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因大年的叛亂,汴京今年的元宵,冷冷清清,全然無往昔的鬧騰景象,不過徐繁縷也是無暇顧及此番,因為十六,便是祖父祖母出京的日子,不僅是需要整理的東西甚多,而且此一別,不知何時才能相見,自是有許多話要說。
所以,理所當然,元宵這一夜,徐繁縷自然是歇在了慶和居內。
人一旦上了年紀,自然也就容易淺眠,徐繁縷心裏更是裝了事,自然也是輾轉難眠。
寅時剛過,莊氏已經無了睡意,莊氏一動,徐繁縷自然也便跟著醒了過來。
莊氏側身,定定的看著徐繁縷越發清雅麵容,從被褥中伸出手,在徐繁縷的臉頰上摩挲了幾下,神情中閃過幾分躊躇,隨即開口道,“繁姐兒!你娘留給你的嫁妝?”
“祖母放心,娘的嫁妝,經拿回來了!如今已在去兗州的路上!”徐繁縷抬了抬頭,王莊氏所在的位置,挨了挨,輕聲說道。
“這,太好了!”莊氏聞言明顯是鬆了口氣,她掀開被褥,從床上起身,越過徐繁縷,下到地上,走到梳妝台前,抱起上麵唯一還未歸置好的梳妝台,走到床邊。
徐繁縷自是已從床頭坐起,一臉詫異的望著被送到自己眼前的梳妝盒。
“祖母也沒什麽可留給你的,此一別,祖母也沒什麽留給你的,這都是一些祖母一些老舊的首飾,你便收著吧!做個念想。”
莊氏伸手摩挲著梳妝盒盒麵,眼中似有沉澱,她朝著徐繁縷看了一眼,然後將盒子塞進徐繁縷的懷中。
徐繁縷望著懷中的盒子,沉吟了片刻,點頭應道,“多謝祖母!”
“給祖母梳個頭吧!”莊氏見徐繁縷收下,頓是表情一鬆,轉身坐在了梳妝台前。
徐繁縷將梳妝盒擱置身側,起身走道莊氏身後,拿起梳子,為莊氏慢慢梳頭,花白的發絲,一縷一縷從手間劃落,徐繁縷一時間心有所感,眼圈泛紅起來。
“祖母!”哽咽的聲線,出賣的徐繁縷的此刻的情緒,莊氏抬頭,將徐繁縷的一隻手拉過,“可定要來祖母,祖母等著繁姐兒!”
“恩!我一定去!”徐繁縷猛的應聲而道。
待到離別時,相聚的時光總是格外的短暫,雖是念念不舍,一送再送,卻終是到了離別之時。
汴京城外,十裏長亭,徐繁縷騎著駿馬,與陵遊並肩而立,看著徐家的車隊,緩緩而去,直至不見蹤影,陵遊這才一扯韁繩,調轉馬頭,望向徐繁縷。
“繁兒!走吧!”
“嗯”徐繁縷悶聲應了一句,微垂著頭,驅使著駿馬,跟在陵遊之後,不想泄露此刻的情緒。
一路進城,直至西街口,到時,已是人潮擁擠模樣,徐繁縷和陵遊尋了一處高地,靜靜等候,隻見一眾衙役,推搡著一列死囚,進入行刑之地。
徐繁縷頓時緊張了起來,下意識伸手扯住陵遊的衣袖,陵遊低頭垂目一眼,將徐繁縷的手拉住。
午時一過,一聲令下,頓是血染刑場,一顆顆死不瞑目的頭顱,昭示著徐繁縷大仇得報。
徐繁縷眼前血紅一片,一時間倒是有些怔怔然。
“繁兒!繁兒!”陵遊終是察覺到徐繁縷不對,忙是喚道,喚了幾聲,才將徐繁縷的思緒喚回。
“都結束了啊!”徐繁縷略微是茫然的環顧四周,原本擁擠的人群,已盡數散去,行刑場地,唯幾潑鮮紅血色,再無其他。
“都結束了!再不走,隻怕要誤了時辰了!”陵遊點頭,肯定言道。
“都結束了,真的結束了!”徐繁縷口中喃喃自語,隨即露出一個略是虛弱的笑容,往陵遊身上靠了靠,“陵遊,我有些腿軟。”
“我背你去!”陵遊見徐繁縷模樣,頓是會意,身形一矮,便將徐繁縷托於背後,急速離去。
待回到徐府門口,便見齊瀚,周宸宇,蘇棲遲,曆清川,皆以候在門口。
她和陵遊,終還是慢了一步。
“那等血腥場麵,這般模樣,才是真女子模樣。”齊瀚原本倚在石獅子身上,見到陵遊背著徐繁縷,頓是越身而下,湊到徐繁縷跟前,一臉打趣道。
“齊兄是要將墜瓔還我?”徐繁縷倒是落落大方自陵遊身上而下,瞟了一眼栓在不遠處的馬,隨即問道。
“你都要走了!我怎好奪人所好!”齊瀚翻了翻白眼,隨即撇了蘇棲遲一眼,又露出一臉狹促的笑意,“不過我也沒吃虧,留不住墜瓔,留住他的子嗣也行。”
“你給墜瓔配種了?”徐繁縷頓是恍然大悟。
“你可沒說,不準這個!”齊瀚不以為然,後退幾步,朝徐府環顧了幾眼,“真要走!汴京多好啊!”
徐繁縷順著齊瀚的視線,望著徐府,眼中亦是十分感歎,從今晚後,這徐府隻怕就不是徐府了!
“汴京是好!小命要緊!不得不走!隻與諸位相識一場,臨走之前,終要道一聲別過。”
“這次走,以後還回來嗎?”曆清川聞言一臉擔心的走到徐繁縷跟前,抓著她的手,擔憂問道。
“有些仇恨,非是時間所能磨滅,表姐,抱歉!”徐繁縷伸手環了曆清川一下,隨即放開,望向眾人,“我已備下薄酒,望與眾人一醉痛飲,一辭別離。”
“好!離別當飲酒,不醉亦不歸!”周宸宇撫掌而笑,率先向徐府而去。
“請!”
……
雍園之內,酒盡人已酣,幾人唯陵遊外,皆是睡醉夢裏,徐繁縷也已是醉眼迷離,卻還是指使著陵遊去拿了之前備好的行李。
“不告別嗎?”蘇棲遲睜眼醉眼,看了一眼曆清川,輕聲問道。
“不了!醒是離別痛,倒不如就此悄然別過!以後表姐便拜托蘇兄多加照應了!”徐繁縷輕聲一笑,卻是搖了搖頭,踉蹌著身形,出了房間,冷風吹拂,倒是讓徐繁縷酒意清醒了幾分。
“走嗎?”陵遊拿著包袱,不知何時,站在了徐繁縷身後。
“走吧!隻是,我酒有些上頭,倒是要麻煩陵遊你了。”徐繁縷朝陵遊軟軟一笑,揉了揉頭,身體疲軟的靠在陵遊懷中,言語中帶著幾分醉意的酣然。
陵遊將徐繁縷攬在懷中,一把抱起,酒香透鼻,他低頭望著徐繁縷,語氣溫柔,“那我帶你走!”
“好!等去拜見過我爹娘之後,我們便去兗州,到時候,你娶我可好!”徐繁縷勾住陵遊的脖子,往其懷中蹭了蹭,似低語,又似自言自語般輕道。
陵遊聞言,頓是腳下一滯,他抱著徐繁縷的手,亦是一僵,半響之後,他才語言嘶啞的回到,“好!我娶你!”
一炷香後,一騎絕塵,載著徐繁縷和陵遊於官道上,離汴京越行越遠。
如今已是塵埃落定,兩心相向,之子於歸,唯不負也!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