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裡一下子就剩下兩個人了。
沒了梁非城和容馳在這,黎東白原以為自己會更放得開,可忽然在這樣安靜而有些微妙的氣氛里,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就像少年時期,男生和心儀的女生單獨相處,叫人每一個動作都顯得格外的僵硬和小心翼翼。
明明自己都三十歲了,還矯情個什麼鬼。
黎東白在心裡狠狠地鄙視了自己一番,而後,心裡有忍不住的瘋狂心動和喜悅。
「肚子餓了吧,坐下吃飯吧。」
早餐是楚陌去做檢查之後,容馳叫人送來的,都是一些清淡的食物,利於傷口的恢復。
黎東白自己也餓了,說完后,掀開被子就要下床。
卻是一隻白皙手指修長的手從他的眼角餘光里掠過,早晨的陽光從窗戶外照進來,將那隻手照得透亮發光。
而後,那隻手抓住被角,輕輕地往床的另一頭掀開。
「手不要了?」伴隨而來的,是女人略顯磁性的聲音,帶著幾分難得的溫柔,撩得黎東白猛地攥住手指。
他抬眸看去,楚陌已經將一雙拖鞋踢到床邊,轉身朝餐桌的方向走去,頭也不回地說:「兩隻手都傷成那樣了,能不能有一點傷患的自覺?」
黎東白:「……」
果然,溫柔什麼的都是假象。
不過,他怎麼就是那麼喜歡呢。
他笑了一下,穿上拖鞋,結果站起來時,下意識地用右手撐了一下,疼得他眼冒金星,嘶的一聲,又坐了回去。
楚陌皺著眉頭回頭看了一眼,微微斂眸,抿了抿唇角,好像很過意不去似的,走過去。
攙扶著黎東白的左手胳膊,「我撐著你。」
黎東白穿著單薄的病號服,楚陌手指涼涼的溫度透過布料彷彿直接貼在他的肌膚上,這種相近的感覺,比直接握著手還要明顯,強烈。
他微微出神,然後聽見楚陌催促他:「快點啊。」
即便楚陌還是那一副冷淡的樣子,可黎東白還是從她的聲音里聽出了幾分……嬌嗔。
他嚇了一跳,猛地抬眸看向楚陌,可楚陌的臉上還是那副淡漠的樣子。
他今天真是……倒也不必如此自戀。
黎東白嗯了一聲,借著楚陌的手,站了起來,然後和楚陌朝餐桌方向走去。
清粥小菜,看著很合胃口。
但……
黎東白作為傷患,很有自覺性,滿臉為難地看著楚陌,主動開口說:「我怎麼吃啊?傷口都好痛的。」
黎東白說得好不可憐。
但其實是真痛,槍傷不比尋常的傷,那種痛就像在傷口裡點了一把火,非把肉燒焦不可的那種痛。
如果在平常,他肯定忍一忍也不說這種丟人的話,但今天楚陌在這,孤男寡女的,他想多多製造相處的機會。
老三都已經為他鋪好路了,他要是再領會不到,那就活該單身了。
楚陌看了一眼他包紮著的左手,腦海里閃過黎東白拿著摺疊刀往自己的拇指上割划的畫面,當時那個男人幾乎是瘋癲的狀態,要黎東白用力,他不能作假,所以拇指的傷也很嚴重。
她眨了一下眼睛,將那幕回憶強行壓下去,而後淡淡地說:「喂你吃。」
兩分鐘后。
黎東白張嘴,吃到楚陌親手餵給他吃的第一口粥,粥熬得很香糯。
「好吃。」他看著楚陌,那表情像是很誠懇地給出評價。
楚陌不買他的賬,耿直地說:「又不是我熬的。」
黎東白彎唇笑了笑,因為是你喂的啊,再簡單的食物都變得格外的好吃。
他又吃了一口,隨口問道:「對了,你會做飯嗎?」
楚陌拿著勺子的手一頓。
「你在開玩笑嗎?」楚陌舀了一勺粥,遞到黎東白的嘴邊,說,「我學做飯幹什麼?」
意思就是不會了。
黎東白心裡瞭然,意味深長地說:「我會做飯。」
「煎蛋?」楚陌似乎笑了一下。
黎東白看著她彎起的紅唇,和纖長卷翹的睫毛,也跟著笑了一下,「你還記得。」
是在老洋房裡,當初他將楚陌銬在老洋房,做了一晚,第二天自然醒來時,心血來潮,就給楚陌煎了荷包蛋。
當時楚陌還評價他的蛋不錯。
沒錯,楚陌的原話就是他的蛋不錯,他差點都分不清楚陌是在陳述事實還是在『開車』,畢竟這個女人在床上的時候很擅長撩人。
在這樣輕鬆的氛圍里,很容易鬆懈掉防備,一直以來維持的小心翼翼也鬆懈了。
「我又不止會煎蛋,雖然廚藝不精,但我可以學,你以後想吃什麼,我都給你做,你不用會。」
話說完后,他才恍惚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驚天大實話,他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眼楚陌的臉色。
「我是說……」
「我是說,以後我也可能像我媽一樣請你們到家裡吃飯,到時候我廚藝好了,親手給你們做一桌。」
楚陌低頭,將碗里表面溫了一些的粥颳了刮,頭也不抬地說:「好啊。」
黎東白安靜地吃著楚陌餵給他的粥,他看著楚陌近在咫尺的紅唇,想起自己做的那個夢,是在楚陌的房間里。
他吻了楚陌。
可他總覺得那不像夢,太真實了,柔軟的觸感和淡淡的血腥味,不像夢。
但要直接問楚陌,萬一不是真的,楚陌要生氣,覺得他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猥瑣怎麼辦?
他不能破壞了這好不容易緩解的氛圍,楚陌心裡還有很多顧慮,她從小面對的充滿暴力的家庭,對戀愛和婚姻刻進DNA里的抗拒。
細水長流,他要一點一點地感化她。
「以後別再像昨晚那麼衝動了,子彈不長眼睛,你要是沒及時躲開,會有生命危險的。」楚陌的話將他的思緒拉了回來。
他笑道:「我不是躲開了么?我身手還是不錯的。」
「我是說萬一。」楚陌硬往他嘴裡塞了一口菜。
黎東白躲也不躲,笑著咀嚼咽下。
雖然受傷了但那顆作死的心還是蠢蠢欲動,他看著楚陌的眼睛,問道:「如果,我說如果,如果萬一,昨晚我真的死了,你會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