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幫不了你
那桂姑姑瞧著三十歲往上,穿橙黃宮裝,戴著鍍金飾物;因為害怕,渾身都顫抖。好在說話還利索。
“奴婢是禦膳房的管事,這口井一直是我們南苑負責清理;平常其他苑的人也會來這裏打水。”
卿魅盡量將聲音放柔,“近來有什麽異樣嗎?”
那桂姑姑答說:“一個月前,用來蓋井的石塊不見了。以為是哪個新來的搬走了,便沒有在意,尋了快木頭蓋上。”
卿魅再問:“具體哪一天?”
桂姑姑想了想,說:“應是皇後娘娘舉行消暑會的前一日。奴婢記著,那日忙著準備第二日要用的糕點,直到三更時分才回來的。”
卿魅點頭,沉吟片刻,說:“帶我去湘兒房間。”
桂姑姑依言前邊兒帶路。半道上,卿魅又要她說說湘兒的情況。
桂姑姑眸中露出些許惋歎,說:“那孩子一向手腳勤快,人也機靈,刀工更是一流,深得王總管賞識,平時也挺活潑的。”
她一邊說著話,一邊領著往最裏間的廂房去。那廂房是上了鎖的,她從袖中取出鑰匙,顫抖著手,開了幾下才將門打開。
“湘兒一直同奴婢住一間房;因為染了疾被恩旨放出宮去,東西都收拾幹淨了。”
卿魅入了屋,打量屋中陳設。
屋中的格局同南苑廂房差不多,器具多用杉木製成。正對門是一張圓桌配了兩條凳子;兩邊靠牆落了兩個人高的衣櫃,再往後便是床鋪;左邊床上罩著帷幔,上有被褥枕頭;右邊隻光禿禿的床板。
裏端是一個簡易的妝案,擺放著香粉首飾。
卿魅便往妝案上看去,見一個盒子裏放著固定鬢發的鍍銀發夾、發梳等,另一個盒子裏放著幾支鎏銀的發簪;另有兩隻步搖與耳墜子一道掛在木架子上。
她隨意翻看了案上香粉,倒也是些尋常貨色,也在吉祥身上聞見過那些味道。
桂姑姑站在門口,抬袖擦拭眼角的淚花,“湘兒得了恩旨出宮,整個禦膳房都為她高興,咱們南苑還專門湊了份子錢為她踐行;以為她這一走,就是回家享福去了,沒曾想她竟是一直被泡在那口井裏。”
卿魅聽她說著,手拂過床板、圓桌、最後停留在窗前。她將小窗打開,望了出去。
炎炎烈日下,百年桂樹在微風中輕輕晃動,偶爾灑下兩朵金色的小花。
“禦膳房工作時,會常受傷嗎?”她虛眯著眼,輕聲問。
桂姑姑應說:“禦膳房雖不用做粗使活計,但拿刀的時間多;又有火、油、開水,咱們禦膳房的奴才,沒個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掛了彩。湘兒就曾一刀砍在自己身上,當時王總管還親自把她接到外頭去養傷了呢。”
卿魅蹙眉,“你說的王總管是誰?”
桂姑姑道:“就是內務府總管王鵬翔,他對奴婢們一向都好,待湘兒更像親妹子一樣。”
撐在窗沿上的雙手忽然用力,緊緊地摳著窗柩,指節泛白。卿魅闔眼養了會兒神,再次睜開眼時,顧曉曉就站在窗外,氣鼓鼓地瞪著她。
“你能不能破案?”寶王爺頂著滿頭汗水,仍舊死死地摟著不停掙紮的煤球,“本王的身家性命,可都係在你一身了。”
卿魅長聲喓喓地道:“殺人無非是為情、仇、名、利。雖說死亡時間偏長,遺體上留下的信息卻不少,隻要仔細調查死者的人際關係,離凶手也就不遠了。問題在於……”
她將聲音微微一頓,頗為委屈地望著寶王爺,“臣女不想再去斷動物的屍體了。”
“張大江的事,是昕嬪做的過火了。”寶王爺拍著胸脯保證,“有本王在,絕不會發生那樣的事。”
“王爺自身都難保,又拿什麽來保臣女呢?”二小姐長眉更是深深地蹙起,“既然都是得罪人,臣女倒不如選個輕鬆點的,直接去皇上那裏領罰。”
“你剛才明明答應了本王,怎麽能反悔呢?”寶王爺氣的將煤球放地上,肉肉的小手叉在肥肥的腰上,“就算你是女子,也得講點信義吧!”
卿魅笑了笑,直接從窗口翻了出去,卻是徑直將旁邊的廂房推開,往裏頭看了一眼,沒進去。繼續去推下一間。
那桂姑姑見她如此,嚇得臉色發白,連忙追上去,急切地問:“二小姐這是做什麽?”
卿魅一間一間地推開房間,一一看過後,轉身瞧著桂姑姑。雙手環胸,挑著嘴角,“湘兒真正的房間在哪裏?”
“這……”桂姑姑下意識地避開了卿魅的視線,目光四處閃躲,結結巴巴地道:“剛才不是帶二小姐看過了嗎?”
“按照宮中規矩,宮女隻允許佩戴鍍銀樣式的首飾;各處的掌事姑姑可佩戴鍍金首飾;你頭上的發釵、耳下的墜子,都是鍍金樣式,可剛才的妝台上,分明都是些鍍銀的首飾。”
眼看著桂姑姑下意識地摸了摸耳下的墜子,卿魅繼續道:“整個宮裏,沒有哪個下人房是上鎖的;怎就桂姑姑的屋子是個例外,鎖的那樣嚴實,連你自己都差點打不開。”
“那是因為,老奴心裏害怕……”桂姑姑說話時已然哆嗦起來。
卿魅冷笑:“姑姑可一點都不害怕。從我問你第一句話起,你便有意無意地將事情與玉液池的命案扯上關係,還不止一次暗示,這樁案子與王鵬翔有關!”
“老奴不敢!”那桂姑姑嚇得跪倒在地,麵色慘白,“老奴所言句句屬實,都是可以查證的。至於湘兒的房間,其實她並不住在南苑,而是……”
她說到這裏,卻沒敢說下去。
“她是住在外頭的太監所吧。”卿魅替她說了出來。
“是。”眼見謊言被拆穿,桂姑姑頹然地跌坐在地上。
卿魅蹲下身,定定地瞧著那張滿是褶子的臉,笑容收斂,冷冷地道:“你們都知道,湘兒每天都在經曆什麽。”
“是。”桂姑姑渾身哆嗦著,痛苦地闔著眼,“可我們,也僅僅是知道而已。”
“除了知道,什麽都做不了。”卿魅再次替她說出了未盡之語。
桂姑姑顫悠悠地睜開眼,望著眼前這個同樣身穿宮裝的女子,眸中露出些許希冀。
可,卿魅毫不留情地打破了她的希冀,“我幫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