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鳳凰
“師妹!”
阿尨驚叫一聲,看著在火光中的黎清。
真火如同流水一般從黎清身邊劃過,她獨自一人站在火中,動了動嘴。
“快!”
阿尨一聲怒吼,龐大的九尾狐身軀上浮現出一層蒙蒙白霧,被火光照成了紅色。
這一層白霧凝結,將阿尨籠罩其中,隨後變成了一種從未見過的怪鳥。
三頭六尾,發出桀桀的笑聲,不似鳳凰五彩華光,隻有一層霧氣,猛然長嘯一聲,朝鳳凰啄去。
鳳凰站立在火光之中,沒有動作,有些疑惑地盯著鵸鵌。
莫非是在噩夢之中?
不然怎麽會有鵸鵌出現?
阿尨操控著鵸鵌,往鳳凰上空猛地一撲,隨後雲霧消散,從鳳凰的眉心沒入。
瞬間,鳳凰劇烈地顫動起來,又是一聲長嘯。
海水轟鳴,東離島下傳來“哢嚓”一聲,不知是哪一塊根基應聲而裂。
萬裏峰巒,再次為她而顫動,山中百鳥齊鳴,花木凋零,承受著鳳凰的這一聲怒氣。
時間仿佛凝滯了。
黎清身邊的火光退去,她手中緊緊捏著的傀儡人“啪”的一聲碎成粉末,自己朝後倒下,砸在了地上。
頭發絲也沒有少一根,可是五髒六腑,七經八脈全都被焚成了焦炭,隻剩下丹田還殘留著生機,慢慢修補著身體。
傀儡人已經代替她死去。
她半睜著眼睛,看著蛋殼徹底碎裂,光禿禿的小野鳥鑽了出來,在她身上撒野。
毛雖然沒長齊,爪子卻長齊了,尖利的勾著她,讓她死去活來。
明王殿中,傳來一聲吼叫。
孔雀王自明王殿中現身,碧綠的雀翎張開,在鳳凰華光之下黯然失色,飛身前來。
人還未到,雀翎已經鋪天蓋地朝阿尨和黎清飛了過來。
鳳凰雙目清明,轉身一道火焰朝孔雀王而去。
阿尨大叫一聲,一口吞下從鳳凰眉心鑽出來的一團白色光芒,飛身抓住黎清,看到小荷匆匆趕來,連忙將她也一把抓住,龐大的身軀滾落海中,濺起巨大的水花。
黎清被海水猛地一拍,吐出一口淤血。
她看著天空之中飛雪落下,融入在海水之中,海水一寸寸的將她侵蝕,減弱了她烈火焚身的痛苦,也悄悄將她的魂魄拉了出去。
陰世之力,全都融入了海水之中,就連蛟龍也不能對抗,沉睡在了水底,護住神魂。
手腕上的靈線越來越亮,將她拉住了。
她漂浮在水中,看著自己像風箏一樣被拉了下去。
阿尨帶著他們上了石洞。
他氣喘籲籲地看著搖曳的水光,石門緊閉,白鳳就在一門之隔。
他還沒來得及歇一口氣,東離島又是一陣劇烈的晃動。
鳳凰的叫聲紮入腦海之中,無法抵擋。
一聲“啾啾”的叫聲從黎清懷裏鑽了出來,稀稀疏疏幾根毛,還濕噠噠的,對著阿尨叫了一聲。
阿尨變成人形,尖著手指捏住它,道:“哪裏來的禿毛鳥,太醜了。”
小山雞伸著腿掙紮了兩下,奶聲奶氣的哼了一聲。
阿尨眼睛滾圓,對小荷道:“這是鳳凰崽?”
小荷搖了搖頭,看了一眼黎清,忽然神色大變,道:“姐姐!沒呼吸了!”
“什麽!”
阿尨將幼鳥丟開,撲到了黎清身邊。
他摸了摸黎清的手,冰涼。
嗚咽一聲,又去看黎清的心口,沒有起伏。
他瞬間茫然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心中亂成了一團麻,連幼鳥啄他的頭都沒有察覺。
怎麽辦?
他呆呆地看著,忽然伸出手在黎清的鼻尖放了一會兒。
一顆心,一直往下落去。
沒有呼吸。
他跌坐在地上,一言不發,隻有豆大的眼淚在往下掉。
東離島上仍有鳳凰之聲傳來,他都沒有聽到。
黎清的魂魄懸在半空,想要回到身體裏,可是身體一時陰冷,一時滾燙,根本無法進入。
她叫了一聲阿尨,阿尨聽不見,隻趴在她身上了無生趣的哭。
忽然一道聲音自門中響起:“阿尨,到師父這兒來。”
是白鳳的聲音!
黎清靈魂一抖,聽著這聲音,忽然心生怯意。
她不敢見師父。
她害怕自己的心思被看穿,被疏遠,被驅逐。
阿尨抬起頭來,茫然四顧,忽然眼睛一亮,大聲道:“師父!”
對,師父一定有辦法的!
他一把將黎清背起來,推開沉重的石門,跌跌撞撞的跑了進去。
白鳳盤坐在界石前,身上纏著金光點點的定神咒,身下多了一道陣法,閃著金光,讓他的魂力肉眼可見的飄向陰陽石。
黎清心道不好,魔主怎麽會等上十年八年,這又不知道是什麽陣法,這麽下去,師父豈不是很快就消散了?
她一時忘了害怕,憂心忡忡地看著白鳳。
白鳳摸了摸阿尨的頭,又伸手攏住黎清的頭發,他神色依舊溫柔,如同春風,石室中有水霧浮動,令他顏色濃鬱昳麗。
小荷悄悄地抬頭看他一眼。
白鳳仿佛沒有看見她,忽然抬頭,衝著半空之中的黎清溫柔一笑。
黎清被他看了個正著,心中一驚,師父能看到她?
她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
隨後又想別人為什麽看不見?
她看著自己手腕上那一條靈線,想著可能是因為自己現在的情況,既非魂體又非人身,別人看不見也正常。
阿尨含著眼淚,爬到白鳳懷裏,像個受盡委屈的孩子,哇的一聲哭道:“師父,您快看看師妹,嗚嗚嗚,師妹死了。”
白鳳笑道:“乖,我看看。”
他就這麽抱著阿尨,伸出一隻手放在了黎清的眉心上。
一道純淨的魂力從他手心鑽出,穿過黎清的身體,順著她手腕上的線到了她的靈魂之上。
冰冷又純淨的力量將黎清往下帶去。
黎清覺得像是白鳳的手在拉她。
冰冷的,卻又堅定的不容拒絕。
她順利的回到了身體之中,吐出一口濁氣,睜開了眼。
阿尨見她醒來,大叫一聲,要撲過來抱她,被白鳳攔住了,道:“阿清身上有傷,會疼。”
阿尨“哦”了一聲,眼淚還沒有擦幹,就笑的兩個眼睛彎彎,道:“師妹,幻心我拿到了。”
黎清也笑了笑,隨後艱難伸出手指,拎著小鳥,道:“它怎麽在這兒?”
阿尨道:“我也不知道,師父,這真的是鳳凰嗎?會不會是鳳凰跟什麽雞妖一起生的?而且還隨爹。”
小山雞忽然開口道:“你才隨爹。”
它說話時奶聲奶氣,卻十分清晰,蹬了蹬小短腿,要踹阿尨。
小荷忽然伸手將小鳥從黎清的手裏拿了下來,放在掌心,有些期待地看了一眼白鳳。
白鳳果然順著小鳥看她一眼,這一眼卻比流星還要短暫,連一個影子也未在眼睛裏留下,又看向了黎清。
他不問她是誰,也不問她從哪裏來,單就是這麽隨意的看了一眼,好像她無關緊要。
春風吹皺一池吹水,卻又轉向了別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