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浴火重生

  地板塌陷後，木屋裏的火焰燃燒速度更加恐怖。


  王胖子已經掉進了火海，再也沒有了生存的希望。


  整個木屋裏，隻剩下了他一個人靠抓著窗戶的邊緣，支撐著身體。


  濃煙滾滾，刺鼻難聞的汽油味衝得他頭暈目眩。


  冒著濃煙，他衝著火海喊了幾聲王胖子的名字，但是，卻再也沒有了呼聲。


  那時，他依舊意識到了，王胖子，已經去了……


  他忽然感到無比的無助。


  整個木屋裏隻剩下了他，他的身後是沿著木質地板緩緩向上蔓延過來的火焰，而前方卻是有將近十米落差的窗戶。


  他的前後，都是死路一條。


  他該怎麽辦？

  他一隻手支撐著窗戶框，右腳撐著下方傾斜的地板麵，左腳踩到了窗戶的邊框上，然後把身子往外麵的高空眺望。


  冷風吹得他麵頰刺痛，他的前方，是無盡的黑暗。


  看不清下麵有多高，但是他知道，如果他跳下去，那麽，不死也得掉半條命。


  可是，他已經沒有選擇了。


  他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火焰，火焰已經順著傾斜的地板慢慢地燒上來，不用幾分鍾，火浪就會把整個隔間全都吞噬。


  沒辦法了，隻有跳了。


  看著身後的火焰，他的心幾乎到了嗓子眼的高度。


  他狠狠地咽了口口水，轉回頭，重新看向了窗戶外的黑暗世界。


  但是就在這時，一絲清脆而又帶著哭腔的聲音忽然傳進了他的耳朵。


  “papa！papa！”


  聽到這個聲音，他像是被電觸了。


  是嫣綺的聲音。


  他當然不可能認錯這個聲音。


  因為這個聲音，他已經聽了十二年。


  嫣綺在叫他。


  而且，從聲音的方向來看，嫣綺……就在他的正下方！


  他猛然低下頭，借著身後火光的照射，他看到了，在他的下方，有一道嬌小的身影正抬著頭朝他看來。


  黑色的長發，矮小的身形，白色的長袖，雪白的肌膚。


  還有那對淚汪汪的眼睛。


  是嫣綺。


  “綺綺！”看到那張蒼白而稚氣未脫的臉，他也叫了起來，心急如焚。


  沒想到還是被嫣綺看見了……


  “綺綺，快點走，到麗麗姐姐家去！”看著下麵小不點一般的嫣綺，他忍不住叫了出來，“房子不小心著火了，jc很快就會來救papa的，papa馬上就能平安下來的！”


  “不要！papa你騙人！papa，你快下來！papa……唔唔唔……”嫣綺非常的倔強，看到他被困在著火的木屋裏，她知道他的話是在騙騙她而已，她已經不再是六歲時那個會被他嚇跑的小孩子了，現在的她已經有了思想，能夠識破他的謊言。嫣綺是哭著喊出這些話的，她不停地喊著，不停地哭著。


  “綺綺，回家去！”到了最後，沒辦法，他隻能怒斥著讓嫣綺回去。今天不管怎樣，他是在劫難逃了，但是他至少不會讓嫣綺看到他的慘樣。


  他不能讓嫣綺一輩子記住他死去或者重殘的模樣。


  “papa，你、想想辦法、下來啊！papa……我不要你死……唔唔唔！”嫣綺一邊帶著哭腔叫著他的名字，一邊斷斷續續地叫他下去。


  聽著嫣綺的話，他的也是揪心地痛，他的手都在顫抖。


  霧氣彌漫了他的眼，但是他知道，這一刻，他不能崩潰。他得堅持到最後一秒鍾。他要看著嫣綺安然離開，平平安安，他才能放心。

  今天，他真的不該來這幢該死的茶樓。


  如果不是他急著想抓宋國權，他也不會落到這個下場。


  這是他的錯。


  他一生中最大的錯誤。


  “綺綺，papa會下來的，你快走！papa求求你了！聽話，好嗎？”


  “不要，我要看著你下來，我要看著你平安……papa……唔唔唔……”到了後麵嫣綺已經完全哭成了淚人，而他也也已經難以控製自己的情緒。


  你知道撕心裂肺的感覺嗎？

  你知道你隻能和自己想要抓住的人隻能遙遙相隔卻難以企及的無助感嗎？

  “回去！！！”最後，他強忍著淚水，扯開了嗓門，對嫣綺吼出了聲，“我叫你回去！”


  被他忽然吼了幾聲，嫣綺突然安靜了一陣，然後卻哭得更大聲了。


  “papa……唔唔唔唔……”


  他從來沒有聽到嫣綺哭成這模樣，這樣淒慘，這樣無助，這樣可憐。


  說嫣綺心痛不假，但是他的心比嫣綺還要痛。


  “綺綺，算是papa求你了，快回去吧……papa，已經下不來了。以後，你要和麗麗姐姐一起活下去，聽話點……以後papa就不在你身邊了。”


  到了最後的最後，他還是心軟了。


  他想罵嫣綺，罵她倔強，罵她不聽話，但是最後，他還是罵不出來。


  他隻能在高高的上空，對她說出這最後的話語。


  “不要……papa……你會好好的……你會好好的……”嫣綺哽咽著，擦著眼淚，說著含糊的話語，到了最後，讓他吃驚的是，嫣綺居然漸漸平靜了下來，她一把擦去了臉上的淚水，用紅紅的眼睛看著他，俏臉上居然有了一絲的堅毅。


  嫣綺忽然從地上撿起了幾塊石頭碎片，然後她抬起頭，望著他，紅著眼圈對他喊道：“papa，等等他！我馬上會回來的！等等我！”


  突然對他叫了那麽一聲，嫣綺那纖細的小小身軀不知道從哪裏爆發出了巨大的力量，嫣綺突然轉身就跑，兩隻細細的小腿不斷踢蹬著就朝著路口的方向飛奔而去。 “綺綺！你幹什麽去？！”


  劉強不知道嫣綺為什麽忽然轉身就跑，但是他知道她肯定是想找人救他。可是……她一個小女孩，能做什麽？

  麵對他的呼喊，嫣綺卻是頭也不回，直接就朝著路口的盡頭跑去，她那白色的小小身影，連同那飄動著的黑發一起，也很快就消失在了道路前方的黑暗之中。


  一時間，整個世界重新變成了他一個人。


  看著嫣綺跑遠的方向，他心跳加速。


  她會去做些什麽呢？


  這麽多年來，他第一次無法預料到嫣綺的行為。


  一時間，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隻剩下了他一個人。


  隻剩下他一個人，站在窗口前，傻傻地吹著冷風，看著下方的黑暗，或是回頭，看看身後漸漸逼近的火焰。


  他不知道這個隔間還能支持多久，但是他知道，不會超過十分鍾，這個木屋就會徹底變成一個火的世界。


  他就那樣蹲站在窗口前，靜靜地呼吸著，等待著。


  等待著生的希望，等待著死亡。


  一秒鍾……十秒鍾……一分鍾……


  他隻能那樣等著。


  但是一直過了五分鍾，嫣綺依舊沒有來。

  那時，火已經燒了大半塊地板，要不是他用腳踢碎了半塊地板，讓那塊地板燃燒的部分掉了下去，恐怕剩下的半塊也會迅速燃燒。


  看著身後的火海，他的心跳快到了極點。


  他知道，雖然不知道嫣綺想了什麽辦法來救他，但是看樣子，是來不及了。


  他歎了口氣，重新把頭轉向了窗外，吹著窗外的冷風，深深吸了口氣。


  他笑了笑，然後，從口袋裏拿出了手機。


  拿著手機，他卻是呆了一會兒。


  因為他一時間不知道該先給誰打電話。


  是他的姑父、表哥，還是梁永麗？亦或是曉慧，還是那些他的同事，工作上的朋友？

  他不知道。


  看著手機屏幕，他的大腦空白了整整十秒鍾。


  看著熟悉的手機屏幕，他卻覺得這手機是那麽的陌生。


  最後，他一個電話也沒有打，也許是沒有什麽心情吧，他隻是打開了他的短消息記錄，一頁一頁地看下去，看著過去一年來的每一天的記錄和留言。


  一條一條地看著他生命中所相遇的人和他說過的話。


  他又打開了照片，看到了他和嫣綺在xj賽裏木湖畔騎馬時的合影，背景是一望無際的深藍。


  那一刻，海與天的界限已被打破。


  看著照片上傻笑的他們，他露出了微笑。


  他輕輕吻了照片一下，然後關上了照片，打開了手機的錄像功能。


  如果他真的要死了，他至少，也要把他一生中最後的話錄下來。


  在手機裏，他錄下了他的遺囑，他說在他死後，把他的遺產，一共4600萬，一幢別墅，兩間ah的安置房，一幢老屋，全都交給嫣綺，他還留言說，讓梁永麗照顧好嫣綺。他本想讓姑父來照顧嫣綺，但是畢竟他們都不知道嫣綺的存在，所以沒辦法，他隻好把撫養嫣綺的重任交給梁永麗。


  那是他一生中最後的心願。


  錄完像後，他輕輕地脫下了內衣，用內衣包輕輕地裹著手機，把它扔下了樓，這樣手機就不會摔碎，足以成為證據。


  像是從天而降的雨滴，帶著他最後心願的手機終於平安落地。


  那一刻，他居然有了種釋然的感覺。


  他忽然覺得他的一生足矣。


  對啊，他的人生確實足矣。


  該體驗的，他都已經體驗過了，他還有什麽遺憾呢？


  他已經有過朋友，有過知己，有過“女兒”，他有過驚心動魄的傳奇故事，也已經到各地區旅遊，飽覽了一路上的風景。該經曆的，他都經曆過了，他還有什麽遺憾呢？


  也許，也隻有那個還沒長大的小女孩，算是他唯一的遺憾吧。


  那一夜，在那個小小的窗口前，他細細地回憶了他的一生，對他的一生都做了一個完完全全的反思。


  十分鍾。


  那是他一生中最漫長的十分鍾。


  整整十分鍾的時間，他卻感覺真的像是過完了一生。


  直到火焰徹底沿著木屋的牆壁燒了上來，直到火焰徹底充斥了整個隔間，他的思緒才被打斷。


  他看著充斥了整個房間的火焰，知道，已經沒有時間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把身體探出窗外，準備，跳樓。


  風很冷，夜很深，但是他感覺他的心還是熱的。


  至少在那一刻，它還不知道或許即將停止的命運。


  他兩隻腳屈蹲在窗框上，雙手托著窗戶的上沿，整個人都已經蹲在窗戶框上，他的正下方，就是大地。隻要他輕輕一跳，就能直接下去。

  要跳了，劉強。


  他閉上眼，在心裏那樣對自己說，然後，在心裏默念一、二、三――


  “papa！！”


  就在他準備跳下去的最後一瞬間，一道熟悉而稚嫩的聲音卻是打斷了他的思緒。


  “綺綺？！”他驚喜地睜開眼，然後，他震驚了。


  他看到一輛貨車，正從道路的一側快速行駛而來。


  而在駕駛後座上，露出腦袋，是嫣綺！


  他不知道嫣綺是怎麽做到的，但是她真的是叫到了人，而且還是一輛大貨車。


  這似乎是一輛運輸水泥的貨車。因為在貨車的後方，是慢慢的水泥。


  他徹底震驚了。


  也感動了。


  貨車以最快的速度開到了他所在的窗口的正下方，然後，駕駛座的窗戶打開了，一個大叔的圓乎乎腦袋露了出來。


  “小兄弟，還不快點跳下來！”


  那個大叔長著一張彪悍的臉，他看到了他，立刻就這樣朝他喊了一聲。


  “噢，好……”突如其來的喜悅讓他沒有反應過來，他終於意識到，他有救了。


  他轉身，看了一眼身後的無盡火海，然後，深深吸了一口氣，眼睛對準了下風貨車上的水泥，然後――縱深一躍。


  那是他人生中做過的最驚險的一件事，


  比當初他和宋國權一起從樓上跳下去還要驚險無數倍。


  風從他的身上迅速刮過，風聲刺得他耳朵都生疼。


  但是整個過程卻很短，隻是那麽一瞬間，他就聽到撲地一聲，他整個人就感覺是壓在了柔軟而冰冷的泥土上，整整半個人都陷進了泥土裏。


  但是，他可以肯定的是，他還活著。


  他能感覺自己劇烈跳動的心髒，他也能感覺到水泥的濕潤和冰冷，他還能聞到水泥難聞的味道。


  當然，因為這一跳，他的身體也是傳來劇痛，但是總的來說，卻沒有痛到無法動彈的地步，至少，他感覺他的四肢還能動。


  確定自己沒事之後，他動了動身體，吃力地支撐著傷痕累累的身體，從水泥中爬起來。


  “papa！”爬起來的同時，耳邊傳來了嫣綺的聲音，他緩緩轉頭，低下腦袋，看到嫣綺正站在貨車的下麵，一對純真的眸子，正憂傷急切地看著他。


  “papa，你有沒有關係啊？……痛不痛？”


  看著嫣綺急切的表情，他心中的喜悅卻是上升到了極點。


  “papa沒事，papa沒事！”他拍打著身體，從水泥地中站了起來，然後跳下了車，一把抱住了嫣綺，根本不顧身上的水泥弄髒了嫣綺的身體，他抱著嫣綺，緊緊地抱著她，然後大笑起來，“papa沒事了，我活下來了，哈哈哈哈！！”


  他滿身是泥，傷痕累累，頭發散亂，連衣服都沒穿，就像一個瘋子。


  但是那一刻，他根本不在乎。


  “我還活著！我還活著，哈哈哈哈！”


  “我還活著！”


  劫後重生的喜悅，讓他難以抑製地釋放自己，暢懷大笑。


  這個夜晚，他幾次在鬼門關的邊緣來回，死神一次又一次地想要奪走了他的生命，但是在最後的最後，他還是活了下來。


  在最後的最後，他終於從地獄深處爬了出來，並且，

  浴火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