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袒護
名劍山莊北宮原的壽宴連擺了三日,參加宴席的各門各派都在談論古鏡神之眼。
豆月白無論走到哪裏,都是焦點,都知道她身懷異寶。
她大部分時間都選擇待在客房裏。
自從古鏡掉落在宴席上,鄭元威就知曉這對豆月白來說,意味著從這一刻起,她隨時都會遇險。
客房內,隻有豆月白和鄭元威。
鄭元威擔憂道:“月白,你可知道這古鏡的來曆?”
豆月白點點頭道:“嗯,從你們的交談中,我多少了解些。”
鄭元威道:“這古鏡不適宜貼身保存,他會影響你的身子,我把過你的脈,比常人要弱些,可能正是受到了古鏡的影響。”
豆月白仔細回想了下,自己的確越來越容易困乏,而且經常大夢不斷,醒後滿身大汗,自己一直以為是離開長安後,連日奔波趕路所致,莫非真的是這古鏡作祟?
鄭元威繼續道:“如今人人都知古鏡在你手中,暗地裏不知有多少人虎視眈眈,那古鏡在一日,你便危險一日。”
豆月白自己心裏也清楚,何況自己還是一個毫無半點武功的弱女子,她不舍道:“我的爹娘都去了,途中包裹也丟失了,如今隻剩這古鏡還能留些念想……”
鄭元威看著她形單影隻弱小無依的身影,在她身旁坐了下來,握著她有些涼的雙手,道:“如今你的性命最重要,若是你爹娘在天有靈,也不願看到你陷入危險境地。如今唯有將古鏡交與他人,而且要讓江湖中人親眼看到古鏡已經不在你身上了,你才能遠離這危險。”
豆月白道:“這鏡子在誰手中,不就是誰的麽?為何旁人還要來搶?”
她還真是不諳世事,鄭元威耐心道:“要是世人都能這麽想,那就天下太平了。就連這江山社稷都會改名換姓,何況這古鏡。”
豆月白想了想道:“可是我也不認識什麽人,這古鏡怎麽說也是個寶貝,也不能隨隨便便給出去?”
鄭元威道:“那是自然,這麽貴重而且惹人覬覦的寶物,尋常人也是守護不住的,若是義州蘇家還在,歸還便好。可蘇家被滅族,隻能交於名門正派,或者朝廷,才能讓那些心懷不軌的宵小之輩死心。”
朝廷?豆府上下幾十口人,都被朝廷奪去了性命,要想讓她把古鏡交給朝廷,那是妄想!豆月白道:“長安乃是我的傷心之地,不願再踏足長安,而且名劍山莊距離長安路途遙遠,估計出了名劍山莊我的小命就沒了,哪裏還到得了長安?”
鄭元威道:“那就隻有名劍山莊了,雲巒閣,白雲觀和靈岩寺都比長安路途要遠。”
豆月白道:“不是還有梧桐穀麽?”
鄭元威道:“梧桐穀的確緊挨著名劍山莊,但是穀中弟子隻會研習藥草醫術,沒有半點武功。”
豆月白道:“那豈不是和我一樣?”
鄭元威點點頭,道:“不錯,而那穀主沐鳳醫術精湛,不涉江湖之事,所以才得各門派敬重,在江湖中立有一席之地。梧桐穀沒有防範能力,這麽多年一直都是名劍山莊派弟子巡守梧桐穀,你若帶著古鏡去了梧桐穀,也是不妥的。”
豆月白這才明白,點點頭道:“原來如此。那,隻能將古鏡交給名劍山莊了。”不行啊,爹曾經說過,他日朝廷若是到了危難關頭,讓我將這鏡子拿出來挽救江山社稷,爹這話是什麽意思?自己連著鏡子怎麽用都不知道,更別提什麽挽救了。
鄭元威點頭道:“隻能如此了。”
豆月白問道:“那我將古鏡交出去,他日若是我想取回,那莊主可否願意?”
“當然可以。月白小姐隨時可以取走。”北宮原肯定道。
聽了鄭元威的一番話,北宮原哈哈大笑道:“月白小姐大可放心,我名劍山莊乃是江湖中數一數二的名門正派,自然言而有信,古鏡交與我,你便可以安心留在梧桐穀學醫,不會再有性命之憂。”
豆月白望向鄭元威,鄭元威點點頭,示意她放心。
宴席最後一日,眾人仍是聚在永泰殿內,北宮原朗聲道:“再次感謝諸位對我北宮原的抬愛,從各方趕來參加壽宴,名劍山莊自開山創派以來,曆經上百年,幾代莊主嘔心瀝血,才有了今日,鄙人不敢懈怠,唯有繼續將山莊發展壯大,才能以慰先祖之靈。”
北宮原頓了頓道:“今日還有一事。”他看向豆月白。
豆月白起身,雙手托舉那麵古鏡,走向北宮原,行至北宮原站立的玉階前,站定轉身,緩緩道:“小女子不才,因緣際會得了這麵古鏡,古鏡神之眼威力巨大,小女子誠惶誠恐,因仰慕名劍山莊威名,今日便將這古鏡贈予名劍山莊,還請在座的各位英雄豪傑見證。”
此話一出,滿堂嘩然,蘇靜也是愣了,月白怎麽突然要把古鏡交給名劍山莊,古鏡一旦落入名劍山莊,想要取回蘇家,那幾乎就是不可能。
衝動之下,蘇靜起身道:“這鏡子不是你爹留給你的遺物嗎?怎麽能拱手送人呢?”
盧達元混在崆峒派弟子中,將這一切都看在眼中,一說到古鏡,這丫頭如此沉不住氣,再加上那晚她使用的蘇家暗器,已經可以毫無疑問地確定她是蘇家後人。自己隻要跟著她,一定能找到蘇家其餘的人,尤其是蘇無意。
一位老者起身道:“這古鏡本是蘇家之物,怎麽說也不應該交給名劍山莊啊。”
北宮原道:“那你說,這鏡子應該交給誰?”
“這古鏡現如今既在這位姑娘手中,由這位姑娘保管便是。”
豆月白道:“這位前輩說的對,古鏡既然是我的,那交給誰,自然由我作主便是。”
“這等重要的寶物,姑娘不願意留著,那應該公平競爭,誰能得到,去看自己的本事。”
殿中眾人個個看熱鬧不嫌事兒大,都想將這灘水搞渾,好趁機奪取那古鏡。
元徳道長不屑道:“莫非你認為,你比得過這名劍山莊?”
“不敢不敢,老朽武功微末,怎能與這名劍山莊相提並論。不過道長的白雲觀和丹州的雲巒閣,那可是和這名劍山莊不相上下。尤其是那雲巒閣,多年來,一直都是正派翹楚。”
眾人皆是附和一片。
北宮原看著這位唯恐天下不亂的老者,心裏恨得牙癢癢,表麵上卻仍然不動聲色。
豆月白沒想到,自己想將古鏡放在名劍山莊,以保性命安全,眾人卻認為,自己交出古鏡,古鏡便是無主之物,她擔憂地看了看鄭元威,鄭元威眼神示意她,別擔心,她才稍稍好點。
正在兩難之際,誰也沒想到,韓一柏起身道:“白雲觀元徳道長素來隻重修行,對江湖之事甚少插手,對於各種寶物,更是不屑一顧,入不得法眼。不知後輩說得可對?”
元徳道長道:“我白雲觀向來以修身養性,清心寡欲為重,身外之物從不在意。”
韓一柏突然講話,讓豆月白,鄭元威,蘇靜,程楓,不了和尚都吃了一驚,全都將目光望向他。
韓一柏繼續道:“白雲觀無意此古鏡,那我代表雲巒閣表態,我雲巒閣也無意此鏡。”
“這位是誰呀?”
“年紀輕輕,口出狂言。”
“他怎麽能代表得了雲巒閣?”
北宮原陰鶩的心,頓時好了很多,朗聲介紹道:“這位乃是雲巒閣閣主韓沉之子韓一柏少俠。”
韓一柏並不看那北宮原,他的目光一直放在手足無措的豆月白身上,他繼續道:“這位姑娘將古鏡贈予名劍山莊,那是她自己的事情,什麽時候輪到外人插手了?如今當著眾人麵宣布,就是要告誡宵小之輩莫要再心懷不軌,想奪古鏡,先看看自己是不是名劍山莊的對手!還有,這位姑娘乃是雲巒閣的貴客,我韓一柏定會不惜性命護她周全。”
他這一番話,很直白,再想繞彎耍滑的人都聽得懂。古鏡是奪不了了,而且這位姑娘也動不得,不然就是和雲巒閣為敵。
韓一柏示意豆月白繼續,豆月白舉著古鏡一步步走上台階,將那古鏡交給了北宮原。
事已至此,眾人再說什麽都是徒勞。
北宮原看著握在手中的古鏡,內心狂喜,真是天助我也,名劍山莊得此寶物,如虎添翼,用不了多久,定然能超越雲巒閣,一舉成為江湖正派之首。
豆月白走回座位時,幾人已經圍著韓一柏,低聲問個不停。
程楓道:“你什麽時候能講話的,剛才你一開口,將我們都嚇了一跳。”
蘇靜道:“是啊,沒想到你隱藏的夠深的啊。”
賀湘兒白了蘇靜一眼,道:“有什麽好隱藏的,會說了便說。”
豆月白高興道:“謝謝你啊,那幫人牙尖嘴利,搞得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還好你幫我解了圍。你什麽時候好了?”
韓一柏看著她,笑道:“前幾日發現自己能出聲了,隻是有些費勁,便私下多多練習了幾日,今日終於能流暢講話了。”
鄭元威默默看著他們,韓一柏應該也是喜歡月白的吧,一路同行自己竟然一點都沒看出來,今日他公開表示願意以性命相護,他的癡心,或許比自己要強很多。
壽宴終於結束了,各路英雄豪傑都散去了,蘇靜見古鏡無望,便告辭離開,而盧達元卻悄悄跟上了他。
鄭元威和賀湘兒在永泰殿內行畢拜師禮。
北宮原道:“今日起,你二人就是名劍山莊我北宮原座下十三弟子和十四弟子。”
小師妹長寧高興道:“我終於不是最末的弟子了。”
大弟子長空道:“是是是,這位是你十三師弟,這位是你十四師妹。”
二弟子長嶽道:“師弟師妹,你二人的住處已經安排妥當。”
鄭元威和賀湘兒行禮道謝。
鄭元威拱手道:“師傅,我想送月白去梧桐穀,還請師傅允準。”
北宮原點頭道:“好,送去後即刻返回,雖然一山之隔,卻仍是兩個門派。”
鄭元威道:“多謝師傅。”
客房內,豆月白正在收拾東西,程楓苦惱道:“這梧桐穀也不知道收不收男子?學習醫術,我一粗人哪裏學的來。”
韓一柏道:“你放心,我已經打聽過了,這梧桐穀也是有少數男弟子的。”
程楓道:“可我不喜歡醫術,整日看書研磨藥材,像個繡花娘們一樣,枯燥死了。”
鄭元威笑道:“我都打聽清楚了,你可以在穀裏學習種植藥材,這些粗話,女子終究是不如男兒。”
程楓高興道:“這個好,隻要不整日關在房中就好,能在外麵種藥草,也不浪費我這一身蠻力。”
豆月白道:“讓你跟著鄭公子或者韓公子,正好可以習武,你都不樂意,偏偏要跟著我。”
程楓委屈道:“我還是覺得跟你最親近,跟著你心裏才踏實。”
豆月白無奈地笑著搖搖頭。
鄭元威道:“有你跟著月白,我也放心些,以後還要拜托程公子多多費心了。”
程楓道:“哪裏的話,就算沒有你的吩咐,我也會保護月白的,她現在就是我的家人,誰要是傷她,哪怕是拚了我這條命,我也不會放過。”
鄭元威道:“那韓公子和不了和尚呢?”
程楓道:“他們一會就來,說要送送月白和我。”
出了名劍山莊,一行人順著梧桐山山腳而行。
賀湘兒站在高處,看著韓一柏隨著豆月白的身影遠走越遠,心裏酸楚淒涼……
沿著山腳而行,一路上都有名劍山莊的弟子來往巡邏,走了三五裏路,便看到高大的梧桐山山體上,有個天然的缺口,缺口旁邊的巨石上,雕刻著“梧桐穀”三個大字,穀口兩側,各站立著四名弟子,弟子身後還有一座木頭搭建而成的三丈多高的瞭望台,上麵也有兩名弟子。
程楓道:“乖乖,這名劍山莊莊主也真夠盡心盡力,看來這梧桐穀安全的很。”
不了和尚看著這一切,心裏很是複雜。
穀外的守衛,將他們幾人攔下,鄭元威掏出弟子令牌,為首的守衛拱手道:“穀主有令,梧桐穀中女弟子占多數,還請幾位就送到此處,月白姑娘和程楓公子隨我進去便可。”
韓一柏道:“我們要進的是梧桐穀,北宮原他是名劍山莊莊主,這手也未免伸得太長了。”
那守衛道:“名劍山莊守護梧桐穀多年,就是靠警惕才保得梧桐穀安然無恙,沒有名劍山莊,哪裏會有梧桐穀。”
這守衛態度如此強硬,韓一柏很是氣憤,不了和尚拉住他,搖搖頭道:“莫要急躁。”
不了和尚上前,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老衲與穀主沐鳳是舊日老友,還望通稟一聲,就說靈岩寺不了和尚求見。”
守衛道:“大師見諒,沐穀主已經抱病多日,整日在房中靜養,就連莊主的壽宴也未能參加,恐怕是無法麵見大師,還望大師日後待沐穀主好轉,再來拜會吧。”
不了和尚心一沉,這守衛百般阻撓,沐鳳是真的病了,還是有別的內情?
韓一柏道:“這北宮原還真是不拿自己當外人,霸道至極。”
這是從穀內走出一位女子,向諸人喂喂屈膝施禮道:“我乃穀主婢女連翹,穀主有令,讓我帶幾位貴客進去,各位隨我來吧。”
幾人跟隨婢女連翹從這天然缺口處走進,裏麵空間豁然開朗,群山包圍著這幽靜的山穀,雖叫梧桐穀,穀內卻是一顆梧桐樹都沒有,穀內很是簡陋,除了幾處低矮的木房子,到處都是藥草田,因著四周高聳的群山,阻擋了山風,穀內要比外麵的溫度高些,這個時節,穀中藥草蔥蘢,藥田間,弟子有條不紊地采摘藥材,衝洗,切片,晾曬,研磨。
偌大的山穀,沒有喧囂嘈雜,就連講話,都是低頭小聲交談,豆月白覺得自己來梧桐穀,真的是太合適了。
幾人跟隨連翹從藥草間的小路魚貫穿行而過,很快便來到了,一處籬笆圍成的小院。
程楓感歎到:“這哪裏像穀主的住所,跟我以前的小院差不多。”
院子中高高低低得木架上,晾曬著各類藥草。
穿過小院,走進房中,房內簡樸無華,高低不平的方磚地麵,兩側擺了幾把椅子,幾位陸續坐下,連翹道:“幾位請稍等,我去請穀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