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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湘兒

  多日車馬勞頓,傍晚終於看到了平陽。


  夕陽西下,別有一番景致。


  “山際見來煙,竹中窺落日。鳥向簷上飛,雲從窗裏出。”鄭元威感慨道。


  程楓拍手道:“好詩好詩,應景的很。”


  鄭元威道:“程兄繆讚了,這乃是吳均的詩。”


  程楓道:“你們這些讀過書的人,就喜歡這麽文縐縐的東西,我一粗人連字也不識。”


  豆月白也打起簾子,看看這陌生之地的景色。


  鄭元威:“我們進城吧。”


  策馬揚鞭,馬蹄陣陣,黃塵翻飛,好不恣意。


  上陽城內,此時已是行人稀少,道路兩旁的窗子透出微黃的燭火之光,馬蹄踏在石板路上,鏘鏘有聲,前方的路口傳來嘈雜的聲音,待走上前,發現原來是家客棧,客棧門口青旗高懸,燈火明亮,三層木樓高大氣派,正中的匾額上寫著“歸來客棧”四個大字。


  幾人翻身下馬,門前的小兒最是機靈,一溜煙迎上來道:“幾位客官裏邊請,打尖住店,裏麵請。”


  程楓碰一碰鄭元威,低聲道:“看這客棧如此氣派,肯定很貴。”


  小二耳尖,將手中的毛巾甩到肩膀上,道:“這位客官好眼力,我們這歸來客棧是上陽最大的,也是最好的,價格自然要高些,不過您幾位放心,我們絕對不是黑店,要不然也不會有這麽人光顧。”


  不用看,光聽這嘈雜的聲音也知道裏麵人不少。


  鄭元威道:“無妨,我們進去吧。”


  小二很是高興,大聲道:“得嘞。四位貴客裏邊請。”


  客棧內的桌子都坐滿了人,小兒們忙碌地穿梭其中。


  程楓皺皺眉道:“哪裏還有桌子,這不是誆人麽?”程楓長相頗凶,他隻要不笑,一般人都不願靠近。


  跟在身後的小二連忙道:“樓上還有空位,客官請隨我來。”


  二樓房間不大,隻在臨窗的位置擺了兩張桌子,幾人在靠裏的桌子坐下來,遠離樓下的嘈雜聲。


  小二道:“幾位客官想要吃些什麽?小店雖小,卻也有不少稀罕菜式,各位可以嚐嚐。”


  鄭元威好奇道:“噢?都有些什麽招牌菜?”


  小二道:“本店的特色菜是香蒸牢丸,再配上本店的秘製醬汁,味道一絕,來這裏的客人都會點這菜。”


  鄭元威道:“其他的還有麽?”


  小二道:“還有烤乳豬,五味脯,鯽魚湯,都是上品。”


  鄭元威道:“這些菜品倒也常見。”


  程楓聽得眼睛發直,喉頭滾動,吞了幾口口水,道:“這些聽著就好吃,鄭兄是見過世麵的公子,不像我,頭次聽到這些菜名,很想嚐嚐。”


  鄭元威笑道:“好,這些都要,再來一份白湯羊肉,新鮮蔬菜,開胃魚鮮也來一點。韓兄和月白,還需要啥?”


  韓一柏搖搖頭,豆月白道:“不用了,這些就夠了。”


  小二道:“小店還有上好的千日醉。”


  程楓道:“酒也是一定要的,快去,快去,我都快餓死了。”


  連著幾日都是風餐露宿,終於抵達,怎麽能不好好犒勞一番。

  程楓問道:“鄭兄,你剛才說的那個五味脯是啥?可是果脯?”


  鄭元威笑道:“並非果脯。”他看向豆月白,示意讓她給程楓解釋。


  豆月白道:“這五味脯啊,其實就是五香幹肉條,可以用牛羊豬鹿,或者獐子肉製作,一般都是每年秋冬製作,切成長條,加各種調料煮熟,反複揉搓入味,掛起來待半幹半濕,再揉捏緊致,用紙籠掛在房中,直接取出就可以吃,真正冬做夏吃的美味。”


  程楓道:“原來如此,聽起來都很麻煩,不過帶著當零嘴,倒是方便。”


  幾人被他逗笑,豆月白道:“知道你飯量大,這幾日都是將就,鄭公子點的大都是葷菜。”


  程楓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笑。


  飯菜上桌,滿當當擺了一桌子,幾人邊吃邊喝邊聊,甚是暢快。


  鄭元威道:“這菜的味道還真不錯。”


  豆月白道:“以前這些菜在府中也常吃,不過這裏的味道好像更獨特。”


  程楓含混不清道:“味道太好了,月小姐能經常吃,看來也是大戶人家。”


  豆月白一驚,差點說漏嘴了。


  鄭元威解圍道:“長安城裏這些菜式的確很常見。”


  豆月白鬆口氣,低頭夾了一筷子蔬菜。


  酒足飯飽,當夜便宿在了歸來客棧。


  鄭元威敲敲門道:“月小姐,我可以進來嗎?”


  豆月白開門道:“何事?”


  鄭元威道:“我想出去走走,豆小姐可願同行?”


  豆月白想了想道:“也好,房間悶熱難以入睡。”


  二人路過程楓的房間,裏麵呼嚕聲大響,他倆相視一笑,鄭元威道:“走吧。”


  他們前腳出了客棧,後腳便有一道黑影遠遠跟了上去。


  夜色下的小城街道,少了白日裏的喧囂,多了幾分寧靜。


  倆人並肩緩緩而行,鄭元威道:“月白,你我都是長安人,缺從未見過。”


  豆月白道:“長安地界大,我又久居深閨,自然不認識你。”


  鄭元威道:“我自幼父母雙亡,在叔父膝下長大,連父母的模樣都不曾記得。叔父乃是鄭譯,在長安為官,新帝上任後,被越級提拔為開府、內史下大夫,新帝昏庸,叔父卻是升官進爵……如今離開長安,遠道而來奉州,尋求一點清淨之地。”


  豆月白道:“我很少出門,父母也不和我說朝堂之事,你叔父的名號也是頭次聽到。”


  鄭元威道:“今日晚飯時分,連程楓都聽得出來你出生大家,可我在長安也見過不少官宦之家的千金,難怪從未見過你,家父是?”


  鄭元威已經對自己坦白,他的叔父乃是鄭譯,自己還要隱瞞麽,她猶豫了片刻道:“其實,家父和母親已經去世了,隻剩我和阿嬋,如今阿嬋也離開了……”


  鄭元威道:“那……那你此行並非是為父母尋醫?”


  豆月白點點頭道:“是,並非尋醫,我已經無家可歸了,這是去梧桐穀投奔沐鳳,請求她收留……”


  鄭元威歉意道:“對不起,又勾起了你的傷心事。”父母雙亡,無家可歸……官宦之家千金,怎麽可能落得如此地步,他不由得想起了新帝登基後對朝臣的屠戮,他反複回想了好幾遍,並沒有“月”姓官員。

  豆月白想起父母,心情有些低落,道:“我們回去吧,我累了。”


  鄭元威道:“好。”


  遠處尾隨他倆的黑影,隱在暗處,他倆的話一字不落地落入他的耳中,待得鄭元威和豆月白走遠了。他才從暗處走了出來,原來是韓一柏,他沒想到豆月白的身世如此可憐,一下子從高高在上的小姐,變成了無家可歸之人,人生變故這麽大,也不知她是怎麽熬過來的。豆月白出身大家,就算父母雙亡,也不至於這樣吧無家可歸,怕是和被害大臣有關,那鄭元威是鄭譯的侄子,鄭譯現在如魚得水,深受那昏庸皇帝的重用,屠戮朝臣之事雖是皇帝的命令,但他絕不會毫無關係。那豆月白和鄭元威……


  韓一柏胡思亂想一番,沒有回客棧,朝另一條街巷拐了進去,這條街巷燈火通明,鶯鶯燕燕之聲不絕於耳,幾位打扮妖嬈的姑娘站在門口搖著團扇打涼,一看到韓一柏走近,滿臉堆笑地迎了上來。


  “這位公子,進來坐坐呀,好酒好菜,還有不少美人。”


  “公子真是一表人才,裏麵請。”


  左右兩位妖嬈得女人,濃妝豔抹,恨不得緊貼在他身上。


  韓一柏抬頭看看掛著的牌匾“半月春”,便在兩位青樓女子的陪伴下走了進去。


  韓一柏坐在青樓“半月春”的房中,舉杯一飲而盡,那兩位女子看他如此年輕,又生得英氣逼人,樂的合不攏嘴。


  韓一柏放下杯子,陰冷道:“叫你們媽媽來!”


  左邊一身鵝黃衣衫的女子嬌滴滴道:“媽媽人沒在,公子正當好年華,我們倆都不足二八,跟公子很是相配,今晚就讓我倆服侍公子吧。”


  右邊翠綠衣衫的女子,也附和道:“是啊。”


  未等她倆把話說完,韓一柏便掐住了那鵝黃衣衫女子的脖子,道:“還不去?”


  那碧綠衣衫女子嚇得發抖,手腳並用地爬了出去。


  不久,房間門被推開,一位著玄紫色衣衫,麵貌不俗的年輕女子走了進來,她脆聲道:“何人在我半月春撒潑!”


  碧綠衣衫女子蹲在她的身後,指著上首道:“就是他,看著一表人才,卻非點名要媽媽你來!”


  韓一柏放開手,抬起頭來,那玄紫色衣衫的老鴇一喜,原來是他,她朗聲道:“你們先下去吧。”


  眾人退下後,那老鴇難掩欣喜,上前屈膝行禮道:“二少爺。”


  韓一柏道:“坐吧。”


  老鴇道:“二少爺,好久不見,怎麽今日來了上陽郡,也不通知奴婢一聲,好做準備。”


  韓一柏淡淡道:“事出突然,要在上陽郡住上多日。”


  老鴇道:“那,那我現在安排下去。”


  韓一柏道:“不用,我不住這裏。”


  老鴇有些失落道:“好。”


  韓一柏道:“湘兒,剛才那兩位女子不必留了。”


  原來這位“半月春”的老鴇,年輕又貌美的女子叫湘兒。


  聽得韓一柏喊她的閨名,她的心一顫,道:“難為二少爺還記得我的閨名。”

  韓一柏道:“你可曾還有怨念?”


  湘兒搖搖頭道:“當年的確是湘兒一時糊塗。”


  四年前,韓一柏陪著母親在奉州納蘭府省親。侍奉韓一柏的依舊是納蘭府的婢女賀湘兒,賀湘兒愛慕韓一柏多年,卻無法言說,隻能在每年夏天他回納蘭府時,見上一見,她很是不甘心。


  賀湘兒不知從何處得了禁藥,每日裏偷偷放在韓一柏的飲食中,韓一柏吃下放了禁藥的飯菜,夜裏便將她抱上了床,巫山雲雨一番,而她都悄悄地趁著韓一柏清醒前溜走。


  一連持續了半月,韓一柏越發覺得不對勁,便留心著,識破了賀湘兒的手腳。


  韓一柏大怒,要將她趕走,卻又沒法對眾人說理由,便將她趕到角門處,看守角門。


  誰知一個月後,賀湘兒找到他說自己懷孕了。


  韓一柏雖然恨她,可她肚子裏也是自己的孩子,於心不忍,便在外偷偷買了處小院子給她居住。


  人算不如天算,足月後,賀湘兒產下一畸形男胎,掙紮了兩日便斷了氣。


  韓一柏對她更是嫌棄厭惡,把她送到上陽郡,將納蘭府名下的青樓交給她管理,規定每年要上交不扉的數額,終身不得回奉州。


  賀湘兒備受打擊,心灰意冷,以為此生就這樣在青樓度過餘生,誰知二少爺卻來了。


  他還沒變,依然豐神俊朗,玉樹臨風,比起四年前多了幾分成熟。


  賀湘兒道:“二少爺今日來找我,可有何事?”


  韓一柏道:“正有一事。”


  兩人在屋內交談了許久,韓一柏才起身離去。


  賀湘兒喜極而泣,自己今生還有望再回到二少爺身邊。


  一夜安歇掃去連日的疲憊。


  鄭元威拜師不是急事,離下月十八名劍山莊莊主壽辰還早著呢,鄭元威提議出去轉轉。


  白天的上陽郡很是熱鬧,街道兩邊賣什麽的都有,呦嗬聲此起彼伏。


  豆月白很少出門,看什麽都新鮮,程楓眼睛裏隻有吃的,手裏抱著包子餅子,眼睛還在各色小吃上轉來轉去,鄭元威和韓一柏泰然自若地跟著他倆,怕人多擠丟了。


  突然,人群騷動起來,幾個人追著一名頭發蓬亂,衣衫不整的女子朝他們這邊跑來。


  那女子扒開人群,拚命向前跑,一頭撞在鄭元威身上,跌落在地,就這會功夫,那幫人已經追了上來。韓一柏見勢上前一步,將豆月白擋在身後。


  那女子驚慌失措地緊緊抱住了鄭元威的腿,顫抖著聲音道:“公子,快救救我,別讓我被他們抓去。”


  為首的一名大漢道:“各位公子莫要多管閑事。”


  鄭元威被那女子抱著退,掙脫不得,道:“不知幾位為何追著這位姑娘不放?”


  大漢道:“她是我們老爺府中剛買的丫頭,私自逃跑,正要捉她回去。”


  那蓬頭垢麵的女子,越發抱得緊,她慌亂急切地搖著頭,哭泣道:“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我是被他們搶來的,求公子救救我,救救我,別讓他們帶我走。”


  程楓忍不住了,怒道:“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讓你們先嚐嚐我的拳頭!”

  那大漢上下打量了一番,輕蔑地道:“聽你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啊,你可知道我們老爺是何等人,居然敢阻攔。”


  哪知程楓根本不吃他這一套,道:“我管你家老爺是哪根蔥,今天這次我們管定了!”


  大漢道:“還真是個刺頭!手中的包子多吃幾口吧,省的丟了吃飯家夥。”


  鄭元威正要開口,韓一柏拉了他,示意他不要說話,他走上前,將一塊玉佩伸在大漢眼前,那大漢仔細瞧了瞧,拱手衝韓一柏行了個禮,領著一幫人扭頭離去,圍觀的人也一哄而散。


  程楓好奇道:“韓兄,你那個玉佩是什麽東西,他們竟然走了?”


  韓一柏笑笑,在程楓手上寫了納蘭兩個字。


  程楓道:“納蘭?什麽意思?”


  豆月白道:“上陽郡隸屬奉州,納蘭家家世顯赫,估計在上陽郡也是頗有威望。”


  韓一柏點點頭,正如豆月白道所言。


  程楓豁然開朗:“懂了。”


  地上的女子他們說話的功夫,抬頭看了看豆月白,目光在韓一柏的臉上流連了很久。


  豆月白蹲下身服起了那名女子,道:“姑娘沒事了,快去找你的家人吧。”


  那女子搖搖頭,啜泣道:“我沒有家人了,我一人居住,求求你們,不要趕我走,我已經沒地方去了,要是再碰上他們,還會被抓起來的。”


  程楓道:“那怎麽辦啊,你一個姑娘家也不能跟著我們啊。”


  那女子道:“她不也是姑娘麽?也跟著你們。”


  程楓啞口結舌了好一會,結巴道:“那,那不一樣。”


  豆月白道:“我們隻是路過此地,都有事在身,不如你先和我們回客棧再說。”


  那女子摸摸眼淚點了點頭。


  幾人就此返回客棧,現在不到飯點,沒有客人,給她要了些現成飯菜,那女子狼吞虎咽全吃光了。


  她擦擦嘴邊得油汙飯粒,不好意思道:“我兩天沒吃飯了,太餓了。”


  鄭元威道:“敢問姑娘姓名。”


  那女子道:“我叫賀湘兒。”


  “賀湘兒,還真是個好聽的名字。”程楓道。


  “湘兒姑娘天氣炎熱,不如到我房間沐浴,換身衣服吧。”豆月白道。


  賀湘兒道:“可以麽?”


  豆月白笑笑道:“沒什麽不可以的。”便領了她上樓去了。


  程楓道:“這個湘兒姑娘講話還挺溫柔的。”


  豆月白房中,賀湘兒正泡在溫熱的水中,仔細清洗,豆月白為她準備了替換衣衫。


  賀湘兒道:“月小姐和幾位都是一起的麽?”


  豆月白道:“我們是路途中相識,同行了好多日子。”


  賀湘兒道:“噢,真是緣分。”


  豆月白道:“是啊,大家都性情相投,也是難得。”


  鄭元威三人正坐在桌子旁聊天。樓梯上響起了腳步聲,三人齊齊回頭,賀湘兒穿了身淺藍色衣衫緩緩而下,身材窈窕,步履輕盈,雖未施粉黛,卻十足是個標致的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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