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夫已歸 妻未還
地母聖君見他如此，也來了氣，衝他罵道：“你這個綠毛龜！一點兒都沒變！仙歲這般大了，竟還是個愣頭青！今日我也算將你托付之事辦完了！吉英拾得的三魂六魄已盡數還歸水神，至於其它，我也無能為力，你就莫再此處擾我清淨了！”
??龍龜仙人不依不饒：“我就是愣頭青又怎樣？你又好到哪去？你不解風情，你鐵石心腸！十幾萬年，你還是如此！你以為他們都似你一般，拿絕情草當飯吃！無情無心！你瞧瞧我那可憐的侄兒都成什麽樣子了？你還我侄媳婦兒來！”
??地母聖君被龍龜仙人氣的臉色發青，跺腳搗杖，“我無情無心？當年是誰無情無心？我若不吃那絕情草，你焉能有命活到現在？如今這把老骨頭了，還搬出那些陳芝麻爛穀子到我這裏撒潑耍賴！水神完璧歸趙，今日事已了了，你且速速離去吧！莫要在此礙我的眼！”
??“我不走！我就不走！你不還我侄媳婦兒來，我就睡在這兒了！”龍龜仙人說罷，擺出一副死皮賴臉的架勢，一屁股坐下，歪躺在地。
??地母聖君已氣到嘴顫手抖，指著他竟無言以對！最後憋出一句：“好！耍無賴是吧？你不走，我走！你最好睡死在這兒，永遠別起來！”
??說罷，她將法杖一震，氣哼哼的招呼吉英：“吉英！我們走！”
??吉英方才還在為方落離和冰夷神君難過哭泣，如今見龍龜仙人與地母聖君吵得不可開交，更是不知所措，一臉懵。
??她聽到地母聖君喚她走，便“哦！”了一聲，聽話的跟在她身後向外走。
??“地母聖君請留步！”沉浸在悲痛之中的冰夷神君被二人的爭吵喚醒了幾分。
??他頹喪無力的走下蓮台，對地母聖君躬身一禮，道：“多謝地母聖君這些時日的照扶，是晚輩失禮了，還望地母聖君莫怪龍龜仙伯！”
??說罷，他又向地母聖君與吉英恭敬行禮，“晚輩這便告辭了！”
??他轉向龍龜，頹靡道：“龍龜仙伯！我們走吧！”繼而，失魂落魄的挪步向門外走去。
??龍龜無奈起身，擔心的跟在他身後。
??望著冰夷神君白發如雪，傷情又落寞的背影，地母聖君不禁搖頭慨歎：“他們二人如此癡情，縱使老申我這般鐵石心腸之人也感動不已，興許，天無絕人之路，生機尚存啊！”
??吉英聽言，眼中一亮，激動問道：“婆婆知道怎麽找回漂亮姐姐仙魂？”
??怎料她卻搖搖頭：“尚且不知！”
??“那就是能找到法子了？”吉英追問。
??“難！”地母聖君依然搖頭歎息，不再答話。
??冰夷神君步履沉重的走出十青山莊，他並未返回淵淼宮，而是來到雀陰與方落離相依相伴的空桑山若蘭穀茅舍。
??他駐足在院門口，抬頭看見破舊門匾上模糊不清的字跡，方落離與雀陰初到此處的情景便一幕一幕，浮現在眼前。
??夫已歸，卻妻未還，何時還能再相見？他不免心中戚然。
??步入門內，他看到小院中花繁枝茂，菜色青青，果樹成蔭，其上還掛著喜慶的紅燈籠，四處盡是方落離忙碌的身影。
??茅屋中，爐火未熄，糕餅溫熱，紅綾喜帳皆在。桌上還有未喝完的酒，未吃完的菜。珠花發釵、胭脂粉黛，齊整的躺在鏡前。
??她是舍不得讓那隻雀陰買給她的珍貴的珠花發釵與她一起付之一炬，才在臨走前，將它取下，放於鏡前的。
??冰夷神君盯著珠花發釵，淚珠無聲滑落。
??床榻上，綾紅帳暖，喜被上，還留有她身體的馨香。近旁，二人的喜服，嶄新平整的撐掛著，羞怯隱藏洞房時被二人揉扯撕拽的淩亂痕跡。
??冰夷神君望著這熟悉的一切，仿佛從不曾離開，他甚至覺得，他們隻是出了趟門，一會兒，她的娘子就會笑盈盈的從門外進來，拿糕餅給他吃。晚上，他又可滿心歡喜的擁著她入眠。
??可是，這一切卻成了夢中的奢望，從此以後，她再也不會回來了！
??冰夷神君坐在床榻邊，撫著床褥，她初夜的殷紅留痕依然清晰，他仿佛依舊能感受到她的溫度、她的喘息，而那個香軟的嬌小身軀，那注視他的情意綿綿的熱切目光卻再也找不回了。
??他捧過喜被，將臉埋入其中，失聲淚崩。
??門外開始大雨滂沱，打得茅屋劈啪作響。
??龍龜仙人大叫著跳進門來，“哎呀呀！小夷子！你怎麽跑到這麽個地方來了？”
??他走上前來，看到冰夷神君痛苦心碎的神情，歎口氣，心疼道：“小夷子！仙伯知道你難過！落離沒了，仙伯也難過！她是舍了命，也要讓你好，你可莫要自暴自棄啊！”
??“沒了她，我還如何能好？”冰夷神君哽咽道。
??龍龜仙人憂心無奈，勸慰道：“人去節哀！你是水神！當以萬物蒼生為念！你這般傷情悲泣，江河湖海怕是又會傾覆翻騰，禍及眾生啊！你喪母時年幼，天帝尚能網開一麵，準許老夫帶你去冰塚思過，如今再如此，怕是要遭天罰啊！”
??“本君就是太過顧念萬物蒼生，才不敢承認對她動心動情，我守護蒼生幾萬年，如今痛失我愛，難道連為她流幾滴傷心淚都不能夠嗎？萬物蒼生與我何幹？河覆海翻又與我何幹？天罰又如何？哪裏比得我心中之痛！”冰夷神君痛心控訴。
??龍龜見他傷心欲絕，一時心結難解，卻又不能放任他如此頹廢，釀成大禍，亦是左右為難，費心勸解。
??“若你想哭！隨仙伯回冰塚哭也行！”
??他抬頭看看已四處漏雨的茅屋，“你在這裏哭，怕是還未等河覆海翻，這座茅屋就塌了！你的這些念想，便都要付之東流了！你還去哪裏睹物思人啊？”
??冰夷神君聽聞此言，突然回過神來，他慌張的環顧四周，發現漏進的雨水已澆熄了爐火，打濕了喜服，杯盤之中，一片汪洋，鏡前的珠花發釵也掉落在地，陷在胭脂粉黛的香泥裏。
??他即刻斂起淚，揮袖收了雨勢，訥訥站起身，小心翼翼的撫去喜服上的水漬，輕輕撿起珠花發釵，用袖衫一點一點擦去其上沾染的汙泥，放於鏡前。
??胭脂粉黛卻散落成泥，他從泥中捧起胭脂黛盒，心疼的捂在胸口。繼而，他又慢慢的拾起被雨水打翻掉落的杯瓶碗罐，像對待珍寶一般擦淨放好。
??他拿起被雨水浸泡的殘羹、糕餅，一口一口塞進口中，吃的津津有味。
??龍龜仙人見狀，連忙打落他手中的爛食，嗔責道：“這不能吃了！你何苦這般作賤自己？”
??怎料冰夷神君不管不顧，又從地上撿起沾滿汙水的糕餅，用袖衫抹了抹，放進口中，“這是娘子做給我的花糕，是世間最好吃的東西，不能浪費！”
??龍龜仙人無奈而痛心的看著他，不禁老淚縱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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