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生活

  一夜安眠。第二天醒來，當他拉開窗簾，感受著窗外明麗的晨光時，他終於意識到。


  爸爸真的走了。


  當他開始漸漸地不再懷念爸爸的時候，爸爸就真的離開他了。


  當一個新的人物走進你的生命裏，你終將漸漸淡忘過往歲月裏那個曾在你心頭刻下深深痕跡的人，不管你是否願意。


  他的媽媽如此，包琴阿姨如此，爸爸也是如此……總有一天，他們會離他越來越遠，直到從他的記憶裏徹底消失。


  如同被晨光驅走的昨夜。


  總有一天，他的生命會像這窗簾一樣，拉開嶄新的一天。


  那研琪呢？她會離開他嗎？

  他又會不會有那麽一天，失去她，將她遺忘？


  全新的一天。


  當劉強起床走出臥室的時候，研琪依舊閉著眼呼呼大睡，他沒有吵醒她，而是穿上外套，悄悄地關上了門。


  當他逐步下樓時，卻看到梁永麗正拿著拖把在賣力地拖著大廳裏的地麵。


  梁永麗今天打扮地很素潔，黑色的短發在後腦勺紮成了團，她穿著一件黃色的長衫，雖然不是什麽名牌，但是配上她那清秀的外表卻顯得很樸素清爽，讓人有一種清新的感覺。


  “唷，起這麽早啊。”看到正在打掃衛生的梁永麗，他笑著道。


  聽到他的話，梁永麗回過神來，抬頭對他微微一笑，道：“也不早了。都7點多了。”


  他嗬嗬一笑，走下樓梯。


  “其實家裏平常也沒什麽人來，大廳什麽的也沒什麽要打掃地這麽幹淨的。”他笑道，“對了，研琪還在三樓的房間裏睡著，我忙著去上班也不好打擾她，待會兒你去安慰一下她吧。”


  “啊……噢。”梁永麗一字不漏地認真聽著他的話。


  “要是我回來時看見她哭的話我可要扣你的工資哦。”劉強看了看幹淨的大廳，光潔的大理石地麵在外麵投射進來的晨光反射下閃閃發光，宛如鏡麵。收回視線，他開玩笑地對梁永麗說了一句，卻看到了梁永麗的神色立時緊張了幾分。


  “我說著玩的。”


  “嗬嗬。嗬嗬。”梁永麗尷尬地笑道，低下頭。


  “那就這樣……哦，對了，這些錢你留著，算是買菜和家裏日常消費的錢，”他想了想，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了1000元錢，走到梁永麗的麵前，順手放到了她一旁的桌上。“包括一些家裏的日常用品，研琪的玩具啊零食啊什麽的，你不用太拮據，想到什麽或者她要什麽盡管買就行，如果錢不夠了盡管到他這裏來報銷。”


  “啊，這些……”梁永麗有些呆然地看著他隨手在桌上放上1000元錢，最後愣了好一會，看到他對她點頭，她才勉強接受，也有些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好的……好的。”


  “嗯，那就這樣了，我先上班去了，研琪就先麻煩你了。”又環顧了大廳一周，他覺得暫時也沒什麽可交代的了，就準備動身。


  “等等，劉……哦不，小強，你不吃點早飯嗎？我剛剛做了點茶泡飯……要不你先吃一點吧？”


  聽到梁永麗的話，劉強頓時心裏感覺一暖，有一種難以言明的感動在他心頭彌漫。自從他爸爸去世之後，似乎就再也沒有人給他做過早飯了。他本身又沒有什麽吃早飯的習慣，加上研琪起的又很遲，他以前的早飯其實基本上都是早飯和中飯的混合餐。


  早飯這個詞，他忽然覺得好遙遠。


  “不用了，我沒有吃早飯的習慣。你待會喂研琪就行。”

  思量了片刻，劉強還是拒絕了梁永麗，看到梁永麗失望的表情，他也沒說什麽，把家裏的鑰匙也留在了桌上後就打算正式動身。


  “家裏的鑰匙我還沒有配備，這串你先用著，明天是雙休日，我會去配一把。以後你就用我配的就行。”對著梁永麗吩咐道，然後轉身就出了門。


  “啊，那請你路上小心。”聽到他滔滔不絕的吩咐，梁永麗也是沒有機會再插話說些什麽，隻能在他背後出他一路順風。


  劉強就這樣走出了門。隻是出門的那一刻，他又感覺到身後有眼睛，回頭，卻看到梁永麗正站在大廳的門口朝他看來，表情愣愣出神。看到他，她又急忙騰出沒有拿拖把的那隻手，微笑著朝他揮手：

  “一路平安！”


  劉強笑笑，感覺心裏說不出的滿足，好像整個人都吃了一頓滿漢全席早餐似的，昂首挺胸地走出了家門。


  這一次他是騎自行車去工作的，因為如果他每天都打的來回的話那他一個月做實習生地道的900來塊工資光是車費就得花去6、700。


  在去製藥廠的路上，看著路旁一輛輛快速駛過的轎車，那時候他想，他也差不多該去買一輛車了。


  其實買車這個想法他早就有了，但是問題是他還沒有考過駕駛證，之前因為他要每天照顧研琪所以沒時間去考駕駛證，現在梁永麗來了當他的女傭，他倒是有了去考駕駛證的時間。那時他決定等他那時候工作有了空餘的時候就去考本駕駛證，然後就去買車。雖然爸爸那輛福特轎車也還在他姑父那裏，但是畢竟那車已經被他堂哥用了三年，也已經變成了二手貨，而且現在時代也在進步，新品牌轎車不斷地在問世，他也總得買一輛能跟得上時代潮流的車子。他現在還有不少的錢，買一輛比較高檔的車還是可以的。


  這樣的想法在他到達製藥廠之前還是充斥了他的大腦，直到走進車間後唐經理那愁容滿麵的臉出現在他麵前時他才收回了那些現在看來還有些遙遠的想法。


  那天他依舊在三鑫製藥廠裏做實習生，隻是想到有梁永麗在家裏照顧研琪，他卻是放心了不少，一個上午的辛勤工作後，終於讓他熬到了中午休息時間，這一次中飯他沒有再回家，而是在廠裏的食堂吃的。中午的時候他倒是打了電話給梁永麗問了研琪和她的情況，梁永麗告訴他研琪很好，她帶研琪出去逛了逛，研琪玩得很開心，隻是早上的時候問了好幾次他去了哪裏，不過最後都被梁永麗給安慰成功，暫時忘記了他。


  電話裏，梁永麗告訴他她已經買好了飯菜，本來想等他回去一起吃，梁永麗的積極讓他有些驚愕又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最後他還是告訴了她，中午他隻有一個小時的休息時間，來回家裏太費時間，所以他以後中飯都不會回去吃，但是晚飯則是會照常回去。


  梁永麗有些了然地說了句知道了。


  他說知道了就好，那他掛電話了，麻煩你照顧和教育好研琪了。


  但是沒想到剛要掛電話的時候梁永麗卻忽然問他：

  “對了……我想問一下噢，為什麽琪琪她……會叫你papa啊？”


  這個問題讓他登時一愣。


  不過，好在這個問題他也早有預料，在梁永麗到來之前他就已經想好了應對的話語。


  “啊，這個啊，”劉強對著電話勉強地笑笑，“因為爸爸已經去世了，那時候琪琪還小什麽也不知道，所以就告訴琪琪是他papa……嗬嗬，你別告訴琪琪啊。她什麽也不懂的。”


  “這個……”梁永麗聽到他的回答，有點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好的，我知道啦……可是她總有一天會知道的吧？難道以後……她都叫你爸爸啊？”

  “等她長大一些再說吧。”劉強回答道，“你可千萬別告訴她真相，我心裏有數，到時候自己會跟她說的，但不是現在。”他壓低了聲音，帶了點警告的語氣對梁永麗說。


  “好的……我知道了。”被他這麽一強調，梁永麗倒也唯唯諾諾地應了，沒再說什麽，畢竟不管怎麽說，她也隻是個來他家做傭人的，沒有什麽資格插手他家的事，有些事，她也知道不該多問。


  “嗯，好，那就這樣。”說完他就掛了電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那時候，他問自己，這是他對別人撒的第幾個謊言了？

  為了研琪，他已經隱瞞了多少人？又欺騙了多少人？


  他早已記不清了。


  但他知道的是，隻要他和研琪在一起一天，他的謊言就會無休止地持續下去。


  直到某一天，真相徹底暴露，然後那一天，或許他和研琪就真的會分開。


  會有那麽一天嗎？


  吃了中飯，劉強又開始了一個下午的實習工作，傍晚他依舊5點下班，回到家時，看見梁永麗正帶著研琪在別墅的台階上逗小白玩。


  這隻叫小白的獅子狗是他幾個月前買的，買回來的時候是抱著把它充當寵物兼看家護衛的想法，後來才發現原來兩個想法都不切實際。


  當寵物吧，小白很不安分，時常會到處亂叫亂跑隨地大小便，經常把自己身上的白毛染成黑灰色，當看家護衛吧，小白不僅個子小，愛偷懶，還很膽小，一看見陌生人就動也不敢動——其實這也就算了，有的時候它甚至還會忘記他這個主人主動跑上去蹭陌生人的腳，簡直就是忘恩負義，見異思遷。


  看到他回來，梁永麗立刻站了起來，笑著道：“啊，你回來了啊，晚飯他已經做下去了，馬上就能好。”


  聽到梁永麗主動的話，他感到渾身一陣燥熱，全身像是被人撓癢癢似的很不自在。


  “啊，那真是麻煩你了。”劉強驚喜地道，沒想到梁永麗做事這麽周到，真是讓他倍感意外。


  梁永麗臉上微微發紅地道：“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其實你不用這麽謝我的，而且我花的都是你的錢。”


  “嗬嗬。好吧，那我們……先去吃飯吧。”以前他也比較自閉，雖然現在算是初步融入了社會，但是還是沒有多少和女孩子交流的經驗。


  “嗯。”梁永麗說著，點了點頭。


  而他則是看了看正張著嘴看他的研琪。


  “papa！你去哪裏了……啊？”研琪定定地看著他，問道。


  “papa今天去工作了，工作很忙很忙，所以不能和研琪一起玩了。”他拍拍研琪的小腦瓜子，拉著她的小手，往大廳裏走。


  “哦……”研琪露出似乎明白的表情，但是小臉上卻沒有一絲的歡喜，隻是張著o形的小嘴，跟著他走進客廳。


  “琪琪，今天papa不在你玩了什麽啊？”


  “我……我和麗麗姐姐一起玩呐！”坐在餐桌前的時候，他問了研琪一天的活動，研琪開心地告訴他她今天和“麗麗姐姐”玩得很開心。


  “琪琪都和姐姐玩了些什麽啊？”


  “嗯……玩拍手、還有……”小孩子心思就是單純，原本還因為他一天不陪在她身邊而有些生悶氣的研琪被他幾句話一轉移話題，立刻開始來了興趣，興致勃勃地講起了自己一天的經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