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天地共情
蟲童見她進來,道:“你走了兩天,我們都要急死了。”
黎清幫他撐著傘,讓他伸腿伸胳膊,將這兩天在地下不見天日的見聞仔細說了,又道:“本來是想將彼岸花摘來給諸月姐姐的,沒想到發生了這麽多的事。”
蟲童道:“你平安回來就好,不過你是說那個魂魄,現在在袁孤的身體中?這樣身體不會腐爛嗎?”
肉身沒了魂魄,怎麽還能安穩的呆著。
黎清想了想歡喜宗那一個時常要換肉身的宗主,道:“我看這個人原本就是歡喜宗的人,他手裏有奪舍的秘訣,之前我和阿尨見到的那個宗主,隻學到了皮毛。”
蟲童道:“總覺得現在海外越來越亂了。”
白鳳死了之後,一半的神格被塞進了黎清體內。
三大派六大宗和魔界的平衡被打破,再加上東離島被毀,北荒州也開始人滿為患。
歡喜宗出現了奪舍的人,魔界的魔主成了魂體,也有一半的神格。
一切都亂糟糟的。
黎清無比懷念當初在雲水峰和落日孤峰的日子,她一心一意想要再造一個落日孤峰,將大家都藏進去。
隻有隔絕一切的世外桃源,才能讓她的心安定下來。
她低頭看了看鬼丹。
諸月的魂魄大了不少。
蟲童道:“七月初七來了不少鬼魂,把她喂飽了。”
黎清道:“那我們暫時就留在人族,海外沒有亡魂,鬼修成長的太慢了。”
蟲童道:“好,就是銀子不多,不夠花。”
黎清想了想,道:“我去找顏少主,他租借了一座宅子,去收點租金回來。”
蟲童放心道:“那肯定是個有錢人,要個一萬兩。”
黎清心道一萬兩都夠他把這個山頭買下來了,也不多說,轉身朝山下走去。
顏璋就在離的最近的院子裏。
他既沒有休息,也沒有打坐,而是坐在門檻上看著夜空發呆。
不知是夜風和煦,還是獨自一人,好像離開了海外,人都會變得憊懶起來。
黎清站在院門口,道:“顏少主,方便進來嗎?”
顏璋抬頭,衝她招手。
他對黎清,有一種道不明的情緒。
既不是愛也不是恨。
好像總是希望能夠從她身上看到一點顏善的影子,又或者希望顏善長大了也是這個樣子。
黎清在他身邊坐下,也抬頭看著夜空。
氣氛很好。
顏璋道:“人族的星星,似乎比海外的要更多更亮。”
黎清心道這是遠香近臭,當初她在人族遇到白鳳時,想的就是海外的星光一定會比人族的更多更亮。
她琢磨了一下,在這溫和的氣氛中開口:“你有錢嗎?”
顏璋愣了片刻,道:“錢?”
他沒明白怎麽一下子拐到錢上去了。
黎清道:“是的,我們準備在這裏多住一段時間,可是身上的銀票又不多了。”
顏璋道:“銀票?有,你要多少?”
黎清說不出一萬兩,低聲道:“都可以。”
顏璋道:“我拿一千兩給你吧。”
黎清接過銀票,連連點頭,道:“夠了夠了。”
她站起來要走,就發現顏璋拉住了她的衣袖,道:“坐下聊一會兒吧。”
顏璋神色顯得十分疲憊,說話時帶著若有若無的淺淡。
黎清心道剛拿了人家銀子,也不能隨便就走,於是又回頭坐下了。
顏璋側著頭看她。
安靜的時候,真的很像阿善的神情。
有些呆呆的,不知所措,漆黑的大眼睛裏沒有情緒,難以轉動,不知是事情想的太多,還是完全放空了自己。
總之看起來是個人畜無害的人。
白鳳元君為何會疼愛這樣一個弟子呢?
他心中隱隱能夠想到一些。
從他聽來的各種傳聞之中,黎清是一個固執難以教化的人。
寧願冒著生命危險,也要去東離島將白鳳救出來,為了白鳳,可以說吃了很多的苦。
如果也有這樣一個人,全心全意地將自己放在心中,自己恐怕也會和白鳳元君一樣。
黎清沒有說話,既沒有想心事,也沒有看顏璋,而是放空了自己。
什麽都不去想。
星辰映在她的眼中,她能看到星辰的移動,遠處的海浪聲在她耳邊響起,甚至能夠感覺到海水的鹹腥味。
她在感受天地的美麗。
確實很美,隻是修真之人太過忙碌,忙著修煉,忙著找靈丹妙藥,忙著拉幫結派,很難停下腳步來感受這樣的美麗。
從前她還沒有入道時,總覺得時間太短,自己的生命對於其他人而言是蜉蝣一般的存在,因此格外珍惜美景。
春雨冬雪,看一次少一次。
後來山木之氣帶領她入道,她也開始忙碌起來,再加上師父的變故,她幾乎沒有時間像現在這樣慢慢的看風景。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從前。
她呆呆地看著,聽完海浪聽風聲,看完星辰看月光。
山間落下細碎的光影,都是精靈一般的存在。
神力讓她領悟的更多,更加的透徹。
原來天地是如此輪回,天地之廣闊,是如此無垠。
任憑滄海桑田,他們的美麗從不失色。
她放開懷抱,任憑山風穿袖而過。
她的神識也放空了,神力失去了束縛,忽然往外鑽去。
就在這一瞬間,天地之間的靈氣蜂擁而來。
靈氣吹散了黎清的黑發,如同一個巨大的光幕,將她包裹在其中,山木的氣息,河海的氣息,全部都向她擁去。
“頓悟了?”
顏璋感受著身邊無窮無盡的力量,他從來不知道天地間的靈氣竟然如此之多。
不僅多,還很靈動。
他甚至能夠感受到靈氣的跳動。
這是神格的力量嗎?
還是黎清自己的力量?
發呆也能發出頓悟來嗎?
他的疑惑一個接一個,很快就沒有了,因為阿尨和蟲童飛奔了下來。
蟲童撐著傘,看著眼前的情形,道:“狗子,這一幕似曾相識啊。”
阿尨頂著靈瑞,道:“好像是,師妹剛入道的時候,就是這樣坐著發呆入道的。”
蟲童警惕地看了一眼顏璋,道:“師父當時怎麽說的?”
阿尨道:“說是什麽山川什麽都挺漂亮的,咱們兩個感受不到。”
蟲童道:“好像是這麽回事。”
顏璋聽了,隨著他們兩人的目光一起往外看去。
靈氣的洪流之中,夜空確實美麗,星光密布,月光如水,可這美麗有什麽不一樣嗎?
顏璋忽然道:“我明白了。”
蟲童道:“你明白什麽了?”
顏璋道:“是共情,她能與天地共情,而我們不能。”
阿尨道:“簡單點,我聽不懂。”
顏璋道:“我曾在書上看到過,天地萬物皆有靈,山川河流都有自己的脈搏,隻有極度善良柔軟的人,才能感受到。”
善良?
柔軟?
蟲童跟阿尨麵麵相覷,不知道他在說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