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童言無忌 非議朝廷
“善惡終有報，跛婆婆，咱們的好日子才剛剛開始呢。”
??“就是，”二狗子連忙接著鳳兒的話，斟了一杯酒：“天大的好事，來，跛婆婆，可要喝上一杯。”
??一杯酒下肚，跛婆婆也樂開懷了：“哎呀，整整四十年啊，我老婆子真沒有想到，還能活著見到金家倒台的那天。也不知道是哪家神明開了眼，讓金大霸自掘墳墓了。哈哈哈……”
??二狗子和鳳兒也樂，幾人又碰上幾杯。
??“那時候，我記得可比鳳兒還小幾歲吧？”跛婆婆回憶著。
??“那比鳳兒現在小十幾歲呢，我那時候還是個小屁孩。金家帶人來燒你們家的時候，還是我跟著我哥大狗子去給咱老村長報的信呢。”
??“哎，你說這金家，簡直是祖傳的壞水。就因為我那年輕的丈夫在街上頂撞了那金老鬼，他金家就敢來燒我的家。可憐我那丈夫，被活活毒打致死，那時候才不到三十啊，連個念想也沒有給我留下。”
??許是酒興，跛婆婆有些傷神了。
??一會有察覺自己失態了，又道：“嗐，我老婆子糊塗了，今兒高興，提什麽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
??“沒事兒，婆婆，我們知道你心裏苦。”鳳兒道。
??跛婆婆笑了笑，流出淚來。
??“後來金老鬼走了，金大霸又開始到處禍害人。這幾年金大霸老是打你家地的主意，我這心裏啊真不是滋味，要是這般沒有盼頭，真不知活著的希望是什麽。”
??又喝了一杯酒下肚：“現在好了，惡人被天收走了，咱們的好日子來了。是不是啊，好淩兒。”
??跛婆婆一高興，笑嘻嘻的來逗淩兒。
??淩兒一看，這滿滿一屋子的靈氣，受用無比。
??三個喝酒吃菜過半，淩兒用它這奶聲奶氣的嗓音問道：“跛婆婆，你後來為什麽不再找個爺爺作伴？”
??席上三人都被這人小鬼大逗笑，鳳兒忙道：“你這小娃娃，瞎問什麽胡話？”
??“無妨無妨，我們淩兒是聰明。”跛婆婆打起圓場：“婆婆當年救火傷了腿，成了跛子沒人要了。”一邊說一邊誇張的做出動作。
??話間極盡調侃自己，不露絲毫傷心，似乎這原本就是件可以輕而易舉說出口的事情。
??“淩兒以為，若是一人真心懂你，愛慕你，就像二狗子和鳳兒一樣，必不會在意你是不是跛子。”
??“哈哈哈，這丫頭，還真是越發沒大沒小了，要叫爹爹和娘親。”二狗子眼淚笑了出來。
??“我看淩兒就很好，什麽大的小的，我看咱們小家小戶的，別用那些規矩束縛咱們淩兒了。叫什麽無所謂，最要緊的是淩兒心裏疼咱們。”鳳兒也笑著道。
??“婆婆哪有你家爹爹和娘親那般運氣，連我那年輕的丈夫也是盲婚啞嫁的，後來殘了腿，就更沒有選擇了。索性啊，挨著日子過，到了守節的年限，朝廷還給發節婦賞賜呢。
??你看，南邊有個栗水村，以前光景跟咱們村差不多，就是七八年前一夥小媳婦被山匪搶了去，糟蹋了身子，回來村裏了，一個個的，哎呦，有誌氣啊，全部守節自盡了。
??後來為了紀念他們的堅貞和節氣，立了個節婦林，哪怕現在在朝廷裏都是說得上名兒的貞潔典範呢，每年撥了不少銀子慰問。
??現在那一村子老小，田都不種了，指望著節婦林的賞賜，日子也過得滋潤呢。”
??跛婆婆說完，三個都嘖嘖的，似有豔羨之意。
??“這一村子大小，原來如此的不要臉。”不料這五歲的小娃娃突然罵了句。
??“哎呦，我們淩兒看法還和別人不一樣了，我們來聽聽有何高見啊？”二狗子哄著，三個大的都笑嘻嘻的看著淩兒。
??“若是那些小媳婦真不想活了，便死在山上就行，又何必千裏迢迢的吃那些苦，再回來死。
??再說了，被搶了去，原是山匪的不是，為何倒成了她們的不是，要她們來死了立誌？
??就算這些小媳婦想死，受了這麽大的苦難，這村子的人應該更加看顧好她們，保不定就有不想死的呢，怎的就一股腦全沒了？
??那朝廷也不是什麽好的，這村子人歡天喜地拿一群死人求銀子，也不派人查明真相，就給出這麽大賞賜，這就是在說，活著不對，死了才好。不就是鼓勵這些人作踐女人嗎？”
??眾人聽得已是目瞪口呆。
??看著眼前的小娃娃口若懸河，說得雖然有理有據，但是這觀點卻是越說越膽大包天，要是傳了出去，非議朝廷，尤其是朝廷大肆推行的婦道節氣，簡直是殺頭的罪過。
??“我的乖乖啊，這都是誰教你的話？”二狗子震驚地問道。
??“以後這等胡話，可不能再說了。”鳳兒臉上又怕又怒。
??“沒人教我，這也不是胡話，我這是對的。”
??鳳兒和二狗子放下筷子，臉色沉了。
??“嗐，你們兩口子別這麽緊張，嚇著孩子。童言無忌，孩子說幾句，當什麽真？”跛婆婆打圓場了。
??“不是我們要當真，小時候不教好，長大了不得了。
??你看咱村裏，幾年前那苗兒和阿牛，勾搭的事情敗露了，可被浸豬籠的是苗兒。
??那阿牛被打了幾頓，在村口吊了幾天，現在還不是好好的活著。聽說他爹還要去給他找媳婦呢。
??可憐那苗兒娘，一雙眼睛都哭瞎了，沒用啊。
??淩兒聰明，說得話其實有理，但她是個女孩兒，在家裏我可以不拘著她，可是這日後大了，我保不住她啊，我沒法和這世道作對啊。”
??“哎，這世道沒有咱女人說話的權力。”跛婆婆一生滄桑，道出此言。
??“有有有，咱們家就是女人當家。鳳兒，我啥都聽你的。”
??“撲哧”一聲，鳳兒又被二狗子逗笑了。
??“我是遇到她爹是個好說話的。又早早的分了家，單獨住在一處，無公婆伺候，又有幾畝薄田，日子雖說辛苦，但也自在。以後淩兒大了，不求什麽富貴人家，但願遇到個他爹這樣會憐惜人的。”
??一席酒下來，原本樂嗬的事情倒勾起了這些莊稼人心中的愁緒，真所謂“酒入愁腸愁更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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