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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與惡

  近日來,這盛京中頗刮起了一陣奇風。


  什麽奇風呢?


  那安平候府平日當寶貝疙瘩對待的薑二已是莫名死了快半月了,那安平候也是整日整日地哭天搶地,嚷著讓皇帝給他做主尋凶。


  而昭明帝呢,看起來也是極厚愛這個舅舅的,大手一揮,便命京兆尹與大理寺少卿之一的蕭忱合辦、合查此案。


  隻是這案子至今無甚進展不說,還反倒辦起了薑二從前做過的齷齪事來了。


  若要問誰人敢在這風口浪尖上辦已死的薑二?


  還能有誰。


  自然是漸有笑麵閻羅之稱的大理寺少卿蕭忱蕭大人了。


  人家蕭大人說了。


  害薑二的凶手,查。


  薑二作的惡,隻有有人遞狀,那也辦。


  聽說,直氣得安平候府的老侯爺跳腳大罵“豎子!”


  可這盛京城中平日裏受過薑二欺辱過、作踐過的百姓也不在少數。


  什麽死者為大?

  嗤,少來!


  “張狀師,又來了呀。”一衙役模樣的人對著眼前這個近遮了大半張臉的男子笑得親切。


  “寫了狀紙,便來了。”說話男子一副讀書人模樣,笑得守禮,卻並不疏離。


  衙役語帶讚賞,卻又一歎,“百姓們還多虧有你,不然……”


  “哪裏的話,能替他們辦成些事,也是張某的幸事。”說著,男子笑了笑,輕扶了臉上的麵具。


  衙役見狀一滯。


  近日來,他也看得明白,這張狀師是熱心腸不假。


  可好好一個讀書人,若非麵容有損,又怎會自降身份,去做什麽訟師。


  而對麵男子似是明了他心中所想一般,岔話道:“但張某再如何剃頭挑子,還是得多虧蕭大人的挺身而出,才能辦成事不是?”


  “今日張某來得早了些,也不知蕭大人來了沒有。”男子問道。


  “來了來了的,蕭大人每日都是來得極早的。”衙役聞言忙笑回道。


  看看,人家到底是讀書人,半點不會讓你赧然。


  “多謝。”男子輕揖著道。


  隨即,蘇清宴與竹禹便看著那男子如往日般,帶著狀紙邁進了府衙。


  “哎我說,咱們都盯了人家兩日了,我看,人家也沒什麽不妥的地方。”


  竹禹不知從哪兒拔了根草,叼在嘴裏半咬著開口道。


  蘇清宴抱著雙肘,輕倚在樹幹上,半晌無言,似是在想些什麽。


  她也是前兩日才突然聽人說起什麽鐵麵判官和鐵麵狀師的事。


  這前者指的自然是蕭忱的隻認法理,不認人的作風。


  而這後者,指的則是這個名不見經傳,因麵容有損,而以鐵麵具覆之的,如今人人稱頌的張狀師了。


  此人姓張,卻也隻知姓張。


  家住沉沙巷。


  可不是巧,這不就是小七從前同她說起過的張夫子麽?


  後來,她才驀地想起,小七的爺爺雖識得幾個字,卻並未上過學。


  雖久居盛京,但平日裏也不常出沉沙巷。


  怎知那麽個地兒在賣雲沙墨?


  難不成聽人閑談起的?

  可怎麽著,也該是聽個要買雲沙墨,買過雲沙墨的人談起過吧。


  這什麽張夫子的嫌疑不可謂不大。


  麵容有損,因而整日戴麵具?


  可正是因為他整日戴麵具,才從未有人見過他長什麽樣子。


  無論離開行何事,都十分方便。


  自然,也不排除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或許這張夫子當真是個古道熱腸的無辜路人。


  但眼下舊案並無頭緒,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可若是這張夫子當真是凶手呢?


  若當真是……


  她要去揭發,替惡行累累,做盡壞事的薑二捉凶嗎?


  一時間,蘇清宴望著雲淡朗然的青天,有些怔然。


  “蘇小公子?”驀地,耳畔響起了顧庭季的聲音。


  蘇清宴回神望去。


  “顧公……顧大人。”蘇清宴輕揖道。


  是了,一朝揭榜,顧庭季名中探花,又加上顧太傅趕巧致仕了的緣故,本是官賜從四品中書舍人,可謂麒麟一朝在天,凡雲腳下泥。


  但顧庭季偏偏拒了。


  這天下,恐怕隻有他敢拒,也有本事給皇帝找台階下,巧拒了。


  於是,現在顧庭季在禦史台任職,任從六品侍禦史。


  禦史台者,監百官,正刑獄,肅朝儀也。


  是個好地兒,搞事情的好地兒。


  且以顧庭季的身份家世,更是可以橫著走,搞事情的地兒。


  至於得罪人一事,隻要牢牢抓住了聖心,給出昭明帝想看到的結果。


  還怕什麽?

  這棋是顧家落的,還是……眼前之人?

  “你來此處尋蕭大人?”顧庭季出聲問道。


  這不是我該問你的麽?

  蘇清宴腹誹道。


  “不曾,隻是好奇近日來盛京城中聲名鵲起的張狀師罷了。”蘇清宴不可置否地偏頭一笑。


  “顧大人是來府衙送文書的麽?”蘇清宴隨意扯話寒暄道。


  “彈劾安平候府的,蕭大人要用。”顧庭季指了指身後鬆安懷中抱著的東西道。


  “竟這般地多……”蘇清宴挑眉道。


  “樹倒猢猻散,靠山山倒,自古如此。顧某還以為蘇小公子該是明白的。”


  顧庭季輕聲笑了笑。


  蘇清宴微一滯,便笑道:“自然。清宴最是怕死的,定謹記今日懷仁君所言。”


  他是與蕭忱有恩怨麽?


  還是單純見不得少年沾汙?

  顧家人還真是……


  “那便不擾顧大人了。”蘇清宴輕施了一禮道。


  “走吧。”蘇清宴見顧庭季遠去了,也對著身旁的竹禹道。


  “不……盯了?”竹禹一愣。


  蘇清宴搖了搖頭,“不盯了。”


  “那要我待會兒去告訴王爺麽?”竹禹問道。


  “往日你竟未曾說麽?”蘇清宴一笑。


  竹禹眼一瞪,“你把我當……不對,你把王爺當什麽人了?”


  “再者,我說與不說,你又能翻到哪處五指山去?”竹禹沒好氣道。


  “王爺在你眼中便如此厲害?”蘇清宴偏了偏頭,笑著瞧向竹禹。


  “那是,當初……”竹禹正欲大談特談一番。


  但卻反應地極快,“你又詐我?”


  蘇清宴不可置否一笑。


  其實說與不說,蘇清宴都是無所謂的。


  蕭忱於她,已是施恩極大了。


  她也沒得瞎搞小動作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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