不錯，當初嫣綺的遊泳就是他教她的，他自己當然遊的還可以，雖然身上穿著褲子，穿著內衣，但是他的動作依舊不慢！
“爸爸，求求你了！別過來了！別這樣！”嫣綺哭著叫著他，她已經到達了河畔，而他卻還在河中狂遊著！
“綺綺，爸爸一定會追上你的！你盡管跑好了，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會追到你的！”他一邊遊著，一邊狂喊著。
聽到他的叫喊，他看到嫣綺在岸邊掩著臉哭了，可是他依舊沒有減速，反而是加速遊了過去，差不多一分鍾的時間，他終於遊到了對岸，那時候，他的身體已經幾乎麻痹了，而嫣綺也是在岸邊，距離他十多米的地方，呆呆地看著他，眼角還帶著晶瑩的淚珠。
“綺綺……”劉強喘著粗氣，緩緩地爬上了河岸，濕答答的水從他的頭發上、衣服上、褲子上掉落下來，他整個人就像是從水中爬出來的可怕惡魔，除了嫣綺，包括在場的所有旁觀者全都被他給震驚了。他站起了身，喘著粗氣，然後一步，一步地朝著麵前的嫣綺走去。
“爸爸……你不要這樣……爸爸……夠了……”嫣綺紅著眼睛，站在前方看著他，她哭了。
他卻笑了。
“看吧，我還是追到你了。”
盡管全身發冷，盡管全身都已經麻痹，幾乎動彈不得，但是，他還是對著嫣綺擠出了一絲笑容。
看到他的笑容，嫣綺哭得更厲害了。
“對不起，爸爸……你回去吧……我已經決定好了……爸爸，對不起……我不能耽誤了你的婚姻……”說著，嫣綺那掛著眼淚的臉居然再一次變得堅毅了起來，然後，她居然一狠心，再次轉了身，然後朝著前方狂奔起來！
他不敢置信地看著嫣綺狂奔而去，那一刻，他的心都碎了。
他都已經追到這個地步了，難道她還不肯原諒他這個曾經傷害過她的爸爸嗎？
雖然已經全身麻痹，渾身濕透，風吹在他身上他都在瑟瑟發抖，可是，看著嫣綺跑遠的身影，他再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追著她的身影狂奔了起來！
這是最後的追逐，最後一次追逐！
因為身體僵冷，他跑的並不快，隻是一路緊跟著嫣綺的步伐，沒有被她甩開而已。
直到那一刻，他才發現，自己真的老了，跑起來不像10年前那麽快了，小的時候，他總是嘲笑嫣綺跑得慢，可是現在，他卻發現自己跑起來也快不到哪裏去了。
那一刻，他忽然想起了多少年前，嫣綺小的時候，她也曾經追著他跑，那時候的他，體力充沛，健步如飛，嫣綺這個小丫頭根本追不上他，隻能被他甩在屁股後頭失望地看著他跑遠，把她甩開……
……
“papa，等等我！”小丫頭小臉上寫滿了沮喪，在他的後方慢跑著。那時候的嫣綺，還不叫嫣綺，她有著另一個同樣的好聽名字，叫做研琪。
“琪琪，來追爸爸啊，你追不到，追不到，哈哈。”他一邊笑一邊回頭嘲笑著研琪跑得慢。
“我跑不動了，papa……”研琪哭喪著臉，停下了腳步，站在原地望著他。
“琪琪笨蛋，這就跑不動了，再不來追papa，papa就把你丟在這裏了哦。”他停下腳步，看著身後的研琪，叉著腰，哈哈大笑。
“唔唔唔……papa壞人……”那時候的研琪看到他要丟下她，忽然害怕地大哭了。
而看到小丫頭被嚇哭了，他也是隻好苦笑著搖頭，然後一步一步走到了她的麵前，伸出手，輕輕地擦去她眼角的淚水。
“傻丫頭，papa怎麽會丟下你呢，papa一直跟你在一起。”他微笑著對研琪柔聲說道。
“papa……”研琪擦著眼角的淚水，抬起頭，晶瑩的目光看著他。
研琪撲到了他的懷裏，緊緊地抱著他，而他也是抱著她那嬌小的身體，心裏一片溫暖。
“papa，不要丟下我，好不好？”
“琪琪別怕，papa不會丟下你的……papa會永遠跟你在一起。”
那一刻，他們緊緊相擁。
感受著彼此的溫暖。
他們是那麽的快樂，那麽的幸福。
隻是……那已經是15年前的事了。
如今想來，真的是好遙遠啊。
……
可是，他依舊跑著，哪怕隻是為了追上她，和她說說話，為了這麽一個簡單的信念，他都支撐著他殘破不堪、疲憊不已的身軀，追逐著她。
他追著那道天使般的白色身影，一路跑過了遊樂場、跑過了街區、跑過了小賣部……
嫣綺一直跑，而他也一路追趕，有幾次他就要追上她了，可是卻有汽車橫插進來，阻擋了他的去路……
一次又一次的錯過，一次又一次的阻隔……
那就像是橫在他和嫣綺之間的重重障礙，無休無止……
路人全都用奇異的眼光打量著他和嫣綺，一個穿著婚紗，一個渾身濕透，以為他們瘋了，可是他沒有在意世俗的目光，就像這些年來他不在意世俗的目光收養了嫣綺一樣。
嫣綺的身影時大時小，時遠時近，柔長的白色裙裾在風中舞動，仿佛綻開在寒冷臘月裏的雪蓮之花。因為跑得太急，嫣綺的頭巾也掉了，她那黑色的光亮長發就在風中展開，絲絲縷縷，就像是春天的雨簾，又像那隨風飄揚的柳絲。
那一刻，奔跑的嫣綺好美，而他，卻是那麽的狼狽。
看著嫣綺時大時小的背影，他卻仿佛看到了無數個嫣綺在他的身前奔跑著。
三歲時穿著褲衩，踉踉蹌蹌走路的嫣綺……
六歲時穿著吊帶服，活潑好動的嫣綺……
八歲時上了小學，蹦蹦跳跳的嫣綺……
十二歲大病初愈，上了中學的嫣綺……
十四歲逃出家門的嫣綺……
十六歲初成少女，清純動人的嫣綺……
十八歲風韻絕倫，傾城絕世的嫣綺……
無數個嫣綺在他的前方晃動，小時候的嫣綺，童年時的嫣綺，青春期時的嫣綺，每一個嫣綺都是那麽的美，那麽的可愛與純真，就像一直陪在他的身邊的天使。
無數個嫣綺的英姿交錯變幻，重疊在了一起，變成了他麵前的嫣綺。
不知不覺間，天已經黑了，夜幕早已降臨。
他喘著氣，拖著冰冷而僵硬的身體，追著嫣綺……
轉過了一條又一條的街，他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裏，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
隻知道，到了最後的時候，在一個黑暗的地方，嫣綺停下了腳步。
他也停下了腳步。
那時的他，已經疲憊至極，甚至連多走一步的力氣也沒有了。
“綺綺，別跑了……爸爸不追你了……”他用手支撐著左邊的一道牆壁，喘著粗氣，抬起頭，看著前方五米外的嫣綺。
“爸爸隻是向跟你說幾句話，好嗎？”劉強虛弱抬起頭，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水珠，看著麵前的嫣綺，用幾乎是哀求的語氣說著。
聽到他的話，嫣綺也是愣住了。
她靜靜地站在那裏，氣喘微微地看著他，眼裏是無盡的猶豫和掙紮。
可是最後，她卻終究沒有再跑，而是站在了原地，沉默著，看著他。
在黑暗中，他看到了嫣綺那對閃亮的美眸。
最後，嫣綺似乎也意識到了他不會再繼續追她了，於是，她一步、一步地朝他走了過來。
一直走到了他的麵前。
那一刻，看著走來的嫣綺，他卻發現自己已經沒有了激動的感覺，他的內心居然一片的平靜。
他發現，自己眼前的這個女孩，真的隻是他的女兒而已。
她真的隻是一個小女孩，一個不懂事的小女孩，而他，是她的爸爸。
那一刹，他居然想通了。
明明都已經追到了這裏，明明一開始打定了注意要追嫣綺，可是這一刻，他卻發現，自己的熱血已經冷了，自己那顆躁動的心，也已經平靜了。
他真的老了。
老的隻配做嫣綺的爸爸了。
或者是，一開始就是。
“爸爸……”嫣綺低著頭，輕輕地叫喚了他一聲，看著她走到了他的麵前，他欣慰地笑了。
“呼，爸爸真的老了，沒想到連你都追不上了。”劉強淒然地一笑，然後，他的視線正好落在了一旁的地上，他發現那裏有一根放在牆角下的橫木。
“陪爸爸坐一會兒吧。”他對著嫣綺笑著說道，然後，就走到了橫木前，一屁股坐了下去。
看到他真的不打算追她了，嫣綺終究也是不跑了，她放下了對他的戒心，然後，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他的旁邊，然後也坐到了橫木旁。嫣綺坐在他的身旁，距離他不到半米。
他喘著氣，腦海裏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因為跑的太累，他得歇口氣才行。
他擦著額頭上的汗，而嫣綺也是坐在他的旁邊沉默著，一時間，他們都沒有說話。
明明一路上他有千言萬語想要說，可是現在嫣綺就在他的身邊，他居然說不出話來了。
他疲憊的目光掃視著周圍的黑暗空間。
不知道為什麽，他越是看周圍的景物，卻越是覺得熟悉。
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覺彌漫上了他的心頭。
他好像來過這裏……
他忽然有這種奇怪的感覺。
奇怪了，這裏到底是哪裏？
他有些詫異地看著周圍，才發現自己在一條黑暗的小巷裏，小巷很窄，窄的隻能供兩三個人走過。
然後，漸漸的，他的大腦清晰了起來。
他想起來了。
就是這裏。
雖然十多年前這附近的房子都已經建成了公寓，但是隻有這一條小巷，卻還是保留了下來。
沒錯。
就是這裏。
這是他當初撿到嫣綺的那條小巷。
也是所有的故事最開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