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石橫水分流（二）
女童追著兄長，在人群中著急地穿行，前方突然出現一抹藍影，她迎頭撞上去。
那個人直直立著，未被她撞動搖半分，她退了一小步，低著頭擔憂地說著不好意思，若是被阿娘知道她衝撞了別人，她一定會被打的。
“我無事，你沒受傷就好。”一個帶著微微清冷意境的聲音說道。
女童怯怯抬起頭，看到一個美麗的男子，她一愣，那個男子便從她身邊走過，飛起來的藍色衣袂擦過她的睫毛，淡淡的香氣從鼻尖掠過，她僵硬地站在原地，回不了頭，去找將會永遠留在她夢中，猶如蝴蝶一般絢麗的藍色影子。
“紅玉！紅玉！你在那兒發什麽呆呢，快點兒！”她哥哥在前邊喊道。
“……哦。”女童抬起腳，腳下很輕，可又如在水中，極難邁開，似幻非幻，似夢非夢。
女子悠悠的聲音傳來：“你還是一如既往，在不經意奪走人心。”
男子停下腳步，回頭一看，見他在找的人隔著人群站在他後邊，看著她一笑。他亦露出淡淡的笑意，說：“我並無惡意。”
“是了是了，你又不是故意的。”女子穿過群人走過來，她仰起頭看看天，又低下來看向男子，她嘻嘻笑道：“都是我們這些凡人願意將心托付給你的……因為你說你會帶我們去沒有悲傷、沒有不公的聖地……”
“我會的。”江慎承諾道，“可你……為何不大開心的樣子？說起來，你怎麽會來此？其他人呢？”
女子垂眸，片刻她抬起眼睛，握住江慎的手，笑道：“我總在杞天憂人，不是嗎？其他事情……難得你不必小心翼翼，難得我從王都千裏迢迢來到這裏，我們走走，一會兒再說。”
“無妨。”江慎點點頭，道：“走吧。”
林恬穆穿行在群人之間，他道袍加身，卻行於仙遊島，引來群人側目，有人起哄道：“道士，你整日修仙問道，今日到此，可真是仙遊了。”
一番話引來眾人大笑。
林恬穆不辯不駁，處之泰然。
仍有人有得說：“道士，瞧你這派頭，不是頭一次來煙花之地了吧，怎的，這仙遊島還入不得你的法眼？”
“是啊，神仙看得上的地方，與我等俗人有何不同？說一說，讓眾兄弟也去領略領略！”其他人附和道。
前邊的女人回頭來怒罵道：“死相，起什麽哄，這位是我家老板的貴客，將人氣跑了，當心我家老板下令讓桃源鄉從此拒客！”
“喲，這不是桃源鄉的無夢姑娘嗎。”有人認出那個女人，驚訝道：“你家一向清高，怎麽也淪落到上街拉客了，還拉了個道士？若是業績不好，說一聲就是，我必然賞光啊！”
他說著就要伸出手去摸一把那個女人，女人抬腳，穩穩停在他腿間，她張牙舞爪地笑道：“小子，老娘在仙遊島混的時候，你還抱著你婆娘流鼻血呢。怎麽，要不要老娘給你露一腳江湖失傳已久的斷子絕孫，教教你規矩？”
那個男人臉色發白，指著她“你你你”半天說不出話來。她如此張狂，眾人卻不覺詭異，反而笑那個男人無知。
那個男人的好友將他拉走，在附耳低語：那個無夢姑娘是有特別性癖的人找的，非那些捧心西子的粉頭，惹不得。
眾人望著無夢姑娘領著人，向仙遊島最負盛名的桃源鄉走去。
仙遊島自來傳有兩句問答：
問世間男兒，權勢可拋，聲名可棄，錢財可傾，何以為之？曰：為心、為情、為佳人。
又問，風流藪澤仙遊島，十裏春風吹不盡，百家花自開，蝴蝶翩自來，欲采誰家花？曰：桃源鄉。
過了懸書有“桃源鄉”三字匾額的大門，左右有長長穿廊延伸而去，往前走，再過第二道門，方才見主樓九重春色。二層樓式，內外皆漆朱紅，雕梁畫棟，便是白日，樓中也掌有千燈。
步入其中，便覺灼熱，香煙繚繞，琴音幽怨，歌聲婉約。一樓中間升起八角高台，薄紗飛舞，將內裏所坐歌女身影映得綽約。
且聽那歌女唱道：“紅日已高三丈透，金爐次第添香獸。紅錦地衣隨步皺……”
樓下聽曲的客人目光落在林恬穆身上，二樓扶欄處，佳人與恩客倚闌幹，望著林恬穆，暗暗說笑。
無夢姑娘有意帶著林恬穆圍著八角台轉了半圈，才帶著他往後院去。自後門出去，別有洞天，雲煙一般的繁花，亭台樓閣錯落有致，自院中穿廊去，七繞八轉，方見前望主樓的後堂正廳，匾額題字“月上海棠。”
無夢姑娘往裏道：“貴客來了！”說罷立在門外，打起簾子，笑道：“道長，裏邊兒請吧。”
“有勞。”林恬穆謝道，抬腳跨過門檻。
屋中諸女將層層帷幕拉開，道：“道長這邊請。”
林恬穆道：“多謝。”
他向內走去，帷幕一層層在他身後放下，至最後一層帷幕，無人候在左右，薄幕後隱隱可見雪白嬌軀背對來人，橫臥美人榻上，三千青絲散落枕上。
林恬穆非禮不視，閉目道：“夫人差人找貧道，稱有要事相告，貧道已至，請夫人賜教。”一道香氣撲鼻而來，林恬穆向後退了兩步，香風擦著他的臉過去。
“月郎心中期待的，是什麽消息呢？”
令人骨酥的聲音自身後響起，林恬穆向左跨了一步，柔軟的手指擦過他的肩膀。
“奴家的消息可重要？關於奴家的消息，比如月郎與奴家別離後，奴家如何朝思暮想；又比如，月郎在墜雲峰閉關修煉，奴家在桃源鄉如何相思成疾……”
林恬穆雖未睜眼，腳下卻極為靈活，數次躲過向他襲來的人。然而那人身上的熏香別有作用，聞久了，令人四肢酥軟起來。
林恬穆麵色不改，他伸手扯下帷幕，手動靈巧，步伐玄奇，待他睜開眼，目中所見的，是被裹成一條蟲子的美人。
“貧道失禮，還望夫人恕罪。”林恬穆說著一恭。
美人怒目：“林雲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