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家老宅。
??晚飯時間了,本來說好鬱聞州會回來吃晚飯的,按照時間來算,這會兒鬱聞州應該已經到家了。
??可鬱顯禮打了兩次電話,都沒有人接,又再打了一個,就聽見管家的聲音從外麵傳來:“二少爺回來了。”
??鬱顯禮將手機扔在一旁,起身走出去。
??隻見鬱聞州從車上下來,下著雨的天,他連傘都不撐,從外麵走到門廊,管家急忙在身後撐著傘跟著,可他一把年紀根本就追不上鬱聞州的長腿。
??鬱顯禮剛想怒斥他幾句,鬱聞州忽然在屋簷下停了下來,抬頭看向階梯上的鬱顯禮。
??這會兒的雨漸大,他身上都被雨淋濕了,不長不短的頭發濕漉漉的,不斷有雨水從他的頭上淌下,他一眨眼,纖長的睫毛上就有雨水滴落。
??“少爺,你等等我,”管家顫巍巍的跟上來,撐著傘站在他身側,挽住他的胳膊,“下大雨了,快進屋,看看都淋濕了,這麽大的人了……”
??可管家一把年紀哪裏能撼動得了年輕力壯的鬱聞州。
??鬱聞州巋然不動,如鷹隼般的目光筆直的望向鬱顯禮。
??“今天又抽什麽瘋?上來!”鬱顯禮示意旁邊的保鏢下去把人拉進屋,語氣雖然嚴厲,聲音裏卻難掩關切之情。
??可鬱聞州冷銳的目光掃過去,一時之間竟沒人敢動一步。
??鬱聞州精致的五官染了雨水,臉色都顯得有幾分蒼白了,“我有幾句話要問你。”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情緒起伏的弧度不大,甚至可以說得上是心平氣和,可這陣仗,可不像要說什麽心平氣和的話。
??鬱顯禮從來沒見過兒子這一麵,雖然鬱聞州小的時候頑劣,但很少有忤逆他的地方,父子倆的關係一直都挺好。
??但這麽多年他很少陪伴在鬱聞州身邊,大多時候是鬱聞州去國外陪他,在鬱聞州成長的道路上,他這個做父親的的確不稱職。
??其實,鬱聞州在父子關係上對他這個父親一直都很包容,沒有什麽抱怨的話,也沒有養成不好的性格。
??乖戾的表象,鬱聞州有一顆很柔軟的心。
??但鬱顯禮心中有預感,他接下來要問的,會讓他們父子之間的關係變得岌岌可危,甚至到決裂的地步。
??“我媽當年為什麽會得抑鬱症?”鬱聞州抬手按在眉骨上,掌心往下狠狠的擼了一下,臉上的血色仿佛在瞬間褪去。
??鬱顯禮看著他,垂在身側的手指幾不可察的顫了一下,眉頭皺了起來,深吸一口氣,說:“產後抑鬱,我不是告訴過你了嗎?”
??“產後抑鬱嗎?”鬱聞州嗤笑一聲,“她抑鬱十年之久,自殺那一年我才幾歲?鬱顯禮,你編謊言的時候怎麽不動動腦子?”
??他目含譏誚的看著鬱顯禮,那眼神仿佛在看一個笑話。
??“誰告訴你她抑鬱十年的?”鬱顯禮喉頭發緊。
??鬱聞州轉頭看了一眼被修剪的很好的灌木叢,此刻雨水衝刷在上麵,墨綠色的葉片,反光,腦海裏浮現出他年幼時,母親親自修建花草的一幕。
??她是個園藝師,說話一直都是細細軟軟的,很溫柔。
??那時候他還很小,十歲不到的年紀,那一天距離春節很近了,他受邀到別人家過生日,母親親了親他的額頭,說晚點會去接他。
??他就一直等啊,等,等到其他小孩都走了,也沒等到母親,後來是管家匆匆趕到,紅著眼說,少爺,太太不行了。
??等他回到家裏,母親安詳的躺在床上,穿的很漂亮,脖子上戴著一串珍珠項鏈。
??和睡著沒什麽兩樣,可他再也聽不到有人溫柔的叫他小州了。
??他沒有媽媽了。
??他忘不了的,他以為就是父親說的那樣,母親是因為當年生他的時候產後抑鬱了,一直沒有得到很好的治療,活得很痛苦。
??這麽多年,他過不了這道坎,覺得是自己的錯。
??可當事情的真相血淋淋的擺在他麵前的時候,又是何等的諷刺和痛苦。
??“有些事我自己可以去查,你以為能掩蓋的天衣無縫?”鬱聞州咬著牙,一把奪過管家手裏的傘,狠狠的砸在地上!
??“你們,都在騙我!我媽是被你逼死的,鬱顯禮,你特麽把我媽逼死了!”
??“是你把我媽逼死的!因為衛央,對不對?你為了那個女人把我媽逼死了!後來幾年那個女人也死了,你就出國了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裏,讓我活成了一個孤兒!”
??仿佛如一道雷電劈下來,鬱顯禮整個人虛晃了一下,幸好旁邊的傭人及時攙扶了他一把,才不至於跌在地上。
??他顫巍巍的看著階梯下的鬱聞州。
??都說兒子像母親多一點,的確是這樣,聞州的眉眼間有幾分他母親的韻味,即使不失男人的陽剛,他的容貌更多人會稱之為漂亮。
??可此刻這張漂亮的臉上充滿了怨恨。
??原來,他不是沒有怨念的,他其實也在恨他這個做父親的為什麽要把他丟在這裏。
??他不說,不代表他不會疼。
??是啊,有一個柔軟的心的聞州,怎麽可能會不疼呢?
??鬱顯禮心口倏然疼得發緊。
??他的確不喜歡自己的妻子,可聞州是他的兒子,對自己的骨肉,他沒有不愛的道理,但那時候他不敢麵對聞州,更不敢讓他知道是自己害死了他的母親。
??所以他選擇逃避,選擇謊言,在衛央死了之後,出國了。
??他捂住心髒,沉沉的吸了一口氣,臉色灰白的說:“我從來沒想過要逼死她,聞州,你相信爸爸,我從來沒有想過要逼死她,你媽媽很好,可是……”
??“夠了!”鬱聞州冷聲打斷他的話,牙根被他咬出血來,手指捏緊,骨節發出哢哢哢的聲音,“你不配提起我媽,你不配。”
??他踹開腳邊的破傘,轉身要走,管家急忙拉住他,焦急道:“少爺,少爺你要去哪裏啊!”
??鬱聞州到底還顧念管家年紀大了,沒有將他推開,而是將他的手抓開,頭也不回,嗤笑一聲:“我看見他就覺得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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