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罰
縱雲宗的每一座山峰都各占一方,高聳如雲。
其中離的最遠,山脈最高延綿最長的一座山峰,就叫縱雲峰。
整個山巔都沒入了雲霧之中,風一來,山中雲霧起起伏伏,如同隔著一層又一層的紗。
尤其是這樣的雨天,雲山霧罩,黎清很快就隻能看到寒月一個模糊的影子。
師父的身影,在她心裏也一同模糊起來。
寒月是白鳳,也終究不是白鳳。
他太冷,比白鳳還要漠然,似乎天底下沒有人能夠讓他放入眼中。
他對弗爾的縱容,不是愛,而是無所謂。
弗爾還不曾察覺,將自己依托於寒月的庇護之下,呆在這個牢籠一般的堡壘之中。
寒月閉關五百年,她的修為毫無寸進,甚至連黎清都不如。
黎清跟在他身後進入了山巔之中的大殿。
大殿占據了整個山頂,雲霧終於在此處散去,幾隻仙鶴在池水中嬉戲,看到寒月都清脆的叫了一聲。
殿中沒有點燈,卻十分明亮,沒有任何一處陰暗的角落。
黎清走進去才發現,整個大殿的地麵和屋頂,都是用明珠磨成,一塊塊光可鑒人,將整個大殿照的如同雪洞一般。
大殿之中一尊白玉雕成的玉像高高在上,冷冷的俯視著眾人。
這玉像的神情如此的冷,仿佛天地萬物在他眼中都不過是一粒微塵。
就連他此刻注視著的縱雲宗,也不過是一場遊戲,一個玩物。
寒月繞過玉像,進入了第二重大殿。
第二重大殿之中也是明珠磨成的地鑽,照的黎清的臉也如同白雪。
殿中六把椅子分列兩側,中間不是椅子,而是一個須彌座。
須彌座不是禪宗的東西嗎?
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大殿之中靜悄悄的,
左側的椅子空著,其他地方都坐著人,地上跪著的正是張出。
張出聽到他們的動靜,沒有抬頭,肩膀微微顫抖著。
寒月坐在了左側的椅子上,示意黎清跪到張出身邊。
須彌座上的人須發皆白,身形消瘦,目光矍鑠,兩袖垂於地上,仙風道骨。
他不開口,其他人也都不說話。
黎清跪在地上,有些懷念起靈犀派何掌門。
何掌門愛說話,年紀越大越囉嗦,每一次罵人都要引經據典,隻差說到天地初開的時候。
靈犀派怕他的人很少。
畢竟一個囉嗦嘮叨的老頭,不僅沒有一點仙風道骨,反而像極了家中的各種老前輩。
可是眼前這位掌門,除了歲數看起來跟何掌門差不多,神情卻比梅子雨還要嚴肅。
等到黎清跪到膝蓋生疼,這位惜字如金的掌門才開了金口。
“就是你燒了季時峰?”
“是。”
“你可知罪?”
“知罪。”
“既然知罪,那便由百戰來罰吧。”
百戰峰峰主坐在右手邊第一位,聽罷之後站起來,道:“寒月師兄的弟子,還是請寒月師兄自己處罰吧。”
他不帶感情地說著,仿佛自己的心神已經留在他處,眼下在這裏的不過是個軀殼。
掌門沉默半晌,眼睛慢悠悠地看向了寒月。
寒月神色未變,道:“百戰無非是怕我在此阻撓,我走了。”
他站起來,看一眼黎清,真的走了出去。
他一走,黎清忽然心慌起來,慌忙道:“師父!”
她並非害怕受罰,而是害怕人群。
陌生的人群,自己的實力在他們麵前不堪一擊,冷冰冰的氣息,都讓她心慌。
寒月一走,將她的主心骨都帶走了。
這一聲師父,讓寒月的腳步停住了一瞬。
這叫聲像是受驚的小狗兒,想要呆在主人的身邊。
他回頭看了一眼黎清,跪在地上,背挺得筆直,烏黑的眼睛難得的有了一絲情緒,可憐巴巴。
他忍住心軟,回過頭去,大步離開。
掌門道:“行刑吧,罰過之後讓她去季時峰種百年靈草。”
百戰應了,取出一條黑色的軟鞭在手。
這軟鞭還未打在黎清身上,黎清的神魂已經感到不安,掙紮著想要逃出去,卻被牢牢的禁錮在體內。
黑色的軟鞭之上,沒有一絲血腥味,幹淨漂亮,柔軟的像一條蛇。
張出的肩膀抖的更厲害了,冷汗滴落在地麵,照出他驚恐的臉。
這鞭子上傳來的卻是令靈魂顫抖的力量。
黎清的額頭上也忍不住冒出了冷汗。
靈魂輕飄飄一團,卻偏偏是世界上最重最要緊之物,沒了靈魂,肉身便成了一具行屍走肉。
靈魂受的傷,更是難以修複。
那條鞭子忽然高高舉起,猛地一下抽在了黎清背上。
須臾之間,人間地獄。
殿外雲霧繚繞,一片仙境,而殿內,卻是陰煞地府,一條軟鞭,將世界分割成了兩個部分。
張出被鞭尾掃到,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將殿外的仙鶴驚飛。
黎清麵色慘白,雙眼失去了神采,隻剩下兩個烏黑的顏色,空蕩蕩的看著須彌座。
須彌座上,蓮花盛開。
她覺得飛升雷劫,也不過如此。
這一鞭,幾乎是將她的天靈蓋打開,從裏麵抽出了靈魂,再讓靈魂油煎火烤,又扔入了寒冷冰雪之中。
千萬根針齊齊刺向了她的腦袋。
她的靈魂叫囂著,拚命的往外擠去,手腕上的光芒大作,幾乎將她整個人都包裹在其中。
第二鞭落下。
黎清幾乎將滿口銀牙咬碎。
她的沉默,仿佛成了一種反駁,讓掌門的眉頭皺了起來。
疼。
這疼難以忍受,無法壓製,冷汗沾濕了她的衣服,讓她連呼吸都變得十分微弱。
一旁的張出已經暈了過去。
可是黎清沒有暈,她神識強大,越是如此,越是痛苦。
軟鞭像是帶著鉤子,細細的勾在了她的靈魂上,將她的靈魂勾成了一層層的碎片。
汗水模糊了她的眼睛,再一鞭落下時,她終於承受不住,暈了過去。
鞭子停下了。
掌門道:“繼續。”
百戰的手揚了起來,忽然被寒月牢牢握住。
他修為不低,卻對寒月無計可施,連寒月時如何到了他的身邊,他都不知道。
扣住他的手腕,看似輕描淡寫的一下,卻讓他無從逃脫。
天底下,能夠這麽輕鬆扣住他一隻手的人,除了掌門就是寒月。
他不做無謂的抵抗,任憑寒月從他手中取走了黑色的軟鞭。
“寒月!”
掌門嚴厲地看著他,出聲斥責。
“三鞭子,夠了,魂魄打散了,也沒有人來賠你們的靈草。”
寒月將鞭子丟開,彎腰抱起了黎清。
濕漉漉的一個人,是汗水。
唯獨沒有眼淚。
她很輕,輕的讓寒月皺起了眉頭。
她的骨頭很硬,硌的寒月手疼。
掌門收了鞭子,道:“她要去季時峰服役百年。”
寒月冷冷的看著他,道:“她一天也不會去。”
掌門怒目道:“你在違背我!”
寒月道:“不是,我隻是在告訴你,季時峰的損失,我會賠償,人,你們已經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