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粽子
晨霧起起伏伏，飄飄蕩蕩，總不肯馬上消散，溫吞地濡濕著一切，黎清再一次道：“吃粽子。”
阿尨道：“粽子是什麽？”
蟲童道：“我想吃肉。”
黎清道：“粽子裏麵也可以放肉，很好吃的，用蘆葉裹著糯米，糯米裏麵放肉。”
阿尨吸了一口口水，想起來吃的燉肉，道：“糯米是什麽？”
黎清心想也是，在這荒郊野嶺的如何包粽子，除了他，在座的都是吃生肉的家夥，他剛想說算了，就見蟲童站起來，道：“我去借來，嘿嘿，今天咱們就吃粽子，還要借什麽？”
阿尨道：“我要一顆糖，先生給我吃過的。”
黎清道：“去哪兒借？”
阿尨摘了七朵梔子花擺在地上，道：“啊，你不知道，師父是靈犀門中的峰主，最後這一朵呢是咱們雲水峰，第六峰是碧珠峰，第五峰是千手峰，第四峰是吃飯峰……”
黎清打斷他，道：“吃飯峰？”
蟲童歎口氣，道：“是石梵峰，第三峰是流雲峰，第二峰是鬼哭峰，第一峰就是靈犀峰，靈犀門的弟子都在靈犀峰中修煉，等到修煉有成呢，就會有峰主把他們領到自己那一峰去了。”
黎清對修煉一無所知，想著來日方長，不必急在這一時，道：“落日孤峰呢？”
阿尨道：“這是師父自己占的一個山頭，我們叫師父是因為我們拜的不是靈犀門，哈哈，是拜的落日孤峰的山頭。”
蟲童道：“這些你以後就會知道的啦，快點說要什麽東西，我去碧珠峰借來。”
黎清想了想，覺得以後做飯的時間還很長，可是說多了又怕蟲童不記得，不認識，簡單道：“鍋碗瓢盆、棉線、鹽、糯米。”
蟲童道：“就這些，等著，我一個時辰就回來。”
他話音剛落，腳下生風，一溜煙已經沒了影，黎清抓住阿尨道：“二師兄，你想吃肉嗎？”
阿尨想到自從吃了燉肉，生肉一口也吃不下去，隻喝了幾口花蜜，又吸了一口口水，道：“想。”
黎清道：“那二師兄去捉點野味來吧。”
阿尨道：“這有什麽難的，你等著，我保證比臭蟲回來的還快，半個時辰就夠了。”
他說完也是腳下生風，一溜煙沒了影，留下一猙和二猙尾巴打結，灰色的大眼睛可憐巴巴地看著黎清。
黎清摸了摸小猙，伸手在院子角落裏摘了兩把粽葉，用打火石升了火，燒水煮開，又熄火等著水變溫。
不到一個時辰，蟲童已經背著一個大袋子回來了，叮叮當當的倒出來一堆，五隻碗缺了口，一把筷子長短不一，鹽拳頭大一塊，都要自己磨，棉線斷成一截一截，一口小鍋沒有把，瓢也是破瓢，一邊舀水一邊漏，專門去淘破爛，都淘不了他這麽整齊。
蟲童插著手，道：“哼，碧珠峰那些家夥，說我有借沒還！我一劍一個，把他們給打趴下了！破了他們倉庫門，自己挑！”
黎清歎了口氣，心想你都打趴下了怎麽還沒借點好東西回來，好在糯米是好糯米，木盆也能用，黎清將糯米淘洗幹淨，放進溫水裏泡著，就見阿尨拖著一隻奇大無比的野雞進來了。
那野雞還未死絕，又因為奇大無比，站起來比黎清還要高，此時拚命掙紮，雞毛滿天亂飛，雞血濺的到處都是，簡直像是進了屠宰場。
黎清望著兩位五穀不分四肢不勤的師兄，幸福感瞬間減半。
她伸手取過蟲童腰間的劍，一劍結果了野雞精，惡狠狠一劍剁下來一條大雞腿，冷酷無情地將這一條雞腿拔毛斬塊。
阿尨靠攏蟲童，小聲道：“蟲子，小師妹好可怕！”
蟲童一邊心疼自己的劍，一邊忍不住點頭，兩人瑟瑟發抖，看著黎清冷著臉將雞肉醃了，過了一個時辰將糯米瀝幹水，一隻手取粽葉一折，放糯米放雞肉，棉線緊緊幫助，輕輕巧巧一隻粽子就落入了大鍋之中。
阿尨這才忍不住出聲：“師妹，要我們幫忙嗎？”
黎清頭也沒抬的拒絕道：“不要。”
阿尨：好冷酷無情……
沒過多久，一個個小巧玲瓏綠油油的粽子就擺滿了鍋中，黎清也不要蟲童幫忙燒火，自己小火慢慢煮，很快鍋中就散發出清甜誘人的香味。
黎清把粽子水淋淋地撈出來，放在碗裏，蟲童和阿尨端著碗，拿著粽子不知如何下口，阿尨張著嘴，露出兩粒尖牙，“啊嗚”一聲咬了上去。
煮到老的粽葉在他嘴裏嚼了兩口，虧他一口好牙嚼碎了，他心道這又苦又澀，還難嚼，一點也不好吃，算了，還是不要吐出來，免得師妹不高興，勉強笑道：“這味道很、很獨特嘛。”
黎清看的瞠目結舌，半晌回過神來，道：“二師兄好牙口。”
她上前替他將粽葉剝了，噴香軟糯的穀物混著肉的香味撲鼻而來，阿尨連忙將粽葉吐了，咬了一口肉，糯米滾燙的從他舌頭一直滾落到胃裏，鮮香至極。
蟲童道：“狗子牙口能不好嗎，哈哈哈。”
阿尨瞪他一眼，罕見地沒有回嘴，而是飛快地將剝好的粽子一口吃了，又剝了一個。
蟲童“哎呀”一聲，連忙笨手笨腳地去剝粽子，心道差點上了你的當，我要少吃好幾個。
黎清看著狼吞虎咽的兩個師兄，自己也飛快地吃了幾個，又給兩隻猙喂過，心思一動，單獨拿了兩個粽子來，將水瀝幹了，用碗盛著藏在了一旁。
她想送給白鳳。
三個人吃幹抹淨，阿尨吃呆了，打了個飽嗝，道：“我今天不能打坐了。”
蟲童抱著院子裏的一顆李子樹，猛地一晃，熟透的李子嘩啦啦掉了一地，他隨手撿了一個吃了一口，酸的皺眉，道：“你要是真不打坐，我就服你。”
黎清換上蟲童的衣服，將地上的李子挑熟透的撿起來，兜在衣服裏，忽然道：“兩位師兄，打坐是幹什麽？”
阿尨“啊”了一聲，道：“就是修身養性吧，我不記得了，好像以前師父說過的，蟲子，你還記得嗎？”
蟲童吐了果核，道：“我比你早入門那麽久！你都不記得，我哪裏還記得！”
黎清默默地將李子放到一旁，心道莫非白鳳收徒隻要長的好就行？
阿尨道：“咱們去問師父吧。”
蟲童道：“好！走。”
說走就走，蟲童拉住黎清，黎清連忙將李子和粽子揣在懷裏，蟲童腳下生風，牢牢拉住黎清，三個人穿風過崖，進入了落日孤峰。
落日孤峰一片死寂，光照不進，隻有雲霧悄無聲息地流動，蟲童並沒有在山中落下，反而一路朝上，穿過雲海，落在了孤峰之巔。
山巔之上，雲霧繚繞，日光卻毫無遮擋，金燦燦地照落在一座竹屋之上，屋外是一處水榭，一彎流水自地下湧出，往下而去。
黎清看著這細細的流水，如同玉帶一般，最後竟能匯聚成如此大的瀑布，心中驚訝，除此之外，四周的一切便都隱在了雲海之中，看不真切了。
白鳳的身影不知何時到了水榭之中，仿佛是由水霧凝結一般，誰也沒有見到他的到來，他含著笑，隔著水榭道：“你們今日怎麽這麽用功？”
阿尨道：“師父，我們有個問題想問您。”
白鳳招了招手，道：“坐吧，什麽問題。”
黎清隨著他們走入竹亭之中，就發現著竹亭另有玄機，竹亭四角都有一股不同的氣息，腳下的竹子並非雜亂無章，而是以一種她看不懂的順序排列，從外麵看這水榭並不大，隻是一走進來，這一方小天地瞬間變得開闊起來，別說是他們四個人，便是再來四百個人，也容的下。
阿尨拉著黎清坐到凳子上，道：“師父，我們打坐是為了什麽？”
白鳳笑了一聲，道：“你們打坐是為了戒驕戒躁，修道打坐是為了吐納靈氣。”
蟲童一拍腦袋，道：“啊！就是這個，我怎麽就是想不起來了，真是的！”
黎清道：“師父，靈氣是什麽。”
白鳳道：“天地萬物都有一口氣，有的是濁氣，有的是清氣，這清氣生在五行之中，就是靈氣，你們試試。”
阿尨道：“先生，時候還早，我先回雲水峰去給師弟造房子去。”
他說罷抬腿便走，可這亭子如同長了腳一般，不管他怎麽走，就是走不出這竹亭，他隻好臊眉耷眼的挨著蟲童，盤腿坐在地上，靜思打坐。
白鳳對黎清道：“入道悟道，全都在與靈氣溝通的一點靈犀之間，靈犀派的來源就是祖師爺一點靈犀悟道成仙，所以創立了靈犀派，成仙還是成魔，也全在這一點靈犀中。”
黎清道：“師父，這一點靈犀豈不是很難得？”
白鳳道：“是，人心就是世上最難測最神秘之物，何時能得靈犀，難說的很，你看。”
他的手掌中浮起一團灰黑色的影子，這影子如同活物，在他手心裏打轉。
黎清道：“是被我殺死的那個人。”
白鳳詫異地看了黎清一眼，道：“你怎麽知道的？”
黎清道：“我感覺出來的，很陰暗，很冷，讓人不舒服。”
白鳳道：“你可知道你用的這一招叫什麽名字？”
黎清搖頭，她隻是按照蟲童教的去做，其它的一概不知。
白鳳道：“摘心，叫做摘心，將人的靈魂剝奪，讓他心甘情願變成自己的一部分，就是摘心。”
黎清道：“他要是不心甘情願呢？”
白鳳道：“是啊，你要是不能與他心有靈犀，他就會變成你心裏的鬼，讓你背負罪孽，世上沒有比人心更強大的力量，所以不到萬不得已，不要用。”
黎清忽然想起白鳳吸食靈魂的那一幕，難道他不怕嗎？還是被他剝奪的靈魂的人都是心甘情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