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再精彩的戲文,也知曉那不過是虛幻的故事,怎會比上現實中真切發生的事件。看客的目光漸漸被角落之中爭執的二人所奪走。


  在無人看見的瞬間,說書人與第五瑤光對視的瞬間,瑤光的眼中是輕蔑挑釁。


  齊澤察覺到眾人視線偏向這裏,他用冰冷的掃視四周,膽小怕事的人瑟縮的底下眼眸看向別處,生怕惹禍上身。癢癢的內心忍不住豎起耳朵,生怕錯過一個細節。


  齊澤冷漠的視線,無法逼退所有張望的人,他重新將,目光移向麵前這個絲毫不自知的家夥上。


  “鬧夠了沒有。”憤怒的情緒死死的壓抑著。情緒之中除卻憤怒更多的是惋惜和悲涼。三萬戰士紮住邊關,隻待一聲令下拿起武器,憤慨激昂的殺進,突破重重包圍,直搗黃龍,挺進京都,取下當今皇帝項上人頭。


  第五瑤光卻像個沒事之人,從陣營之中逃出,跑到此處,悠哉的聽著說書先生編纂的故事,品著茶水。全然不像是一個將領,一個核心該有的行為。


  想好的言辭對上微紅的眼眶,耳邊回蕩著對方直入人心的質問,話語哽塞在喉頭,眼神躲閃的看向別處。剛好對上某人興味的眼神。


  大腦瞬間清醒,剛才微愕的狀態消散幹淨。


  沒有任何反駁話語,嘴角勾起譏諷地弧度。她鬧夠沒有,誰曾給過任性的機會,條條框框的束縛,終日生活在以南之中,從未有過一刻喘息的機會,十四年如一日的循環往複。時時刻刻銘記著他人付出,死死壓抑著所有帶有波瀾的情緒。


  仿若沒有生機的石頭。


  第五瑤光直接站起,漠視身後的齊澤,徑直向門外走去。齊澤剛起身欲追上那直直的背影。四散的看客積聚在齊澤麵前,一個個帶著求知的眼神,還有幾個滿臉正直的漢子做出凶神惡煞的神情。


  “你說他會不會是闌珊樓的小館。”竊竊私語的議論聲響起。


  “那嬌柔的身段,凝脂的肌膚定是。”


  “……”議論的話陷入幾秒沉默。


  闌珊樓,可不是他們這些平民百姓能夠蕭想,裏麵最低賤的奴才,也抵得上一年的花銷。想到此處,最先攔截的漢子,不由得吞咽了口唾沫。這位大人能夠明目張膽的招惹,定不是什麽善茬。


  美色誤人,一時間被剛才那位小館,楚楚可憐的模樣衝昏頭腦,不知道得罪了多大的人物。


  前來攔截的人沒有剛才士氣,肩膀聳起,眼神向下。


  “滾。”齊澤沒有分給麵前宵小半分餘光,他全部注意力都在消失人群之中的第五瑤光。


  雖說,距離前朝滅亡,已過六載。不能完全保證,沒有人記得他,要是被什麽人認出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得不償失。


  瑤光隱沒於人潮之中,麵前的宵小實在礙眼,齊澤顧不上那麽多顧慮,將前來阻攔的人掃在地上。在地上翻滾兩圈,破口大罵的話語還未出口對方,齊澤早已不見。


  聲情並茂地戲文還在講述,隻是早已無人在意。

  此起彼伏的爭論聲都圍繞了消失的二者,腦海中層層疊疊的遐想。已無暇在意說書先生的言辭。


  不知去向的第五瑤光,此時在一葉扁舟上靜默的注視著流淌的溪水。岸邊垂柳的落葉飄落水麵,泛起層層漣漪。


  “我該何去何從?”發出喃喃自語,手中柳條不安分的攪亂池水。


  “大丈夫,人生在世,何處不是個好去處。”支船的船公伴隨著爽朗的笑聲應道。


  “人生在世哪能如此瀟灑,處處不盡如人意。”瑤光聽到這話哭笑搖頭,攪動的水越發渾濁。


  船公不再開口,嘹亮的歌聲從他口中響起。


  她何嚐不知曉?


  被溪水浸透的紙條扔在溪水中,站起望向四周。


  “瑤光。”嚴厲聲從岸邊傳來。


  瑤光身體一僵,吞咽一口,緩緩轉過身看向聞聲處。齊澤雙手環抱站在岸邊,看不清麵容,但溢出的黑氣已經表明了他的心情。


  輕點船板,往對岸逃去,她那裏是齊澤的對手,還未到達岸邊就被齊澤遏製住手腕,無法撼動,她就如年幼時,被齊澤直接摔在肩膀上,五髒六腑都因此攪動。


  再次被狠狠的摔在地上,曆史再一次重演,與過往疊合在一起,隻是驚愕憤恨的神情轉化為悲涼。


  “你……”齊澤訓斥的話語梗在喉嚨,瑤光保持著摔落在地的模樣,眼神充滿了悲傷,靜默的等待著時間的流逝,一副任君處置的模樣。


  船公看到那兩人的互動,輕聲歎息,搖了搖頭“年紀大了,不懂得年輕人的情愛了……”


  小舟順著流淌的溪水向下流劃去。


  “你,究竟想要做什麽?”沒有往日嚴厲的模樣,冷漠的眼底,溢出一絲心疼。


  讓一個孩子肩負這一切還是太重,太重。五年時光,挑燈夜班,天邊一縷微光便爬起,困倦隻是想法保持清醒,將兵書熟記於心,將帝王之術細細撚讀。這不是一個尋常孩子的生活。


  出生於帝王世家,就要準備斷絕一切,一切。心疼的情緒時常在心頭縈繞,隻是藤條敲醒困倦時刻瑤光的力道變得輕柔。


  他可以任由心疼的情緒在心間纏繞,絕不可被情緒支配,複國的大任刻不容緩。


  睜開沉重雙眼的瑤光,從未有半句怨言,立即捧起書,再次。


  “我想要做什麽你不知曉?”不悲不喜,那般平淡的語句從瑤光口中吐露,仿若死屍,死寂是常態。她已經不再有希望了,明明多少次深夜哭泣的夜晚已經熬過,明明再疼痛的傷口也忍過。明明……


  這般鬧起情緒,逃離,想要拋棄這一切。眼底泛起一絲水霧,讓迷離的雙眼多了一絲無助。


  “逍遙?你可知五萬士兵等著你,你可知亡國的重任壓在你身上……你生來就已經注定了不平凡,享受了榮華富貴,需付出相應的代價。”齊澤沒有看向瑤光,他知曉,若是與瑤光的眼眸對視就無法開口說出這般言辭。


  回應的隻有冷笑……凝結在麵容上,不吵不鬧,才是莫大的悲涼。她還在奢求什麽,就連名都不是自己的。

  若是耀光當初沒有被毒害,她或許人生會有一些不同。假設有何用途?徒增悲涼。


  “我不逼你了,想要離開對吧,可以……”齊澤看向那雙絕望的眼眸,還是做出了退讓。


  三個月後戰火將會展開,養精蓄銳的隊伍將會卯足幹淨,拿出士氣,殺個片甲不留,瑤光已經熟稔了一切,放她出去又如何。


  也該得以喘息了。


  眼睛微微瞪大,再次恢複無神,希望隻能墮入更深的絕望。她不敢相信,鞭笞的重任,突然摘去,隻會讓人猜測這不過是個陰謀。


  “我給你一次自我選擇的機會。”齊澤丟下這句話,直接從瑤光身上跨過不再回頭。


  沉重的內心絕不像表現的那麽決絕,隻是他不這麽說,瑤光就不會走的輕鬆,那幫老頭子他來頂著,三個月後再來尋找她。


  望她不負期望。


  瑤光躺在地上許久,從沉默變成流淚,她好想自私一回為自己活,好想,好想……真的可以嗎?


  齊澤沒有離開,隻是再無人發現的角落,注視著躺在地上的瑤光。直到她爬起離開。


  “將軍夜已深了!”侍從看到將軍自從歸來便坐在燈前,不免多嘴。定時皇子調皮溜出去了。他沒見過比皇子還有刻苦的孩子,隻是將軍過於過於苛刻。


  “皇子可否歸來?”齊澤抬眼看向濃重的夜色,仿若隨意一提。


  侍從結舌,果然將軍掛念著皇子,欸。齊澤許久沒有聽到侍從的話,冷漠的麵容第一次流露出清淺的憂傷。


  “溫風,我是否太苛刻了。”齊澤言罷轉身看向一臉糾結的侍從,一切了然於心,便揮手讓侍從下去。


  燈已經吹滅,隻是人還再原地坐了很久,月色穿過薄紗照射進屋內,一切朦朦朧朧。齊澤不知自己究竟再糾結什麽?是養在身邊的孩子離開,或者是……


  他已經長大了,還比其他孩子更加聰慧,即使離開也會過的很好,隻是心口這淡淡的憂愁情緒從何而來。手輕輕的放在胸膛,鏗鏘有力的心髒在跳動著。


  ……


  第五瑤光從地上爬起,踉踉蹌蹌的走著,不止走了多遠,放聲大笑,開懷的笑著笑著便哭了,哭的抽抽抽噎噎。情緒大起大伏隻是掩藏內心的空洞,她自由了,自由了,不再被各種各樣的事情束縛著,她自由了逍遙自在,快樂灑脫。


  這一切不是她想要的嗎?


  瑤光用手緊緊地按在胸口,仿佛力氣越大越能將那種空洞給縮小。


  沒有人會在她耳邊一遍遍強調著複國,她不再是第五耀光,不再是前朝皇子的身份,再也沒有一個特定的身份束縛著她,她隻是第五瑤光,一個很普通的女子。


  會有人叫她瑤光,會有人隻是將她當作她自己。


  瑤光用衣袖狠狠的擦去麵頰上的淚水。整理儀容,消失在視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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