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黑暗
大叔看似教訓的話隱藏著不為人知的辛酸，也許隻有他自己懂得那近在咫尺卻勝似天邊的距離感。
??唐影第一次聽大叔講這麽多他與父親之間的事情，也第一次看見大叔如此激動，那微微顫抖的聲音流露出的失望、失落甚至痛楚。
??唐影閉上了嘴巴，他看見了這個自稱威猛哥的男人通紅的眼眶與兩滴淚花。
??“但是，即使是這麽偉大的一個天才，一個可以帶領文明前進無數年的天才，居然毀在人類自己手中！”大叔握緊了拳頭。
??“當年唐星將完成好的蓋亞交給聯邦檢查，為了回避，我們全體參與研製的人員都要進行封閉管理。所有人都以為隻是幾天的檢查，沒想到竟是整整半年。沒錯，半年，這個時間是不是很熟悉，也就是榮譽係統排名結束的時間。參與研發、檢查、調整機器的所有科研人員，我，唐星，通通被聯邦奪去了前往阿爾忒彌斯的資格。可笑啊，那段整天暗無天日的時光，我們都心懷希望、期盼。我們以為外麵發生了什麽大事，以至於聯邦忘了我們，我們等啊等，等啊等，最終等來了遣返至資源收集點的通牒。”
??“你知道嗎，半年，僅僅半年，我們已經不是原本的自己了，我們空有一個姓名。”大叔笑了。
??“鋼星聯邦的一群酒囊飯袋奪走了我們身上所有的榮譽，他們竊取了我們一生所做的貢獻！當我時隔半年第一次登陸通訊手表，連接上蓋亞的榮譽值係統，看到的是一個鎖定的0。我發了瘋似的登陸互聯網，搜索我發表過的文章，參加過的會議，獲得的獎項，你知道我發現什麽了嗎。”
??“我從求學開始經曆的每一個比賽，寫過的每一篇論文，得到的每一個獎項，署名都變成了另一個人！從聯邦發放的通牒來看，我是一個從資源收集點迷路的中年男子，被鋼星聯邦政府接濟，沒有受過教育，一事無成。”大叔摸了摸自己不存在的發梢，年少時他每曾陷入沉思，他都會拽自己的頭發，但是，他的過去已經被抹去了。
??“他們真是聰明，讓個人隻能查看自己的，而不能查看其他人的。但他們低估了我的恨意，我要看看到底是誰拿走屬於我的東西，又是誰取代了唐星。”
??“在前往阿爾忒彌斯的星際艦隊啟程的盛大日子，誰也沒注意到，一個剛被釋放的人偷偷鑽進了蓋亞所處的實驗室。”
??“蓋亞變了樣子，不知為什麽，每回想起那段記憶，我的頭總會莫名地疼。我請求她告訴我事情的真相，詢問唐星在哪裏。蓋亞告訴我，在我們這些人被聯邦軟禁時，鋼星聯邦的高層將我們身上的榮譽扒了下來，披在他們自己和親屬身上，他們將成為十萬人中的一個，遠離鋼星的紛爭，在阿爾忒彌斯的世外桃源生活。”
??“而你的父親，已經在我和他的妻子幸恬被釋放前，被聯邦設計殺害.……”大叔蹲在地上，抱著頭，像個受傷的孩子，他不敢看唐影的眼睛。
??“因為什麽。”唐影死死地盯著大叔，兩隻手垂在身體兩側，指尖微微顫抖。
??“他在建造蓋亞之初就埋下了伏筆，擁有蓋亞的最高控製權，想用蓋亞的毀滅來威脅高層，讓榮譽值係統崩潰，從而讓聯邦的名額篩選推遲甚至流產，他希望以此和聯邦談條件，要求還我們一個公道，並將醜聞公之於眾。”
??“所以，他是為了所謂的正義而死嘍？”唐影在輕輕地笑，而牙齒吱吱作響，驚悚無比。
??“那我又是怎麽活下來的，這半年的時間你可是在被軟禁，我的父親，所謂的唐星天使，更是不知在何處。”
??“你一直和你的母親在一起.……”大叔突然抬起頭，他直視唐影的眼睛，兩行淚水從粗糙的臉龐上滑落。
??“你可以怪你的父親不識時務，為了所謂的正義送了性命，也可以怪我無能，麵對困局無能為力，什麽也做不了。但你不能怪你的母親，她把半個人的夥食掰成了四份，三份給你，一份留給自己，她在那半年暗無天日的時光裏，將自己的生命作為養料養活了你。”
??“不提她了，說說你是怎麽帶著我到108號資源收集點吧，還有你口中的蓋亞似乎沒有那麽壞，那之前闖入我們家的灰袍人又是受誰的指使？”唐影不想談論自己的母親，他躲開大叔的目光，看向別處。
??“蓋亞終究隻是個工具，她不能忤逆人類的意誌，如果聯邦高層想斬草除根，她不能拒絕。當時我離開實驗室後，接受了自己的命運，返回了遣返車隊。路上，我遇見了你的母親和你。”
??“她好瘦，瘦得像骨架，白白胖胖的你牽著她的手，看著我。她將你交付給我，讓我帶你去108號資源收集點，而她要去完成另一個任務，這都是唐星的生前的安排。”
??“又是唐星，又是唐星，你能不能別提那個混蛋？那個虛偽、狂妄自大、自以為是的瘋子？那個不顧妻兒性命的冷血動物？嗬嗬，還天才，一個為了所謂的正義而隨意將別人的命運當做賭注的偽君子、屠夫！還有你，你和我半毛錢關係沒有，你隻是唐星的同事，為什麽像個狗一樣聽他的使喚？”唐影朝著大叔大吼道。
??大叔呆呆地看著唐影，這麽多年來，唐影第一次對他說這樣的話。
??“唐影你混蛋！”妹妹伸出巴掌對著唐影的位置打去，卻打在唐影的肩膀和胸口，妹妹邊哭邊罵，唐影不為所動。
??“嗬，一個無藥可醫的瞎子，一個墮落無能的懦夫，我受夠了。”唐影麵無表情地拋下這句話，他轉身向來時的方向跑去，沒有因妹妹的哭喊而回頭一下。
??隻有唐影自己知道，大叔今天這番話，將怎麽樣沉重的命運加在他身上，而他心裏噴湧而出的鮮血一點不比他們的淚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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