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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紛試

  和安街,蕭王府。


  隆冬至,絮雪揚,稚子牙牙盼新年。


  按理說,將至年關,京官們也該開始頻繁地輪流休沐了。


  可這……蕭忱似是真的在盡忠職守地任著這大理寺少卿之職一般,已早出晚歸多日了。


  不過,林望奚倒是覺得……這蕭忱是為了避開,這近日來往蕭王府來得愈發頻繁的三皇子殿下,喬景。


  行在廊間,便聽身旁的竹禹又喋喋著開口了,“你說,這三皇子是不是吃飽了撐的?”


  林望奚聞言一頓,側過身子,對著這個出口毫不知避諱的二傻子,笑眯眯地開了口:“枉議皇族……你要不要先想想下輩子投個什麽胎的好?”


  聽罷,竹禹嘴一癟,但終是斂了些語氣,摸了摸鼻子,訕訕道:“這落了毛的鳳凰,進了平陽的虎,還……說不得了。”


  聞言,林望奚也是一樂,眉梢帶笑地揶揄道:“所以……你是那妄比鳳凰的雞,還是那欲欺林虎的犬?”


  竹禹嘴角一滯。


  臭丫頭嘴還挺利。


  隨即,隻見林望奚又如上次那般,抬手拍了拍竹禹的肩,笑得一臉慈愛,開口道:“宰相門前還七品官呢。”


  說罷,便也未管竹禹是何反應,隻正過身子,徑直向前走去了。


  “快走吧。咱可別讓三皇子殿下,等久了。”


  清冽又帶著幾分醇厚的嗓音自前方傳來。


  ……


  前廳處。


  蒼瓦寒,簷柱肅,茶香渺。


  也不知這三皇子是鐵了心要賴上蕭忱還是怎得,近日來,幾乎天天都會往蕭王府跑上那麽一趟。


  美其名曰:感念王叔救其於囹圄,心生熱切,見之甚親,遂忝來叨擾。


  原來,小皇子還曉得這是叨擾。


  但對此,蕭王府中眾人也是避無可避的,且不說這皇子的貴胄身份,單是昭明帝那口諭就夠眾人喝一壺的了。


  沒錯,人家還是得了自家老子的允,才來的。


  而如今蕭忱不在,她林……不,她蘇清宴便怎麽也算得是這府中的半個主人。


  莫說是否真要待客,隻說這禮,也是不得不出來見上一番的。


  偏這三皇子,在見過蘇清宴這個與自己應算得同齡的少年後,便十分體諒人地對蕭忱說了:


  王叔既公務繁忙,那阿景便由著蘇表弟陪同好了。


  蘇……表弟?

  林望奚當時也隻得微彎了唇角,看似受寵若驚地欣然應下了。


  皇家大過天,我等草民也隻能舍命陪龍子了。


  “草民蘇清宴,拜……”林望奚說話間,便正要行禮。


  卻見這不過才正兒八經地做了半月皇子的少年忙向前邁了幾步,伸手便阻住了欲要行禮的林望奚,


  語調溫潤地開了口:“蘇表弟,我說過的,若非宮中,若非殿前,表弟大可不必如此。”


  說罷,還似乎頗有幾分無奈地笑了笑。


  林望奚聞言一頓,行吧,你為大,你為尊,你說了算。


  既然你硬要如此要求,那我便……卻之不恭了。

  “那便恕草民無狀了,殿下。”林望奚也便順著喬景的力度起身,笑著開了口。


  “蘇表弟,喚我景表兄即可。”少年聞言眉微揚,笑得有些不可置否。


  眸似含山,容似皎月,自成風華。


  “景表兄。”林望奚也是陪著一笑。


  既然有人願意給梯子,那為何不接?

  隨即,兩人便開始了一日一遊的王府之行。


  但偏偏,一個次次都仿若首觀,滿是好奇與欣賞之色。一個次次都仿若首講,熱情滿滿,繪聲繪色,時不時還引經據典一番。


  道句實話,林望奚也做到了從最開始的生疏磕絆,到如今對著蕭王府中的一個石頭都能張口就來故事的地步。


  真,感人至深。


  但令林望奚有些不大想得明白的便是,不是說這三皇子殿下之前未曾入過學,連生計都是靠宮女接濟度日的嗎?


  但每每看其談吐學識,明明也頗可一觀。


  龍生龍?這,林望奚卻是一點也不信的。


  但不要告訴她,這三殿下,是靠什麽囊螢映雪,以荻畫地之舉,自行苦學而成的?

  有意思。


  老子有意思,兒子就更有意思了。


  一番遊逛下來,又到了該如往日般去永清閣小敘歇腳,然後用膳的時候了。


  “景表兄,請。”林望奚彎唇一笑,輕抬袍袖,向永清閣的方向指去。


  “有勞。”喬景聞言也是一笑,儀態端雅。


  少年的臉自鶴氅中露了出來,眉目疏朗,卻容色昳麗。


  梅綻映雪,枝遙遞,藹散明來。


  ……


  盛京,皇宮內。


  蒼厚的燕秦山就那麽懶懶地往這皇城背後一臥,一股仿若天成的乾坤之意就散了出來。


  脊獸肅穆,簷下也掛上了些許冰柱,冷漆漆的。


  在內宮的宮牆上,立著那個身著金線鑲邊玄水紋龍袍的大盛如今的帝王,昭明帝喬應。


  北風渡了燕秦山,浩浩蕩蕩而來。


  竟刮得人有些錐心。


  “陛下,三殿下今日又出宮了,隨行的近衛傳話說,又是到蕭府去了。”大太監德海低聲稟道,語氣恭謹。


  隻是,仍帶上了些一貫的討好語氣。


  且,也隻稱蕭府二字,而非蕭王府。


  因為德海知道,這位主子心中……


  不過,昭明帝對此仿若罔聞,隻淡淡地開口道:“德海,吩咐下去,叫內府司和禮部戶部好好準備準備來年的春祭大典。”


  不過其語調雖溫和,卻莫名讓人覺得有些冷。


  是了,北祁的議和使臣開春便要來大盛了。


  說不定,還真能碰上春祭大典。


  “是,奴才會吩咐好的。”老宦官一如既往地恭謹應道。


  “陛下,那……選秀事宜?”默了一瞬,德海又忍不住開了口。


  畢竟,在他看來,選秀可要比那個什麽勞什子春祭大典要重要多了。


  這可是要為皇家開枝散葉的。


  昭明帝聞言輕呼出了心中的一口濁氣,才帶上了幾分不耐的語氣道:“待春祭大典後,再議。”

  驀地,昭明帝竟有些後悔起當初登基後,相中了這個叫德海的做貼身太監了。


  是,他喜歡用聰明人,也喜歡天下英雄盡入己彀中的大成之感。


  但卻不太喜歡時刻呆在自己身邊的人,會太過聰明。


  不過,這德海好歹也跟了自己這麽些年,怎得如今眼色越來越差了。


  “待老三回宮,便讓他來見我。”隻見這位須臾間,隻一翻覆手便可定人生死的帝王待語一畢,便先行拂袖邁步而去了。


  後邊的老宦官德海也隻得小心翼翼地仔細跟上。


  陛下,這是……又氣了?


  ……


  明央街,顧府。


  軒正院內的書房內,正暗湧著一陣壓抑之氣。


  連妄圖從裂冰格窗欞中灑進的清淺日光都被嚇得止住了腳步。


  方從宮中給各位皇子授完課的顧太傅,回府後才入了一口熱茶,便被自家的小兒子了書房議事。


  可,他怎麽也沒想到,議的竟是……


  “你說你知曉了……罷了,何時之事?”一向被讚端方如玉,風姿綽約,儀態肅正的老太傅,也終是從方才的失態中緩過了神來。


  他知這孩子大概終有一日也是會知曉的,但確實也還存著一點妄念,盼他永遠都不要知道。


  “師傅臨走前。”顧庭季也不得不違心地開了口。


  前世,他的確是在臨走的師傅口中知曉了自己身世的。


  不過,今生也算是吧。


  他隻將本就欲走了的師傅心思戳破了,提前了時間而已。


  聞言,顧太傅顧鬆正也隻得頗為無奈地幽幽地歎了一口氣,才道:“前塵往事大夢去,你其實也不必……”


  顧庭季順勢就將話截了過去,仍向從前那般,喚了聲:“父親。”


  “無論如何,您還是庭季的父親。而庭季此舉,也不過是剛好順了那位的意罷了。”


  隨即,又繼續開口道:“您放心,成王敗寇的道理庭季懂得。”


  “我入朝,不為仇,不為怨。隻為了……若有朝一日,在別有用心之人借此興風作浪時,庭季尚還有一力,可以護一護顧家罷了。”青年的語氣懇切,赤誠。


  顧太傅聞言望去……


  才及冠不過兩年的青年,不知何時已長成了如今的挺拔青鬆模樣。


  眉目舒朗肅然,神清骨秀,風骨自成。


  有他……父親的神韻姿態。


  若是他父親當年未被……


  “……好。”老太傅終是緩緩開口應了聲。


  “但無論如何,你且記住,你始終是我顧鬆正的兒子,是我顧鬆正養出的兒子。”


  “朝堂雖波譎,可也該力爭明朗才是。我顧家人,應自該有一番風骨。”語調一如既往地平穩,但偏偏,鏗鏘之意盡顯無遺。


  而顧庭季知道,這才是出過三書一令的顧府顧家人,該有的模樣。


  風至,日寒,看取乾坤,定幽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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