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八十八章 月明風清,重訴昨天的故事
“哥,想說什麽……就說吧。”看到他的猶豫,月子最後開口問他。
他調動了全身的力量,鼓足了勇氣,用力地看著月子,幾乎要把滿腔的熱血全都噴灑出來。
接下來他說的一番話,真的是他鼓足了勇氣才能說的。
為了這一句話,他不知道做了多少的思想鬥爭。
“月子,巴黎是浪漫之都,如果在那裏遇到什麽喜歡的男生,就不要考慮他,盡管去談一場戀愛吧。一定要轟轟烈烈地談一場!!”
他的話引來了周圍的人的紛紛側目,他也感覺到胸口心髒亂跳,他臉上發燙地看著月子。
卻發現月子眼角一片晶瑩。
月子沒有哭。
而是在笑。
“謝謝你,哥。”
似乎是等了他這句話很久,月子走到了他的麵前,一步又一步。
她站在了他麵前。
雖然比他矮了那麽一點,但是,她還是靠了上來,點起了腳跟。
然後,他看到月子那張精致而又雪白的臉離他隻剩下了一公分。
“月子……”
唇上忽然一片濕潤。
難以言喻的柔軟。
還一點點地香甜,就像掛花般的味道。
那是月子嘴唇的味道。
月子蜻蜓點水般地在他的唇上點了那麽一下,然後,又輕輕地退開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著月子。
這是她第一次親吻他。
真的是第一次。
“謝謝你的這句話……可是,我說過的。你不結婚,我就不結婚。”
你不結婚,他就不結婚。
他心中一震。
“要早點找個對象哦,嫣綺也好,曉慧也好,別的女孩也好,除了我。”
那是月子留給他的最後一句讓他動容的話。
最後,月子微笑著向他告了別。
“再見了,哥。到巴黎下了飛機再給你打電話。”
她朝他揮了揮手,然後長發飄逸,轉了個身,如同一陣清風,淡淡地消失在了來來往往的人流之中。
“再見,月子。”他對月子的背影,傻傻地告別。“一路順風。”
黑色麗影如同那神秘地月影,飄飛的長發仿佛悄悄溜走的清風。
月子走了。
雖然不是永別。
但是那天,在那機場,她走了。
雖然後來寒暑假的時候她都會回來,雖然碩士畢業後她也回來了。
但是那個陽光都找不到的陰天,那個人流湧動的機場,那一句感動人心的話語,卻隻屬於那一天的他們。
無論時光怎麽流逝,無論他和月子之後又發生了什麽樣的故事,但是,印象最深的畫麵之一,卻始終是那一年那一天在機場的那一次離別。
月子輕輕地走了。
就像她輕輕地來過。
她給他帶來過愛情,帶走的,卻是滿滿的思念。
還有曾經。
……
回到家,他整理了月子的臥室。
月子的臥室還是保持著原樣,所有的油畫都用白色的畫布遮著,那是他答應過月子的,在她回來之前,他都不會去動她的臥室。
在月子床頭櫃上,他偶然發現了月子留下的那本黑色日記。
也不知道是忘帶了還是故意留下的。
想了想,他還是隨意地翻開了日記,然後,他看到了撲麵而來的秀美日文。
看不懂。
一頁都看不懂。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
又翻了幾頁,卻愣住了。
因為,他發現,從9月開始的日記,不少都是用中文寫的。
他定下神來,坐在床上,一頁一頁地翻動、閱覽。
9月3日
身體好多了。可是我還是一副心事重重地樣子,我住院的一段時間,我瘦了很多,也成熟了很多。今天我畫畫的時候他偷看了我三次,我裝作沒看見,我真笨,居然不知道。雖然有些鬱悶,但是更多點的,還是竊喜!
10月4日
他還是沒有發現我是他的妹妹。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著。隻是我越來越不想這樣下去了。我騙了他。可是,我發現自己越來越難以抵製我了。我想我對我應該已經有了不同於兄妹的感情。我很清楚。我想告訴他實情,可是那樣一來,我們的關係就不能保持了!我該怎麽辦???怎麽辦?
10月18日
才買了兩個月的lv單肩包壞了。看來名牌的質量往往和價格成反比。沒想到他居然比我先發現了,還陪著我去商業街買了款新的。可惜我的眼光真差,連仿製的和真品都分不清。要不是他提醒我,我怕是要花冤枉錢了。還順便買了雙clover的鞋子,本以為會比日本便宜,沒想到價格也相差無幾,失望。
10月21日
今天我在客廳裏看電視,忽然對我提議去看電影。他終於沒忘記月影清風的計劃。我好高興。電影很無趣,他中途睡了15分鍾,醒來後卻還裝模作樣地說劇情很俗套。那時候我真想拆穿他,可是我笑著沒告訴他,看他繼續吹!
11月6日
我發燒了。但是卻還是帶著病上班,冒著雨去接嫣綺。我想我真的很愛嫣綺。如果是我發燒了,我會怎麽樣呢?
11月12日
我發燒了。頭暈……全身酸痛……他要給我打電話讓我回來嗎?算了,還是睡一覺吧……
11月16日
終於退燒了。今天他特地給我做了一碗味增湯,可他明明不會日本料理的。不過味道真的不錯,不知道他是不是網上查的料理方法。有空問問他。
11月26日
他也發燒了。39.6度。是累的吧,公司的事那麽多,還要照顧嫣綺,還要陪我實現那個月影清風的計劃。我早就該看出來他在勉強自己了。今天他在醫院裏照看了我一個下午,可是卻不停地喊綺綺。看來他最牽掛的還是嫣綺啊。真沒辦法。我也很喜歡嫣綺。可是他到底喜歡誰更多一點呢?
12月2日
天氣真是越來越冷了。中國的冬天比日本冷多了。今天下了場雨,家裏居然停電了,剛買的《mina》雜誌看不成了。晚上我在黑暗裏看著他的臉,忽然覺得和第一次見麵時比起來,他真的瘦多了。黑暗裏的輪廓顯得更加明顯。他居然沒有發現我一直在盯著他看,還像個瞎子一樣找手機照明,這個反應遲鈍的傻瓜。
我發現我對他越來越不能自拔了。可是,總有一天他會知道真相的吧?到那一天,我該怎麽辦?我真的……命中注定隻能是我的妹妹嗎?我真羨慕嫣綺,雖然叫他papa,但是卻沒血緣關係,還有和他在一起的可能。真羨慕。
12月13日
天氣越來越冷了,這恐怕是我在中國過的最後一個冬天了吧。月影清風的計劃還是沒有實現,我想,他已經忘了吧。
我是看不到中國的下一個春天了。今天勝平來找我了。結婚日期就快到了。舅舅來催我了。難道我真的要離開他,回去和鬆下正一那個熊一樣的男人過一輩子?
要告訴他我是我妹妹的真相嗎?至少那樣一來,我不會再遺憾了吧……
可是,為什麽我還是說不出口。
或許還是就這樣離開最好吧。
就算在離開的時,我們還是情侶關係。
雖然我沒有實現月影清風計劃。
但是,我不在乎了。
他是愛我的。
我早就知道了。
我也愛他。
都說13日碰上星期五最不吉利,今天還是南京大屠殺的紀念日。看來,我這個“日本人”真的該要走了呢。
真的好舍不得我啊。
可是不得不走了。
隻希望大明神,如果有來世,讓我和他沒有血緣關係吧。
再見,我的初戀。
再見,我的小強。
我愛你。
……
看完日記時,已經是傍晚時分點了,外麵開始下起了雨,他合上了日記本,呆呆地在木質地板上坐了一會兒,腦海裏浮現著這一年來和月子的點點滴滴,每一個細節,每一個畫麵。
平複了心情後,他走到了陽台上,外麵風雨大作,一片陰暗,就像夜晚。
他不知道該怎麽描述那一刻他的心境。
那種感覺,就像喝了一杯苦咖啡。
他知道,他愛過月子,月子也愛過他。
他是知道的。
她也知道。
可是……他們終究也隻能這樣了。
雨水撲打在他的臉上、欄杆上,丁丁冬冬,演奏著一曲曠世的神曲。
就像那天月子在風雨中為他演奏的曲子一樣。
在那首曲子裏,有童話,有哭笑,有喜樂,有夢幻,也有傳奇。
漸漸點亮城市的燈光在雨水中變成了五彩斑斕的光圈圓暈,紅橙黃綠互相組合,幻化出一個神話般的絢爛世界。
一瞬間的呼吸,一瞬間的美麗。
永恒的感動。
他站在欄杆前,感受著風雨,望著短暫,但是絢爛的風景,不自覺的,卻是想到了那一天,月子在墓碑前拉小提琴的悲涼畫麵。
荒蕪的平野、蕭條枯草、寂靜的墓碑,還有瑟瑟的寒風……
還有那個墓碑前那個孤獨的黑衣少女。
那種淒涼悲愴的感覺,又一點一點地滿上了他的心頭。
直到他的咽喉。
然後,他重重呼了口氣,那種感覺,消失了。
留下的隻有一種稱之為美好的情愫。
望著風雨中的風情都市,他擦去了臉上的水,不自覺地微笑起來。
此情此景,如此美麗。
他又傷感什麽。
他有什麽好傷感的?
他們都生活在永恒與瞬間的交錯口中,邂逅,離別,在誕生與演化出萬物的萬花筒世界裏,所有的存在都有其價值,每一個故事最終都避免不了悲傷的結局。
生命倏忽,終將消逝。
歲月浩浩,不過如此。
永恒不過那千瘡百孔的明月,短暫不過那轉瞬即過的清風。
但是,在這過程中,風與月構成那一幅畫麵,卻會被有情有意的觀景者記錄下來,成為永世不忘的美景。
或許誰也留不住匆匆溜走的清風,也得不到遠在天邊明月,但他們至少擁有了曾經最美的景色。
……
故事繞了一大圈,最後,還是回到了最初的原點,回到了隻有他和嫣綺兩個人的世界。
梁永麗、丁茹萍、月子、k哥、藍月亮、機關……那些形形色色的人,那些驚心動魄的事,都就那樣成為了過去。就像風雨過後,一切都終歸於平靜,隻剩下在風雨裏那段滿滿的回憶。
月落無蹤,風過無痕。
唯留當時情景在心間。
就像千年前的蘇軾在《赤壁賦》裏所說的
“天地之間,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共適。”
……
某天,他正在家裏的庭院把車開進車庫,剛出車庫,大門外卻是傳來了一陣輕輕地敲門聲。
敲門聲很輕,回頭看了看別墅,想到嫣綺就在別墅裏,他皺起眉頭去開門。
門開了,他卻呆住了。
因為門外居然出現了一個他料想不到的人。
一個小女孩。
一個懷裏抱著一個大笨熊玩偶,披頭散發、穿著發黃的破舊短衫,渾身髒兮兮的小女孩,或者說,小蘿莉。
小女孩看起來大概才10來歲,年紀甚至還沒有嫣綺大。
小女孩很髒,滿臉是灰,衣服上也滿是補丁和褶皺,身高還不到1米4。
看到他,頭發淩亂的小女孩抬起頭,他愣住了。
“小妹妹。你……找誰啊?”
“你是劉強嗎?”
小女孩用古井無波的眼睛看著他,看到眼前這個小女孩的眼睛,他嚇了一大跳。
這是什麽樣的一對眼睛啊。
空洞、幽怨、疲憊,還帶著說不上來的味道……那感覺,好像是……仇恨?
這個女孩,好像很憎恨他?
可是,他跟這個女孩有仇嗎?
或者說,他認識她嗎?
他怎麽不知道?
可是她怎麽認識他?
看著小女孩的眼睛,他定了定,然後擺出笑臉:
“對啊,嗬嗬,這裏是我家,我是劉強。你……是誰家的孩子啊?”
讓他想不到的是,聽了他的回答之後,小女孩的眼神居然陰沉了下來。
她死死地盯著他,用冰冰冷冷,和她年齡完全不符的聲音說道:
“我是你爸爸和你後媽的女兒。我叫沈末黎。”
後媽?
沈……末黎?茉莉?
因為發音不太清楚,他不知道女孩叫末黎還是茉莉,大概……可能是茉莉吧。
但也就那一刹,他忽然明白了過來。
十多年前埋下的禍患種子……在今天,終於還是發芽了。
他終於還是逃不過這一劫。
小女孩依舊用怨毒的目光看著他,然後,她用嘶啞的聲音對他說道:
“我媽媽死了,她沒有別的親人。隻有你能收留我,否則的話……我今晚就會死的。”
小女孩真是語出驚人,說出的話完全就是成人的口氣,驚得他臉色都僵硬了。
“小妹妹,你在胡說什麽啊,你媽媽呢?”他還是不太敢相信,或者說,他在心裏說服著自己不要相信眼前的這一切。“”
叫茉莉的髒兮兮的女孩依舊死死地盯著他,然後,她忽然有些羞怯地低下了頭。
“這個。幫我拿一下。”小女孩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忽然把手裏的大布熊遞給了他。
看到小女孩的動作,他猶豫了一下,他看了看她手裏的破舊布娃娃熊,皺起了眉頭。
裏麵……該不會有炸藥吧?
那時候,他居然產生了這樣的荒誕想法。
或許,機關真的在他的心裏留下了太深的陰影。
難道他的膽子小到連個小女孩的布娃娃都不敢接下了嗎?
他自嘲一笑。然後,他懷著奇怪的心情彎下腰去拿女孩手上的大笨熊。
但是,就在他接過大笨熊的時候,女孩卻是忽然抬起了頭,用充滿了怒火的怨毒眼睛看著他,然後,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她卻忽然伸出了小手――
“啪!”
他的臉上就那樣被她打了一個幹脆而響亮的耳光。
她打他?!
他居然被一個小女孩打了耳光?!!
他不敢置信地看著小女孩,死死地盯著她,而小女孩,或者說,茉莉卻是一臉的陰冷。
小女孩用帶著仇恨火焰的眼睛看著他,用凶狠的口氣,一字一句地說道:
“這是替他媽媽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