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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將至

  日盛草木酣,斜光催人眠。


  待蘇清宴三試而畢後,約莫著已是未時二刻了。


  說實在的,經了今日這一遭,更是讓蘇清宴清醒了幾分。


  禮樂棋書一類的東西,她當真隻能算得會上一點兒,尤其是禮、樂二項。


  樂理粗通,有形無神的花架子已是她能做到的極致了。


  那位先生眼中,透出的白瞎了技巧的眼神,她現下都還能記得清清楚楚。


  禮法淺知,更遑論細分之下的吉禮、凶禮、軍禮、賓禮、嘉禮的具體內容了。


  還好棋與書不算太差。


  但好在她本就誌不在此,也無妨就是了。


  而裴易章也當真不愧是河東裴氏出來的人,幾乎樣樣都能讓人讚上一句賞心悅目。


  但,這樣的他,也實在沒有什麽入學的必要了。


  那為何……


  “蘇小弟,你還真是真人不露相。”終於同那薛教習寒暄完了的裴易章,走過來笑道。


  蘇清宴聽罷一頓,才笑應道:“哪裏哪裏,過獎了。”


  一副了然而後謙遜的樣子。


  但事實是,蘇清宴是當真不知這裴易章讚的那一項,或者說,這大概隻是裴易章的客氣寬慰之語。遂而,她隻能打著哈哈笑應了一聲。


  裴易章聞言眉一揚,才笑著開了口:“你的棋風,很特別。”


  棋風?


  那許是自己方才太過投入,不曾注意到他在觀棋。


  “頗有種……”裴易章頓了頓,似是在認真地想著措詞。


  蘇清宴聞言也認真地聽著,大概是在等著眼前的少年接下來的話,看其如何把自己那手遇強即死的棋藝,給誇出花來。


  “頗有種泰山壓頂了,你還一臉……哦,那又怎樣的感覺。”


  以為裴易章要如何謅出花來的蘇清宴聞言一頓,隨即便輕笑了出來。


  “非也,非也。裴兄,那是大不了重開一局,又是一條好漢的感覺。”蘇清宴輕勾了唇,笑得有些不可置否。


  裴易章聽及此,竟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果真是個趣人,一如既往的。


  說實在的,蘇清宴此人的棋藝隻能算得中上,是萬萬談不上什麽上乘的。


  但俗話說,棋品見人品。


  他裴易章,在這短短十六年裏也算是見識過不少棋風各異的人了。


  詭譎也好,端正也好,還是如虎擲龍騰般鋒芒畢現也好。


  在局始時,便是在為棋而下了。


  無論是求勝,還是隻求切磋,眼中所見,所重,便隻有棋與局。


  而蘇清宴這小子,卻似乎並非如此,隻是為下而下,應下而下。


  有無棋子,是何局勢,無所謂的,隻管應對好了。


  快輸了,那便輸了,反正局還未止,那便接著下去,也無妨。


  看似認真,實則懶散,看似懶散,但卻又像是在堅守著什麽。


  所求為何?

  “裴兄,咱可要快些,小心景膳堂後麵灶屋的火都冷了許久了。”


  幾息思量間,便聽身旁這少年開了口,而待裴易章聞聲看去,怎得是一副要去大快朵頤一頓的模樣。


  裴易章忍不住額角一抽。


  所求為何?

  此時所求,為口腹之欲。


  真是個怪人。


  從端方自持到……饕餮附身,不過一瞬而已。


  ……

  喧鳥覆穹,天光連徘,草萋萋。


  在雲北城至盛京的官道上,緩行著一支極為特別的長隊。


  赤紅為底,玄作字的繡著祁字的大旗,正於大盛的管道上,囂張飄揚著。


  頗有幾分雄肆豪放之感。


  但與之截然相反的卻是載軍緩行的北祁驪馬,和那馬上跨騎著的北祁軍士。


  馬懨,人頹。


  除了因越嶺淌漠,連日奔波帶來的疲累頹乏外,還因著這大盛在北祁人眼中溫和濕潤地過分了的氣候,讓他們多少有些水土不服起來了。


  “公主,不知您找下官有何要事?”馬車外的男子一身北祁使臣的打扮,但開口間卻已是極為流利的大盛官話。


  “公良大人倒是極稱職的。”馬車上,掩在錦帷中少女帶著笑意緩緩開了口,卻不似別的少女一般,聲如鸝鳥,反而會讓人想到那翱於天中的鷹,竟帶著幾分蒼袤之感。


  隻是,語氣有些不明。


  公良策卻似未曾聽出這少女話中的譏諷一般,隻笑了笑,應地恭順,“公主說笑了,這都是公良策此次,作為和親使臣的份內之責。”


  聽及此,車中少女似是輕笑一聲,但語氣卻有些微涼,“公良大人莫不是忘了,此次來商互市之事的,乃是你我兩位使臣。”


  “公主說得是,是下官糊塗了。互市為先,和親為輔。”男子仍是笑吟吟的樣子。


  隨即,又接著開了口,“但公主之姿,莫說是北祁,便是大盛都難以找出能與您匹敵之人。因而,下官以為,這和親之事,也不過是大盛人見一麵的事罷了。”


  “大人讚譽,本宮不過點星之貌,怎可與大盛皎月爭輝。”少女依舊是緩緩的語調,卻無綿軟之態,反而更添蒼袤之感。


  但還不待車外男子開口,少女便繼續道:“而方才差人喚大人前來,也不過是本宮想著,將入盛京,不如著隊伍在下一個驛站處多休整幾日。”


  聽到男子欲開口反駁的發聲,少女似是想到了什麽好笑之事一般,“大人放心,本宮曉得輕重,自是使臣,又哪有半路逃棄之理。”


  隨即,又緩緩道:“還請大人不要忘了,你我此番是去議和不假,但卻非是去簽降戰書的。”


  語調雖緩,卻帶著股鏗鏘之意。


  公良策聞言一頓,從前望向後,隊伍皆是一番頹乏之態。


  而後眉一挑,才道:“是,下官謹遵公主旨意。”


  這小公主倒頗出他的意料,還能想到此處。


  但,那又如何,不還是得乖乖地和親去。


  不過,此番雖離家去國了,但待到風雲際翻之日,也是能保得一條命在的。


  如此,倒也算得他公良策施的一番善緣了。


  待車外男子騎馬遠去後,馬車中的耶律嫻才對著身旁這個,陪著自己的神色愁愁的小丫頭笑了笑,道:“烏蘭朵可信我?”


  被叫到名字的小丫頭用自己圓溜溜的漆眸看著自己的公主,然後,緩緩地點了點頭。


  耶律嫻見狀又是一笑,摸了摸小丫頭的頭,才開口道:“相信我,我會帶你回家去的,一起。”


  小丫頭聞言突然來了精神,“公主,要烏蘭朵準備什麽嗎?”


  耶律嫻聽罷愣了愣,隨即便反應過來,笑道:“不逃。”


  “等太子哥哥接我們,回家。”


  女子神色悠遠,但語氣卻帶著莫名的篤定。


  塞草青,天蒼,鷹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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