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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諸事

  聽得此言,孟清明臉色更沉,忙大步跟了上去,沉聲問道:“沈之周,方才為何我既不能言,也不能動了?”


  被拽住了官袖的沈之周,頓時止步,轉身笑得極其欠打。


  是連其長得甚佳的容色,也掩不住的欠打。


  “孟大人,何事啊?”


  孟清明忍住動手的衝動,繼續問道:“我問你,方才,為何!”


  沈之周聞言也斂了幾分方才那副欠打的麵容,卻仍是笑。


  拉了孟清明就要往宮牆角落走,“來來來,咱們找個清靜地兒道道。”


  待走至角落,沈之周才道:“我若不阻你,你方才當如何?”


  “我的狀元公誒,我問你,你這折子是不是前些日子就悄悄遞上去過一回了?”


  提及此事,孟清明也黯了黯眸色。


  沈之周卻是不管,隻繼續開口道:“這一連幾次的早朝,陛下都未對此事開過口,你還不曉得是個什麽意思嗎?”


  “便是不想搭理此事的意思。”


  著,沈之周一拂袖袍,一臉朽木不可雕的瞧著對麵的孟清明。


  見男子不語,又道:“您倒好,一個任翰林院侍講的,竟還管起人家京兆尹的事兒來了。”


  “那位並未因你折上之事而隨意找了個名目發落於你,已是萬幸了。”


  “你還想怎麽著,啊?”


  罷,沈之周又伸手似要一拍孟清明的腦袋,卻是被孟清明一個偏頭給躲開了。


  於是,沈之周隻得撥了一下孟清明的官帽,道:“我狀元公。咱這腦袋,咱這官帽,好好的,穩穩的,在這掛著不好嗎?”


  “你莫要以為因你是狀元公。你該知道,當日殿試,再到後來的金殿傳臚,本該是那顧庭季略勝一籌。”


  孟清明微頓,不過卻也是一派坦然,應道:“我知曉。不過是因著我乃南方庶族子弟的緣故,陛下才將這狀元之位指給了我。”


  但完此番話,卻仍是一副堅持己見的模樣,鏗鏘道:“可事有不平、世有不公,又豈能屈從虛認?!”


  沈之周聽罷,半晌無言。


  良久,似是才牽出一個笑,一歎聲,才又緩緩開口:“世間不公、不平之事多如籮筐。”


  “你能如何?你待如何?”


  隨即,沈之周又似是自嘲地笑了笑:“若你是禦史台的,也便罷了。我也不阻你了。”


  “我也知,此番是我沈某多管閑事了。可我不過是因著這同年之誼,才多此一舉罷了。”


  及此處,沈之周也沒了方才那副笑嘻嘻,涎臉涎皮的模樣。


  孟清明見狀微頓。


  他知曉好歹,自然也知沈之周方才那般是為自己好。


  可是……


  孟清明頓了一頓,才緩聲道:“沈大人此番好意,孟某知曉,也心領了。”


  “今日,多謝了。”


  罷,孟清明便輕朝對麵的青年揖了一揖。


  沈之周見狀一愣,而後才眉梢微挑,瞧著對麵垂首行揖的孟清明。


  心中一陣腹誹。


  呦,看來這苦肉計挺管用的。


  但,隨即又見這孟清明起身開口道:“不過,隻此一次。此後,沈大人也不必再多勸了。”


  “因為,孟某心意已決。”


  而後,孟清明望著對麵已漸漸破靄而出的燕秦山,竟笑了一笑,淡聲道:“來,也不怕沈大人笑話。”


  “從前,孟某覺得,讀書,讀聖賢書,為的該就是識世明理。”


  隨即,孟清明又歎了一歎,才繼續開口道:“但後來,見多了世事,也便改了心中看法。覺著自己既身為儒生,既身為讀書人,總該……為這下做些什麽。”

  著,孟清明又漸漸收回了抬望燕秦山的目光,轉而看向了沈之周。


  眸色認真,道:“可再後來,我發現我做不了太多,也替他們爭不了太多。”


  男子苦笑著輕歎出聲。


  沈之周瞧著身旁立著的孟清明,也漸漸收了方才的隨意之色。


  但,忽的,聽得孟清明朝自己問道:“聽聞沈大人乃北方人。不知……沈大人幼時可曾去過南方?”


  “又可曾知曉,可曾聽過,朝和十年,南方的那場大災。”


  沈之周聞言微斂了眸色,滯然了一瞬,才淡聲道:“從前聽……長輩談起過。”


  “朝和十年,南方各州均遭了一場大難。”


  “正是獲稻的季節,可那掛滿了穗的稻子,卻隻能大片大片地被泡在水裏。”


  “南方各州,近乎顆粒無收。”


  “可以,路有死骨,野有餓殍,乃是那些日子的常態。”


  “從前有一夫子,他告訴我人性複雜。當時我不信。”


  “可,當那年我看到,原來有那般多的人為了活命,也是食兒賣女的時候。我才信了。”


  “當時我看著那些人,看著那些百姓,再看著那些依舊是大魚大肉的州官。”


  “我問我自己,什麽是下。”


  驀地,沈之周竟出聲應了一句,“那就是下。”


  孟清明聽罷自嘲一笑:“是啊,那就是下。”


  “我當時就想,我將來寒窗十年究竟要讀個什麽東西出來?”


  “而自那年後,我便告訴我自己,這下那麽大,那麽雜,我管不過來,也爭不完。”


  “可若遇不平,若遇不公,那孟某便是拚了這身血肉骨皮,也是要硬著頭皮,去爭一爭的。”


  “所以,孟某怕是要辜負沈大人一片好意了。”


  著,一身官袍的孟清明,便又朝一旁的沈之周拜手一揖。


  而後便兀自轉身離去了。


  光初乍,山現靄破,風微揚。


  沈之周此時就這麽瞧著漸漸遠去的孟清明。


  踏月拂簪來,正清明道去。


  儒之所願也。


  沈之周輕彈憐,自己這身同孟清明一模一樣的墨綠色官袍。


  才微不可聞地歎笑了一聲,淡淡道:“你又怎知,我沒看過……”


  山色漠如空,澄江靜流,朱牆幽揚。


  ……


  京兆尹大牢。


  腐腥味陣陣湧來,晦暗幽深。


  “楊狀師,您這邊兒請。”牢頭替身旁男子掌燈帶路道。


  楊立屈指掩了一下鼻,試圖阻一些牢房中的陳腐腥臭味,道了一聲:“多謝。”


  “您抬舉了抬舉了。”牢頭聞言一笑,卻還是恭謹地回道。


  “就是這兒了。”


  走至最後一間牢房處,牢頭推門笑道。


  “那個……楊狀師,您,待會兒注意一下時辰。”想了想,牢頭還是叮囑道。


  畢竟,這雖是皇帝舅舅安平候的貴客,但這張嗣敏也是多少眼睛盯著的人。


  萬一,過堂前有個什麽差錯,那這過失還不得算到他頭上來。


  “放心,草民知道規矩的。”


  楊立拱手笑了笑。


  “那行,那我就不打擾您了。”罷,牢頭便利落地帶上了門。


  楊立這才斂了笑,朝獄中之人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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