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難眠
隻不過，雖然那次酒宴上的很多對話他已經記不太清，但是有一件事他卻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忘記。
那次酒宴上，幾乎所有人都喝的麵紅耳赤，醉眼朦朧，興致勃勃，而就在酒宴快要結束的時候，陳先生卻是忽然談起了關於將把爸爸公司設立為三鑫公司的分公司後分公司的總經理由誰擔任的問題。
一談到這個問題，酒宴氣氛頓時又有些僵硬，因為這件事確實是比較難辦又敏感的事情。首先如果讓三鑫公司的領導來兼任爸爸公司的總經理的話，因為三鑫公司和他爸爸公司有很多工作理念都不太相同，要領導起來難免會有些意識形態上的出入，而且，他爸爸公司的一些老員工可能會有不滿和逆反的情緒，畢竟為原來的競爭公司打工這件的念頭不是每個人都能很快接受的。而另一方麵，如果依然讓他爸爸公司的人擔任總經理，那麽，三鑫公司的理念就無法貫徹到分公司去，說白了，這和爸爸的公司沒有被三鑫製藥公司合並前又有什麽區別？
結果在飯桌上，這個敏感的問題居然弄得沒有多少人敢當麵提出好的意見來。
到了最後，陳先生卻是眯著彎月般的笑眼，看著他，語氣輕快地說：“小強，我看，你來坐這總經理的職位怎麽樣？”
聽到這話，劉強差點沒把剛喝下肚的酒全給噴出來。
“陳先生，我……您這次可真是在說笑了。我可沒那個資格……”劉強笑著說。
“我沒有說笑。”陳先生雖然笑著，語氣卻顯得很真切，不像是玩笑的話語。
看到陳先生眯起的笑眼後透露出的晶亮瞳光，劉強忽然意識到陳先生確實是認真的。
仔細想想，確實也是。目前看起來，似乎確實沒有比他跟適合做分公司總經理的人了。因為他爸爸的關係，就算他當上了分公司的總經理，很多員工也不會反對他，對他有排斥感，反而會因為爸爸生前的號召力而支持他。而他同時又是陳先生公司的銷售部副經理，也算是三鑫公司的核心幹部。如果讓他來做這個分公司的總經理，確實是最適合的不二人選。
可是最大的問題是，他太年輕。
是的，他太年輕了，還不到23歲的他就坐上總經理的職位，他真的沒有那個風範和資曆。
一段時間以來，他的成功雖然都是靠著他的那一點點運氣和奇思妙想，但是他還沒有麵對過真正的大風大浪，沒有經受過挫折考考驗的他，自知要做總經理這個職位還是有些不夠格。
這個道理，劉強明白，陳先生自然也不可能不明白。
所以他更加不明白為什麽陳先生會對他提出這樣的想法。
所以第一時間，他就立刻推辭了這個職位。他這個人別的優點或許不多，但是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陳先生，我覺得……我要當總經理，還是得再在這一行業幹幾年，增長點經驗才行。現在的我，說實話，我覺得自己還真沒那能力。所以這個職位還是讓別人當吧。”
“不，小強啊，我告訴你，你有。”
但是這一次，陳先生卻是格外地執著，雖然表麵上是想聽取的他意見，但是當他對陳先生的提議表示推卻時，陳先生卻是反而變得強硬了起來。
“小強，我告訴你一句話，一個人的才能和他的年齡沒有直接關係，有時候年輕反而是優勢。”陳先生笑眯眯地說著，“你知道嗎？我開始創立三鑫公司的時候，也不比你大多數，那一年，我也才23歲。”
陳先生對他挑眉一笑，因為蒼老而稍顯幹癟的臉頰泛著年輕的光澤。
那一刻，劉強才發現，其實他從未真正了解過這個一路走來幫了他無數忙的先生的故事。
陳先生是改革開放後第二年開始出來闖蕩的。陳先生並不是富裕家庭出身，陳先生的家人都是農民。當年，高中畢業，孤身一人來到大城市闖蕩的陳先生，身上隻有那麽幾十塊的錢。但是憑借著陳先生自己的智慧和能力，不久以後，就闖出了一番自己的天地。
可以說，陳先生的一生也是傳奇的一生。
如今陳先生已經將近47歲，他不知道陳先生這些年是怎樣走下來的，但是他想，同樣的路，如果換做別人去走，就未必能走得和陳先生一樣遠。
他不知道酒宴是怎麽結束的，但是兩天後，他卻是確確實實地坐上了三鑫公司分公司總經理的職位。
這是陳先生的期望，也可以說是他的最終選擇。
知道當上總經理是什麽養的感覺嗎？
你坐在漆黑光亮的辦公桌前的轉椅上，翹著黑亮的皮鞋尖，桌上擺放一堆文案，桌子的一角安置一杯清香濃鬱的暖茶。
一整天，你幾乎都可以安然地坐在辦公桌前，拿一張報紙偶爾看看，然後隻要偶爾審核呈遞上來的文件，偶爾接聽幹部和客戶的電話，然後作出決策，月底就能領到不菲的工資和分紅。
而他，真的坐上了這個尋常人夢寐以求的位子。
當然因為他太年輕，他還並不完全具有總經理的權力，名義上，他雖然是總經理，但是陳先生還是給分公司設置了一個管事，作為他工作的監管人，主要的職務就是是負責向他傳達總公司的生產理念和監督他的工作。
這既是對他的鞭策，也是對他的管束。
陳先生把他捧上了這個地位，但是他並沒有完全地放縱他，而是在給他機會施展身手的前提下又給他捆上了一條長繩，好像牽引風箏一樣牽製他，以免他做出出格的事來。
但不管他有沒有實權，他到底又能幹出怎樣的事業，有一個事實卻是無法改變的，那就是，他22歲的時成為一名總經理這個鐵一般的事實。
劉強成為分公司總經理的那天，他也請了客，所以與他曾經一起奮鬥過的同事都被他請上了宴席。王胖子、老胡等等以往一起在銷售部上奮鬥工作過的同事，都在宴席上和他暢飲。
王胖子更是不甘心地想要把他灌醉讓他出醜，他說老天爺不公平，他這輩子從沒見過像他這樣輕輕鬆鬆就能當上總經理職位的，而且還這麽年輕，這讓他們還怎麽混下去。
聽著王胖子的抱怨，他隻是打哈哈。
但是有一件事，卻是不得不麵對，那就是當上分公司的總經理後，他就要離開銷售部了。
從今以後，他再也不能和王胖子這些熟悉的同事在同一個工作室裏聊天扯談。
那一次的酒宴，其實也是告別的宴會。
雖然很多人都對他有點大羨慕和小嫉妒，但是更多的是對他離開銷售部的真心歡送。
半年的時光匆匆流逝，流年如流水，一去如洪不再複返，流水中飄散的片片落葉，流向不同的遠方，某一天，它們可還能記起曾經在某一條淺溝裏一起沉浮？
那一夜，劉強舉起酒杯，對著熟悉的同事們一一幹杯，他也笑著對王胖子說，胖子哥，不管我們在哪裏，我們都是三鑫公司的人，你也永遠是我的大哥，這一點我是不會否認的。胖子哥，這一杯，我盡你！
聽到他的話，王胖子哈哈大笑地看著他，醉眼迷離，大聲說，好，小強你說得好，胖子我永遠是你大哥，總經理的大哥……哈哈，沒想到胖子我也會有這麽威風的一天，真他娘的的痛快。來，幹他娘的！
那一晚，他們舉杯痛飲，在酒杯的碰撞聲中濺起青春的火花。
直到夜寂人靜，他們才相擁告別。
當呼吸著酒店外微寒的空氣，望著天空上的一輪蕭瑟秋月，他的心中感慨萬分。
人與人的相遇，和酒桌上的那一杯杯酒何其相似，在一起時，能碰撞出最激情的聲樂。
分別時，又如同那點點滴滴濺落在酒桌上的酒滴，散落四方，再難重拾。
那天晚上，雖然醉意濃濃，他還是難以入睡。
看著床邊研琪的安謐臉龐，他一直到天破曉。
那一刻，他深切地感覺到，無論工作上如何起起伏伏，隻有研琪依舊和他在一起，不變如初。
周圍的世界都在變，隻有研琪依舊和他在一起。
不管發生什麽，明天還是會到來。雖然明天有了不同的色彩。
一種生活方式的結束，意味著另一種生活方式的開始。
成為三鑫公司分公司的總經理後，他就搬出了銷售部，搬到了爸爸的公司的辦公室上班。
從今以後，他都將在那裏工作。
從某個意義上來說，劉強的人生從來就沒有風平浪靜過。一年又一年，一天又一天，他的生活都在發生著改變，有時候他會以為某一種生活方式會持續很久，但這樣的想法卻往往總在不久之後就被現實所改變。
比如說，當他來在陳先生銷售部工作的時候，他就以為他會一直穩定地在那裏工作下去，一年，兩年，十年，一輩子都會在那個小小的辦公室裏安分地工作，直到哦嗚漸漸老去，直到公司有朝一日逐漸衰落，直到有一天研琪成長為婷婷少女，他都不會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