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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知案

  穀雨方過,盛京便嘩啦啦地迎來了一場急雨。


  今年的第一場大急之雨。


  暮春的雨,就著層雲,驟然一傾,重重地落了一地。


  泥漿飛濺。


  頗有幾分滂沱之勢。


  直敲得翹簷,陣陣脆響。


  不過,雨雖急,聲雖響,但卻絲毫不影響前處裴教習的侃侃之聲,從容之色。


  今日蘇清宴才明了,為何這書院內的每一間課室,在頭頂青瓦之上均鋪了一層茅草。


  初時她以為不過是為著激勵學子,取知民生,曉民事之意。


  現在,才覺得,怕就是為防這急雨而來。


  一道敲鈴聲輕落。


  “此番就到這裏,放課。”


  裴兆文頷首道。


  “恭送教習。”


  眾人起身揖道。


  也許自古皆是如此,先生一走,學生便不自覺地乍然一鬆。


  “誒誒誒,你們想不想知道前些日鬧得沸沸揚揚的清虛觀一案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金宜和忙轉過頭,雙眼都泛著精光,眉梢自得地一挑。


  一時耳尖的葉炳章聽到,便也來了興趣,止住了欲起的身子。


  “吧,金一嘴。”


  一張碎嘴。


  金宜和一聽便作勢欲打,有幾分切齒道:“嗤、一片葉。”


  骨瘦如葉片。


  驀地,一旁的韓韞書利落一起身,捧著手中的書,走了出去。


  “哎,我們是不是擾到……”葉炳章見狀問出了聲。


  “甭管他,韓冰塊平日裏就是那副德性。”金宜和大喇喇地一擺手。


  “這個案子,知道是怎麽回事不?”


  金宜和倏忽又斂了幾分聲量,湊近了些聲道。


  “不……就是與近些年來的少年失蹤案有關麽?”孫睿一頭霧水。


  “你看、看我做甚?我就是聽見你在,才忍著遁意未走的。”葉炳章眉尖一蹙。


  然後金宜和便將目光又挪向了蘇清宴。


  “嗯……我也不知。”蘇清宴聽罷乍一皺眉,煞有其事地先一點頭,又一搖頭道。


  眸間還滿是鼓勵之色。


  金宜和這才覺得氛圍似乎是夠了,對著三雙齊刷刷的眼睛,唇角一翹,下巴一揚。


  “這走失少年倒是其次。”


  “這清虛觀周邊的桃林中挖出的屍骨,也是其次。”


  “啊……?”孫睿一聽屍骨二字,麵色有些發白,身軀微一震。

  “而這玄清老道,緣何行此惡事的原因,才是這最、關、鍵、之、處。”


  在課時便去了茅廁,此時才歸的郭興年抖了抖衣擺處的雨水,正欲坐下,不以為然道:“哦,你是那駙馬之事麽?”


  金宜和身軀一震,忙一翻桌起身,過去捂住了正落著屁股的郭興年的嘴。


  但隨即,又似想到了什麽,忙放下手,便欲往自己身上擦。


  微一頓,便兀自有些嫌惡地往郭興年衣袍上擦去。


  “金一嘴,你子作甚!”郭興年沒好氣地拉下金宜和的爪子,一丟。


  “你聲點兒,成不成?郭大嘴!”


  金宜和一臉的朽木不可雕也。


  “怎麽?你得,我便不得了麽?”郭興年從鼻孔中哼出氣道。


  “我是讓你、點聲兒。”金宜和這才繞回坐下道。


  郭興年睨了金宜和一臉,撇嘴道:“京中好些人家都傳到了,隻百姓不曉得而已。”


  “所以,這就是陛下並未明令禁止的意思。”


  “那又為何不得?”


  郭興年拖長了腔調,一通搖頭晃腦道。


  金宜和抿唇一歎,不讚同道:“知道是一回事,大喇喇地當作談資又是一回事。”


  “不是,所以你倆在這兒東掰西扯了半,究竟是什麽事?”


  葉炳章撐著肘,伸出指節輕敲了敲桌麵道。


  “我可以告訴你們,不過,若被人問起,你們可千萬不能是我的啊。”


  金宜和帶著些正色道。


  “反正他們回家不定也知……嘶啊、你幹嘛打我?”郭興年有些忿然。


  “閉嘴。”金宜和翻了個白眼,警告道。


  “行,我保證不與他人言此事。”葉炳章點頭道。


  “我……我保證不同別人,這是你出來的。若有違背,就……就、”孫睿撓著腦袋,很是艱難地想著。


  “就這輩子與春秋闈無緣。”金宜和幫著落下話道。


  孫睿一僵,心一橫,“好。”


  這年頭聽個八卦都要發毒誓了麽?


  蘇清宴額角一抽,腹誹道。


  “一樣。”


  對著側頭過來的金宜和,蘇清宴微微一笑輕落下話道。


  於是,金宜和這才開始大談特談起來。


  自然,是內容上的。


  而非聲量上的。


  竹行堂是三堂之中,人數最多的。


  遂分左右二堂。

  一堂五十人,六人一組。而蘇清宴這組因落在了後麵,便同前麵一組一樣,是四人一組。


  但,來蹭聽的裴易章算一個。


  不想呆在前麵的金宜和又算一個。


  於是他們此處便成了後麵幾組中,唯一的六人組。


  而各組間,間隔也頗大。


  遂而,隻要聲放些,便是他人知道是在話,也聽不清楚究竟的是什麽。


  不過,便正如郭興年口中所言,不過月餘,大概盛京城都會多多少少知道些苗頭了。


  因為,人言,難止。


  此事具體經過,早在竹禹那日興衝衝地非得下山去看蕭忱審案,又非得給她講一講蕭忱是如何威風審案的時候。


  她便知曉了。


  來,也不過又是一樁癡情饒案子罷了。


  皇家公主自求姻緣逼婚。


  平民貢生半推半就成婚,想要雙收名利與人。


  因著公主非是下嫁的緣故,他還可多些與心愛之人相處的機會。


  可誰知,再好的美夢也是要醒的。


  老道走火入魔一心想煉製長生不老藥。


  負心癡情人想要複生愛人,還編出個可救骨肉的理由哄騙枕邊人。


  雙方一拍即合。


  誰對誰錯呢?

  誰都對,又誰都錯。


  最無辜的就要數,那些被無故牽連入內,甚至一朝失了自尊與性命的普通少年了。


  不過是因著自己沒有一個出可震饒家世。


  便淪為了瘋子手中的獵物。


  誰又曾替他們多想過一分呢?


  金宜和的消息已講完了,個人也麵色各異地散場了。


  蘇清宴望著窗外還在被春雨激打的芭蕉葉,緩緩伸出手,觸了一點被飛濺入內的雨水。


  雨水冰涼。


  蘇清宴垂眸,突然又看到了右手手腕上被割出的傷口。


  又想到了那個眉眼間滿是平靜之色,卻當真身如其名的道士了。


  穆穆清風至,正是晴和時。


  裴易章等人被劃的是左手。


  而她是右手。


  打眼瞧了瞧自己左手中指處,因常年握筆被磨出的薄繭。


  蘇清宴啞然失笑。


  案子也已結束,那個道士,也應該不久便可以過自己想過的生活了吧。


  讀書,習字,執棋,賞春。


  如少年般,朗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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