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九十六章 風來

  嫣綺的話像是一頭冷水澆在了他的頭上，讓他神經都連續抽動起來。


  他感覺到自己的雙腳都在顫抖，全身的皮肉都在縮緊和舒展，劇烈地運動。


  “我是你papa，是正常的，我沒有別的想法。你這都不知道？！”但是這話說出來，他自己都有點心虛。


  嫣綺臉紅到了極點，淚珠子不停地在眼眶裏轉動，似乎一眨眼就會滴落下來。


  “反正我是不許你跟那陳磊有什麽關係。你就給我認認真真地讀你的書就行了！好了，做你的作業去！”他指著茶幾上嫣綺的作業本說道。


  嫣綺氣得兩腮都鼓了起來，她瞪著他，然後一把抓起了茶幾上的作業本，氣呼呼地看了他一眼，道：“papa，我、我討厭你！”


  然後，小丫頭一轉身就往樓梯口上跑了上去。


  看到嫣綺跑走，那一刹，他感到了無比的恐懼和緊張感。


  14年來少有的恐懼。


  他急忙衝上前，在嫣綺剛跑到樓梯口的時候，他就抓住了她的手，把她給拉了回來。


  “唔唔……不要拉我！”


  “綺綺，你給我站牢！”他重重地嗬斥了一聲，嫣綺終於是被他給震住了。“你要幹什麽？跟我甩脾氣？”


  嫣綺回過頭來，滿臉血紅，雙目帶淚。


  “哼！”嫣綺撅著嘴甩了一下手，想把他的手甩開，但是沒能得逞，因為他的右手牢牢地抓住了她的右手臂。


  “嫣綺，你是不是不聽我的話了？我是為了你好你知不知道？”


  “……”嫣綺還是紅著眼看著他，一言不發。


  看到嫣綺的表情，他真是說不出的心痛。


  14年來，他和嫣綺的關係一直都很好，哪怕是10歲時她被陳磊摸了之後的那一次，也隻是他單方麵生氣而已，嫣綺一直都沒有敢跟他頂嘴，到最後他也沒有和她鬧得很僵，最後他們終究還是化解了。但是這一次，性質卻不太一樣了，因為這一次，他和嫣綺真的是鬧僵了。


  嫣綺說討厭他。


  她討厭他。


  這兩個的力量實在太恐怖了。


  一個你辛辛苦苦養育了14年的女孩，一個14年來和你一起歡笑，風雨共濟的人忽然說討厭你。


  那種感覺，真的會讓人發瘋。


  “綺綺，你跟我說……你是不是喜歡陳磊？”說出這句話時，他看著嫣綺，眼睛一眨不眨。


  嫣綺眼孔有些收縮，她低頭看了他的褲腳一眼，然後說：“沒有。我沒有喜歡他……”


  “那你發什麽脾氣？”


  “……”嫣綺撅著嘴不說話了，他抓著她的胳膊，她眼圈發紅。 “我們坐下來好好說說。”看到嫣綺的樣子，他也是強行壓下了心頭的火焰。他拉著嫣綺的胳膊，一直把她拉回到了沙發上。


  嫣綺還是不發一語，看來她真的是在氣他，他心裏有些忐忑，很不舒服。他不知道嫣綺為什麽這麽生氣，陳磊確實不是好東西。不管他現在是什麽樣的人，但是他對他是真的沒有半點好印象。但是嫣綺為了陳磊這麽氣他。他就更是不爽。


  “綺綺，papa跟你說。”他讓嫣綺坐在他的旁邊，嫣綺低著腦袋一句話也不說地就坐在了他旁邊，“我知道你現在很生我的氣，我呢，不應該隨便刪你的qq好友。但是我跟你說，我真的是為你著想。我對陳磊的印象很不好你也知道，你也應該站在papa我的角度想想對吧？”

  嫣綺臉色不太好看，她側過腦袋看著他，眼裏晶瑩閃爍。


  “綺綺，你也知道，papa我從小到大都是很心疼你的，要是你被別的男孩子欺負了我是什麽事情都做的出來的。這次這件事，我是真的很火。一方麵呢，是我不喜歡那個陳磊，另一方麵是你還瞞著我去他家。我呢，不反對你去別的同學家裏，但是你至少要告訴我實情，免得我擔心。”


  他盡量用平和的語氣對嫣綺說著這些。


  “這次算是papa做的不太對。給你道個歉。”劉強伸出手，摸了摸嫣綺的腦袋，嫣綺的身體抖了一下，她看了他一眼，大概是知道他也有誠意吧，她總算是沒有再反抗，乖乖地坐著不動了。


  “綺綺，你跟papa說說，陳磊他有什麽好？”


  他摸著嫣綺順滑的頭發，問她。


  嫣綺默然不語，老半天才終於開了口，有些猶豫地對他說道：

  “papa，你想太多了……他跟陳磊，隻是同學關係。陳磊認識很多同學，有時候，他找我去玩。”


  “那你跟他應該比別的同學要好一點吧？他還送你禮物？”


  “因為他剛來班上，隻和我最熟的關係。”嫣綺說。


  “那這麽說的話，他現在在班上跟你關係最好？”


  “嗯……算是吧。”嫣綺沉默了。


  他開始有些煩躁起來。他也是男人，他也是從初中過來的人，初中的時候，他就已經開始暗戀張研琪了，那時候她是他在的班上最漂亮的女生，那時候，因為李桂奇，還有別的男生和她走的很近的緣故，他都隻能默默地在角落裏關注張研琪，看著她和別的男生交往卻不敢對她說一句他喜歡你。到了初中的時候，其實男女之間的愛慕感情已經開始泛濫，所以他多少也能知道那個陳磊對嫣綺很有好感。


  但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才深深地感覺到了威脅。如果嫣綺和別的男同學走的很近，他大概也會有這樣的感覺，他想天底下所有當父親的，尤其是單親家庭的父親，在女兒和別的男生接觸之後，都會有一些惆悵和酸意吧。當然，如果是別的男生和嫣綺走近的話，他可能不會像現在這麽激動，頂多隻會不快而已，而不至於的程度發怒。


  但是陳磊，畢竟有前科在，他對他當然不可能平等對待。


  “綺綺，我問你，你覺得……陳磊對你有沒有好感？”


  嫣綺皺起眉毛看了他一眼，然後低下頭說：“……不知道。”


  “我看你和他很談得來？”


  “……一般般吧。”


  “那你以後，還要去他家玩，和他做朋友？”


  被他這麽一問，嫣綺有些不滿地看著他，眼裏還有幾分幽怨。


  “papa，這又不是談戀愛！”


  被嫣綺略重的語氣一說，他真的是愣了一下。


  談戀愛……嫣綺的話倒是有點點醒了他。的確，他好像真的在用成人的思維套用嫣綺和陳磊的關係了。看到他們正常交流、談天，他都把他們當成了男女之間的戀愛。


  他是不是……有點太小題大做了？

  “我沒說你是談戀愛！我是讓你和別的同學交往的時候要注意著點！要是別人品德有問題，你就別跟別人走的太近！那個陳磊教你對我撒謊騙我，難道你覺得他會是個好學生？你也稍微動動腦筋，有點判斷能力！”

  被他一說，嫣綺撅起了嘴，鼓起了兩腮，卻是也知道他說的有道理，沒能辯駁。


  “我呢，不反對你跟別的同學玩，隻要你自己有數，注意點，而且把主要的精力放在學習上。我就不來說你。就算是那個陳磊，如果你們隻是普通同學，普通來往，像過過生日什麽的，我也不來要你怎麽樣。但是，要是他對你做出格的事情被我知道的話，我跟你說，別說是你以後別想出門，就是那個陳磊，我也非要打斷他的手不可。你記牢了沒有？！”


  “我――絕對――說到做到！”


  他最後的這句話非常有份量，捫心自問一下，他真的是一個非常護短的人。對於自己人，他絕對是百般照顧，如果有誰敢來對嫣綺有半點不軌的意圖，他絕對要那個人吃盡苦頭。


  年少時的他，沒有說這話的本錢。但是現在的他，真的有說這話的本錢。


  嫣綺眼睛微紅，不出聲地看著他，似乎是他被的嚴厲的口吻震懾到了，她小嘴微微張開，卻又說不出話來。


  “記牢了吧？”看到嫣綺不做聲，他又問了一次。


  好一會兒，嫣綺才終於點了一下頭。


  從小到大，他很少對嫣綺露出這樣的憤怒表情，所以嫣綺真的是被他嚇得有點心虛了。在他的嚴苛訓斥之下，嫣綺也沒有了之前的反抗盡頭。


  他和嫣綺就那樣坐在沙發上，“父女”兩人一時間陷入了沉默。


  大廳裏一片寂靜。


  他隻能聽到自己和嫣綺的呼吸聲。


  他真的很少和嫣綺鬧得這麽僵過。從小到大，嫣綺都一直很聽他的話，他也對她算是寵愛有加，嫣綺頂多偶爾會向他撒嬌，但是基本上都是點到為止，像這樣的情況這可以說是少之又少。


  他的胸口浮動著，他斜著眼看了看嫣綺，她長長的頭發散開，遮住了紅紅嫩嫩的臉，眼角還是帶著點濕意，嘴巴緊閉，但是似乎還沒到要哭的地步。嫣綺低著頭坐在沙發上，雙腿並攏，兩手不安地放在大腿上，尖細白皙的手指交叉搓揉著，似乎很是不安。


  看著嫣綺的模樣，他皺起了眉毛，而也就在下一刻，他的腦海裏浮現出了一幕熟悉的場景，


  他突然聯想到了十多年前的光景。


  十多年前，他爸爸好像也曾經在這個客廳這樣訓斥過他。


  就像現在。


  那一刹那，時光倒流了。


  十多年的時光，同樣的光景，隻是當初他爸爸的立場，卻是換成了現在的他，而處在當初他的位置上的人，卻是嫣綺。


  他的心開始動蕩了。


  真的……好熟悉。


  在他爸爸還在的時候，每次他被他爸爸訓斥，他都會很驚恐和害怕，局促不安，但是現在想來，那時候他爸爸也是為了他好啊。


  在他爸爸還在世的時候，訓斥對他來說是熟悉的。他考試考砸了，他會訓斥他。他和同學吵架了，他會訓斥他。他抄作業、上課不認真，或者被老師告狀了，每次回到家，他爸爸都會訓斥他一番。


  那時候，他真的好害怕。


  覺得世界末日也不過那樣了。


  每次被他爸爸批評的時候，他都覺得自己是大難臨頭，在劫難逃了。


  可是……每次批評完之後不久，他爸爸都會變回溫和的模樣，就像往常一樣和他說話，安慰他，和他談心，照顧他的起居。就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那樣。


  在那個青春的年代，當他被同學、親情、讀書聲和陽光包圍的時候，訓斥聲和溫和的安慰聲，對他來說都是無比熟悉的。


  可是在他爸爸去世之後，十多年來，天空都是昏暗的，他已經……很久沒有再聽到過那樣的訓斥聲了。


  誰都不喜歡的訓斥聲，對他來說卻是變得那麽那麽的遙遠，那麽的陌生。


  他真的好想再聽到一次那樣的訓斥聲。


  可是……這麽多年來，他都很清楚，那是再也不可能的事了。


  直到此時此刻，當他像爸爸當年那樣大聲訓斥嫣綺時，他才忽然感覺到自己好像是回到了當時的時光。


  那一刻，他恍然大悟了。


  原來11年來什麽都不曾變。


  原來爸爸一直都在他的身邊。


  他在他的身上。


  不是他離開了他。


  而是他，變成了他。


  原來，他和他是一樣的。


  他看著嫣綺，看著低著頭，紅著臉，默不作聲的她。


  他注視著嫣綺。


  看了一會兒，他站了起來。


  走到了嫣綺的麵前。


  看到他站起來，嫣綺也有些驚恐地抬起頭看他，似乎害怕他對她做出更可怕的事。


  可是，她注定猜不到接下來的舉動。


  在嫣綺睜大了眼驚恐地注視下，他伸出了手。


  然後……很幹脆地地扇了他自己一個耳光。


  “啪！”


  嘶，好痛啊……


  臉上傳來的火辣辣的疼痛讓他眯起了眼。


  可是，真的覺得好熟悉，好舒心。


  真的是久違的感覺。


  是他尋找了十多你的感覺。


  就像當初爸爸打他的的感覺。


  看到他的舉動，嫣綺徹徹底底地呆了，她傻傻地看著他，欲言又止，不知所措。


  然後，他忍著臉上火辣辣的痛，彎下了腰，摸了摸嫣綺的腦袋，對她笑了出來。


  他理順了嫣綺的頭發，對她微笑著，用他最溫和的聲音說道：

  “綺綺，對不起了。國慶這幾天我挺忙的，都沒帶你去什麽地方玩過。明天是國慶最後一天了，我們去中心湖劃船吧？”


  他突然的轉變讓嫣綺不敢置信地張大了嘴，眼裏滿是驚愕。


  但是最後，嫣綺也是緩和了臉色，她呆呆地看著他。


  看著他臉上的笑容，她的嘴巴也漸漸漸漸地露出了一絲的喜色。


  “嗯！”


  最後，嫣綺就那樣看著他，點了一下頭。


  他笑了。


  嫣綺也笑了，淡淡的。


  一場原本會讓他和嫣綺陷入僵局的矛盾，就這樣最後化解了。


  或許……他還是該謝謝他的爸爸吧。


  是他留著他身上的影子，讓他想起了如何處理眼前的難題。


  謝謝你，老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