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宮裏向來是看身份權重的地方,六部侍郎官職不低,可他未出閣的女兒在貴人跟前就算不上特殊,何況餘婉還是在太後、皇後跟前失儀。人昏厥過去,被抬走,皇後先前再看好,這會也被慪得隨便打發個太醫去看看了事,全副心思都放到前來的太後身上。


  這廂禮見全了,皇後就扶著太後往裏走,視線有意無意掃了眼後邊跟著的謝幼怡道:“母後怎麽這會過來了,宮裏亂哄哄的,本想等禦花園收拾好,再去請母後賞個臉給媳婦撐撐場子的。”


  不管你是皇家還是平民百姓家,兒媳在婆婆跟前多是心討好著。


  太後當自己沒看到她撇謝家丫頭的目光,淡淡道:“你今日是東道主,哪裏還能叫你分心惦記哀家那頭。昨兒聽了安平侯府那些事,忽然想起謝家這丫頭來,一早把她喊進宮要問問情況,才想起今日她也該進宮來的,哀家索性來湊個熱鬧。”


  一番話藏著可讓人推敲的東西多著了,何況明麵上就出太後待謝幼怡的不同來。


  皇後聞言笑容僵了僵,在場的宗親媳婦們都是人精,紛紛想起皇後今日要給瑞王選妃的打算,所以太後屬意謝家?!


  那皇後呢?


  但不管皇後怎麽想,她也不可能當著眾人麵再給瑞王定別家姑娘把,那不是打太後的臉?

  眾人就嗅到好戲開鑼的味道,這是要演一出婆媳鬥法啊!


  謝幼怡跟著在後頭,也聽明白太後的意思了,總之沒放過她就對了。收在袖子裏的手忍不住攥了再攥,在這瑟瑟的秋日中,心頭亦一片冰涼。


  在皇家人眼裏,她們這些人的命運如同棋子一般,想把她們怎麽安排就安排,根本不會容許你反抗。


  周遭的人已經對她投來羨慕、不忿或純粹看熱鬧的目光,在這種情況下成為焦點,這是謝幼怡繼宋家被抄後,再一次湧起深深的無力感。


  此時的瑞王正在東宮蹭兄長的茶喝,嘴角是怎麽都止不住的笑意。


  太子看了他好幾回,奇道:“那日還從我這氣衝衝跑走,今倒是又高興跑來要茶喝,難道有什麽我不知道喜事?”


  “自然是有喜事。”瑞王對兄長從來不藏心事,已經確定謝幼怡進宮了,更沒有什麽不好的,“我求了皇祖母,幼怡是你弟媳這事跑不了了!”


  太子意外地愣了愣,看到少年捧著茶杯,露出一排白牙笑得燦爛,是滿心期待著跟意中人廝守的歡喜。


  “皇祖母應了?”太子片刻後搖頭失笑,“還真有你子的,居然請了個大靠山出馬,母後那多半是沒轍了。”


  “哥哥就等著喝弟弟的喜酒!”瑞王著莫名起了赧意,低頭不好意思嘿嘿地笑。正是太後的愣頭青的樣子。


  與此同時,往皇宮趕的安平侯和宋晉庭在宮門口碰了個正麵。


  安平侯在馬背上冷冷看他,他心裏記掛謝幼怡,也沒有什麽好臉色。


  兩人就跟宿敵似地四目相對,然後都嫌棄地收回目光,翻身下馬,動作倒是出奇的有默契。


  禁衛半見安平侯一絲不苟穿著朝服,是真詫異,聽到要麵聖心想肯定闖禍了,不怪那麽隆重。


  兩人被例行檢查後,都到一處站著等皇帝傳召。


  安平侯斜眼打量邊上身如玉樹的青年,從鼻子發出一聲冷哼:“沒皮沒臉!”


  不用猜,他都知道宋晉庭怎麽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裏。


  宋晉庭對這聲諷刺不以為意,嘴角啜著笑,端得一副溫潤君子的模樣輕道:“侯爺可知我進宮來,是帶著妙計來的?”


  安平侯不屑地再哼一聲,他的女兒要外人獻什麽計,他自然能把女兒全須全尾帶出宮,嫁個屁的什麽勞子皇子!

  是這麽想著,安平侯忽然卻倒吸口氣,驚疑不定看還笑著的宋晉庭:“你個臭子別想打窈窈主意!”


  他聞言悠哉看過去,“侯爺在想什麽呢,我進宮來是要救窈窈於水深火熱,卻也不是趁機要挾的人。”


  “算你還有點良知。”安平侯不愛看他裝君子的虛偽樣,扭過頭,卻不想聽到他,“我進宮來,明明是打侯爺的主意……我把侯爺再抓一回定個罪,即便是瑞王,也不敢娶罪臣之女啊。”


  安平侯就被自己口水嗆著,咳嗽得滿臉通紅,抖著手指他鼻子罵道:“你、你個混球在什麽!”


  啊?

  給他膽再一次!

  兩個男人注定就是死對頭,在宮門口先鬥了一回合,謝幼怡那邊已經隨著皇後到設宴的禦花園去。


  即便是秋日花都敗了,皇後既然搞出賞花宴的名頭,自然有本事把還未開的秋菊也催出一片姹紫嫣紅,讓人歎為驚止。


  “娘娘是下凡來的仙人,宮裏的花兒沾了仙氣,開得都比凡間那些俗物早。”


  一個宮妃口吐蓮花,諂媚的討好,誇得那一個叫花亂墜。


  不少人心裏頭嫌棄,麵上卻都紛紛附和,比她講得更誇張的都有。


  皇後笑吟吟,受用得很,可太後在跟前,別人哄她,她得哄婆母,“哪兒是看我的麵子,明明是知道我們老祖宗今兒要來,它們自個兒想在老祖宗跟前得把臉,好沾沾老祖宗的福澤。”


  在場的人都跟著笑,牆頭草一樣跟著風向圍著太後逗趣了。


  皇後見太後身邊熱鬧,抬袖子遮住嘴角,笑意就散了。


  餘侍郎的女兒居然那麽不堪用,今日出了個大醜,她原本的打算自然不能夠了。皇家可要不起一個被拿來跟妾室相輪的媳婦,但她也不可能就此真讓步,讓太後把謝家女塞進兒子的府邸。


  謝家那對父子是什麽東西,連著商戶,盡沾染了市井粗鄙之氣,能助她兒什麽?

  瑞王跟太子是嫡親兄弟,瑞王自然要娶門第高的權臣之女,禮部侍郎再熬幾年必定能入閣拜相的,太子的儲君之位多一個人支持肯定更加穩固。偏偏餘家女扶不上牆,她今日且先緩緩,給其他兩個年皇子點了正妃,讓他們早早滾去封地為好,然後再物色其他家姑娘就是。


  左右先不和太後發生衝突,太後今日也不能硬越過她的麵子去塞人,她畢竟是一國之母,太後再如何都得要在外頭維護她的威嚴。


  皇後心裏有主意,袖子再放下,又是笑意盈盈跟著大家一塊笑。


  身為成年皇子的德妃和賢妃心思卻不和大家在一個地方,總暗中觀察比花還嬌的一應姑娘。


  可看來看去啊,餘下這些姑娘樣貌都不差,偏偏母家都是在朝中閑散無太多實權的勳貴之後,讓她們怎麽滿意?!

  兩個妃子知道皇後心裏提防著自己呢,就要把她們兒子配這些看著金貴家中卻風光不在的姑娘,暗恨得都要咬碎牙,又無可奈何。


  謝幼怡來到禦花園,不用陪同在太後身邊,這才算是得了喘口氣的時間。


  今兒三公主四公主都沒來湊這個熱鬧,多半是沒允許參加宴會,畢竟這賞花宴特殊。其他家姑娘素來不跟她走得近,她就一個人安安靜靜占個角落,看著一株白心的菊花,心裏在想要怎麽徹底擺脫被動的處境。


  禦花園內歡聲笑語,宮人們捧著茶點穿梭,將東西一樣一樣送到場中。


  一位宮人給她端來茶,謝幼怡謝一聲要接過。賞花的惠嬪路過,腳下忽然不知踩了個什麽東西,在驚慌失措中尖叫著歪倒,一下撞到捧茶的宮人身上,帶得宮人手中熱茶傾倒。熱茶前麵,是謝幼怡那張精致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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