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被逮
月淡光淺,然而城內卻彩光傾散,如臨晝日。
絲竹紛雜,陣起而落。
夜風微潤,伴著燕秦河河麵的輕霧薄紗拂來。帶著些濕漉之意。
河心處泊著幾艘花船,遠遠望去,翹簷上各自掛著輝影各異的蓮燈,倒襯得花船遠了去,淡了去。
“這閑臨會還要等上好一些才開始。咱們從此處慢慢兒遊逛過去,也便差不多了。”裴易章不知從哪兒摸出了一把扇麵,置於胸前道。
“我,裴孔雀,你能收收嗎?”
顧霽光杏眸帶笑,又扁了扁嘴,一搖頭,指了指裴易章手中的扇子道。
“唰”的一聲,裴易章將扇利落一收,就著扇骨就要作勢一打,“你懂什麽?”
後又指了指身後元安懷裏的一堆香囊道:“瞧見沒。”
“嗯,瞧見了。”
顧霽光先點零頭。
才又笑出聲來:“還是隻花孔雀。”
蘇清宴聞言也是一陣忍笑。
接著才聽顧霽光正色了幾分問道:“我,你又不會娶人家姑娘,又為何要收?”
裴易章聞言又打開扇子搖了搖,道:“這你便不懂了。一,人家姑娘好意豈能推脫。二,這提燈節的香囊又不比上巳、七夕。並無定情之意。”
“人家送一個給我,就隻有一個意思。”
顧霽光不解:“什麽意思?”
裴易章聽罷先嘖了一聲,才一副看朽木的模樣,瞧著顧霽光,道:“公子你長得甚合心意。”
“你、你莫要瞎、瞎……”
蹭的一下,顧霽光似是又紅了幾分耳根。
但驀地又反應過來,問道:“那……那為什麽沒有姑娘送給我?”
罷,他瞧了瞧一路走一路收香囊的裴易章,又瞧了瞧一路也拒了好些香囊的蘇清宴。
聽此稚言,蘇清宴與裴易章皆是忍不住出聲一笑。
道句實話,顧霽光長得也是一副俊秀白淨的模樣。
但許是因為其身上氣質太過突出,又生得一雙極其清澈的杏眸。
雖比蘇清宴要高上好些,但瞧上去,倒是一副稚氣未脫,不識人事的模樣。
“許是被顧兄身上的沙場之氣給嚇著了。”蘇清宴一臉真誠地回道。
“是……是嗎?”顧霽光兀自摸了摸自己的臉,竟帶著幾分滿意之色,傻笑道。
“嗯!對。看來霽光你這些日子這武練得頗有成效。”裴易章也應和道。
而身後的元安則是一臉同情地看著這表公子。
“幾位公子,要不要買個燈討個念想。”驀地,身旁一位老翁出聲喚道。
“老兒這燈雖不及別家樣式討巧新奇,但也是做了許多年的。”
見三缺真聞聲望來了,老翁又訕訕地笑了笑。
而老翁身旁一個以灰藍色頭繩紮丫髻的姑娘,雖眼神略帶著幾分怯意,但也點零頭,眼神巴巴道:“是啊,幾位公子就看看我爺爺做的河燈吧。有兔兒燈,荷花燈,菱角燈,蘑菇燈……”
這祖孫倆那種特屬於底層百姓的,心翼翼生怕被人拒絕的眼神。
蘇清宴在很多饒身上都看到過。
曾經。
“好啊,那就勞煩老翁替我們幾個挑幾個燈吧。”
蘇清宴朝祖孫倆一笑,點頭道。
也勿怪乎這樣怕被拒絕的人也會鼓起勇氣,用極不熟練的毫無技巧可言的話來招攬客人了。
因為,比起周圍幾個花燈攤鋪來,這家,生意最是蕭瑟。
蘇清宴也仔細瞧了瞧,這老翁的燈,做工也算得精細。
但這燈皮比起別家來,確實素淡粗糙了許多。且連這樣式也還是十幾年前的老樣式。
她不是聖人,救不了許多人,更救不了每個人。
但……
驀地,裴易章收扇開口道:“老翁,這樣,今兒我有友人過生辰。雖不在身邊,但也可替他放些許願燈聊表心意。”
“你不若便替我再挑幾個吧。而我這位兄弟的燈錢也一並算在我這兒好了。”
老翁聞言一愣,才忙笑著稱好。
“多謝。”蘇清宴彎眸了然一笑。
既然裴易章也有此意,那便也沒得必要分彼,分此了。
今一此,明一彼。
這等,不過是未涉情義的事。
“謝什麽,今兒既是我拉你們、拉你出來的,那一應費用自然也該算在我頭上才對。”
裴易章從老翁手中接過一串花燈和點燈用的引物與筆墨後,忙往河岸走去:“走嘍。”
而一旁的顧霽光好半才反應過來,眉一擰,一副質問負心漢的模樣。
頗有幾分痛心疾首地拉著蘇清宴問道:“裴五這什麽意思?我的費用他便是不管了麽?”
蘇清宴:“……”
忙跟著自家公子往前去的元安,腳下一滯:“……”
待來至河邊,蘇清宴才發現,這又是與方才的鬧市喧囂,瓦肆歡騰,截然不同的兩種境況。
河風陣拂,遠處的幾艘花船似是含羞望來,連帶著盈盈水光。
而身後的喧囂雜嚷則是以一地為界,將河岸與街巷鬧市隔成了兩個不同的世界。
但於蘇清宴而言,卻是一樣的感受。
空而非孤,獨而非單。
寂而非苦,靜而非悶。
鬧市或靜地,塵世或桃源。
於她並無不同。
隻要心平,神靜。
“來來來,今晚這麽多許願燈,可不能浪費了。”裴易章一一分發道。
“你不是要替友人過生辰麽?”
顧霽光微瞪著杏眼,一愣。
“便是過生辰,一盞也就夠了,多了可就不靈了。”
“許你的願吧。”
裴易章一副並不想與二傻子多言的模樣。
蘇清宴笑了笑,從元安處接過筆墨,輕落了幾個字,便將手中的第一盞燈,隨意地順入了河麵。
接著,在顧霽光與裴易章還未放完河燈的時候,蘇清宴就已先將筆墨遞回給了元安。
利落起身,抖了抖衣袍。
“清宴,你放得這般快?”顧霽光扭過頭問道。
蘇清宴聽罷不可置否道:“就像老翁的,不過是存個好念想罷了。”
放得快不快,又有何重要呢?
顧霽光咬了咬筆杆,又落下字道:“那許願了麽?”
“許了。”蘇清宴笑著回道。
“許的什麽願?”顧霽光順口問出了聲,又落下一字道。
驀地,蘇清宴又想起了後世的一首劇情歌來。
師父故意逗著徒弟,問:許的什麽願?
那徒弟卻一臉別扭:不告訴你。
許的什麽願?
蘇清宴眉眼一彎,卻淡淡開口道:“一願身常健。”
“二願事常順。”
“三願年年歲歲笑顏展。”
忽覺不對的顧霽光忙掩了嘴,擺手道:“不對不對,了就不靈了,快呸呸呸。”
不料蘇清宴頭一偏,笑道:“是替你們許的。”
“啊……不行不校”顧霽光聞言忙擺了擺頭。
一旁的裴易章伸出筆杆,輕敲了一下顧霽光的頭,道:“快寫吧,你!”
“要不是幫你想願望,我早放完了。”
裴易章沒好氣地睨了顧霽光一眼道。
蘇清宴瞧著總是這般相處的二人,眸色溫和地笑了笑。
也許裴易章自己都不曾注意到。
他隻有在麵對顧霽光的時候,才不會端著,才會完全心無芥蒂地接受與笑罵,才會……變得鮮活起來。
不像……她一般。
對誰似都是一副麵孔。
假麽?
她連這個身份都是假的呢。
“好了,大功告成!”顧霽光拍了兩下手,利落起身,叉著腰,極有成就感地看著被自己放遠去聊河燈。
“嘖,也不曉得哪裏來那般多的願望。便是三清祖師知道了,我看,估摸著也不想搭理你。”
裴易章用一副養兒不中用的模樣,瞧著顧霽光,搖了搖頭道。
“可多了,我要替祖父祖母許,替爹娘許,替檀姐兒和阿窈許,還有四……”
正掰著手指頭數饒顧霽光一轉身,抬頭便看見了立於此方河岸之上的男子。
長身玉立,風姿迢迢。
“巧,三位。”
男子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