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雨勢仿佛有加大的趨勢。
??偏院的屋內隱約傳來梁老爺子的咳嗽聲。
??梁暮行的過世對他打擊太大,本就身體不好的他仿佛一下子老了許多歲。
??他顫顫巍巍的坐起來,發紅的眼眶下是兩個沉沉的下垂的眼袋。
??蒼老憔悴。
??他看著梁非城,憶起往事,忽然整個人都平靜了下來。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十五歲之後就沒再叫過我爸爸了,是那時候知道的嗎?”
??如果真是這樣,十三年了,他竟隱忍了十三年絕口不提此事,如果今天暮行沒有去世的話,究竟會是什麽樣的情況下,他才會把事情捅破?
??或者,他打算一輩子都不提,也不問嗎?
??想到這裏,梁老爺子心底一陣發寒,究竟是怎樣深沉的心思,才會隱忍至此。
??梁非城就站在離他三步遠的位置上,聽老爺子這麽問,他沉默了幾秒後,從西裝的口袋裏掏出一個東西。
??梁老爺子最先看到的是從他的手指縫間垂下來的紅繩,不粗也不細,是平常穿吊墜用的那種紅繩。
??梁非城額前的碎發已經幹了,依舊垂著,遮擋住那雙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他緩緩抬眸,隨後手心攤開。
??白皙的手心裏躺著一塊羊脂白玉。
??老爺子心頭一震。
??“你猜的沒錯,是十五歲那年。”
??梁非城聲線夾雜著一層晦澀的冷意,對著梁老爺子緩緩的開口。
??“這玉是梁家傳給長子的,他不結婚也不要孩子,把玉給我也算合情合理,外人也不會察覺出什麽。”
??說到這,他側頭輕哂,“可誰叫我是梁家的子孫,梁家祖傳的生性多疑讓我不得不懷疑什麽,結果真的就被我查到了。”
??查到了二十幾年前梁家的醜事。
??梁非城嘴角輕勾起一抹輕嘲的弧度,若有似無的。
??可梁老爺子看著卻覺得十分的刺眼,仿佛那嘲諷是衝著他而來。
??當年那件醜事,他以為隱瞞的很好,當事人中那個女人難產而死,知道真相的就隻有他和梁暮行。
??他喘著氣問:“那你知道之後,為什麽不來問我?”
??“問你什麽?”梁非城依舊是平靜的看著他,眼瞳深處卻鋪成開一層陰鬱的暗色,“那種事情你想說,我也不想聽。”
??親生兒子和自己續弦的妻子……
??梁非城眉心微微一閃,眼底的暗色愈發的濃烈,緊握著手心裏的羊脂白玉。
??老爺子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花白的胡子顫抖了起來,止不住的咳嗽。
??梁非城垂在身側手指攥了一下,在老爺子停了咳嗽之後,又悄無聲息的鬆開,仿佛那張冷漠的麵皮下,也是一顆冰冷的心。
??老爺子兀自陷入回憶裏,痛心疾首。
??“是我對不起他在先,可他迷上的是一個走上犯罪道路的女人,一個被國際通緝的黑客。”
??“我不能讓梁家蒙羞,也不能讓他自毀前程,我拆散了他和那個女人,那個女人走得也很決絕,之後暮行就再也沒見過她,他整個人都要瘋了。所以他就報複到我身上來,讓我蒙受恥辱。”
??“你的生母是我續弦的妻子,而我不過是想找個貼身照顧我的年輕能幹的人,從未碰過她,可她之後有了身孕,我就知道是暮行在報複我,那孩子也就是你,為了不讓梁家的家醜外揚,對外隻能宣稱你是我的孩子。”
??“我必須這樣做才能守住梁家的名聲,你生母生下你之後就過世了,知道真相的人隻有我和你……”
??他說到這,看了一眼麵色清冷的梁非城,到嘴邊的話頓時改了過來。
??“知道真相的隻有我和暮行,暮行本來想報複整個梁家,可你出生之後,他就改變主意了,我想等你成年後告訴你這些,是他不讓我告訴你真相,他怕你會怪他。”
??梁非城立在床邊,聽梁老爺子說完這些,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
??全程仿佛在聽一件別人家的事情,於他沒有任何關係。
??他忽然冷笑,齒間溢出嘲諷:“所以從小到大你不待見我,因為我是你的恥辱,是梁家的恥辱。”
??語氣是肯定的,沒有半分疑問的意思。
??梁老爺子沒去看他的眼睛,知道他心中有恨,這麽多年,他隱忍至此,怨恨恐怕早就深入骨髓。
??“這件事歸根結底是我錯在先,可暮行對你如何,你自己心裏清楚,他雖然不敢在你麵前承認他是你的父親,可他對教養你這件事從來沒有怠慢過。”
??梁非城忍住要點煙的衝動,他走到窗邊,望著夜色中的雨幕,低沉清冷的說:“我從沒怪過他。”
??名正言順的梁家三少爺還是不倫的私生子,與他而言,沒有任何的區別,他在意的從來就不是這些虛無的東西。
??而梁家,從來不是他的終點。
??他低頭看一眼手裏的玉。
??曾經有過那樣的念頭,那些事不足與外人道也,卻想說給一個人聽。
??然而……
??岑薄的唇一抿,他的臉色越發的冷峻肅穆,眼底的暗色比這雨夜的天空還更令人心驚膽戰。
??梁老爺子的聲音在他身側響起:“既然你不怪他,你現在卻為了一個女人,連殺父之仇都不顧了!”
??梁非城眼神倏然一暗。
??老爺子的呼吸急促起來,臉色一陣陣的發白,咬著牙,“是你放任那個女人在梁公館,如果不是她,你爸就不會死,梁非城,是你間接害死你父親的!”
??忽然,天邊響起一道驚雷。
??梁非城冷沉肅穆的臉,在閃電劃過之後,略顯蒼白。
??……
??梁非城從偏院出來,雨勢沒有絲毫減弱的趨勢,一聲聲的悶雷隨著閃電從遠處傳來。
??他站在風雨裏,身後樊七撐著黑色的大傘。
??主樓偏廳的燭光還在燃燒著,遠遠的看過去隻有豆點大的火光。
??一名傭人撐著傘快步的跑過來,“三少爺,喬南在靈堂那邊鬧起來了。”
??喬南將供桌上的東西全都掃落在地,她扯著牆上垂下來的帷幔,像個瘋子一樣的怒斥著:“梁暮行,你出來,你出來把話說清楚啊!”
??“你告訴他們,不是我殺的你,不是我殺的你!”
??“他們不相信我,你出來說清楚啊!”
??她瘋狂的踹掉地上的火盆,盆裏的星火像螢火蟲一樣的飄蕩開來,被風一卷,更是飄散的到處都是,傭人們根本不敢靠近她。
??傭人們側身,餘光瞥見一道挺拔高大的聲音疾步走過來!
??在一片星火中,一身純黑西裝的梁非城緊緊盯著那個發瘋了的蒼白脆弱的女人。
??梁非城一把掐住她纖細的脖頸,低頭看著她的眼睛。
??深褐色的雙眸倒映的是搖曳的燭光,女人蒼白病態的臉在他眼底漸漸清晰。
??喬南紅著雙眼,渾身止不住的顫抖,仿佛靈魂和心髒共振。
??“梁非城,我沒有殺他,梁暮行根本就沒傻,他騙了所有的人,半夜在我床邊的黑影也是他,是他催眠我的,他很厲害,他催眠了很多人,這一切都是他陷害我的!”
??她瘋瘋癲癲,不知所雲,可隻有她知道,字字誅心,卻沒有人會相信。
??他冷漠的看著她黑白分明的雙眸,視線滑到她嫩白的脖頸,上麵有幾道暗紅色的掐痕,眼神越發的陰鬱深暗。
??冷削的喉結上下滑動,他的眼裏明暗交織,“樊七,可以叫人把車開進來了,把這個精神失常的女人關進瘋人院。”
??他看到女人的瞳孔劇烈的收縮一下,倏然鬆開手指,轉身,毫不留情的離開。
??喬南整個人失去了支撐力,跌倒在地上。
??她低著頭看著花紋複古的地磚,眼眶紅得嚇人,水光浮動間仿佛有一絲絲精芒閃過,完全沒有剛才半分瘋癲的樣子。
??他果然狠心,早就準備要將她送去那個地方。
??既然他們都覺得她瘋了,那就索性瘋了好,至少能先離開梁公館,離開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作者有話說
??還有一章比較晚,明天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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