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九十章 姝顏笑(83)
景姝被送回長公主府。
她路上沒說話。
蕊枝以為她受到驚嚇,“殿下,要不還是讓太醫過來看看吧,您剛才從鬼門關逃出來,若不仔細看看,奴婢不放心。”
“有什麽不放心,既能從那地方出來,就證明我命是硬的,輕易死不了。”
“可是……”
“回府吧,我累了。”景姝不想多說。
她臉色不好看。
蕊枝憂心忡忡。
回去之後,稍作清理,景姝就睡下。
但她沒有閉眼。
她頭劇痛,不僅如此,身上也泛著疼,心髒仿佛隨著每一口呼吸,拉扯著髒腑。
別人或許認不出那個背影。
但她認得。
端木若寒身邊的人,她大都熟悉。
剛才那個匆匆離去的人影,她知道是誰。
她也知道端木若寒一直不願意讓她插手這件事,但沒想到他會用這種方法阻撓。
她躺在床上,取出那張千鈞一發搶出來的東西。
一張被燒得隻剩下邊角的碎紙,其他字跡早已無處可尋,唯有泛黃邊角中依稀可見“換命”兩個字。
當時情況緊急,她來不及反應。
等把東西拿出來的時候,已經快來不及。
現在隻剩下這麽個沒頭沒尾的線索,讓本來就撲朔迷離的棋局,變得更加縹緲。
景姝其實自己也想不通,中年男人彌留之際為什麽要告訴她這個線索,但這一定跟她有關。
他們既然故意將這東西藏起來,其中必定牽扯甚大,而她被蒙在鼓裏,耳聰目盲,看不清時局。
“寧願殺我,也不願讓我知道真相嗎。”景姝手中翻轉著紙張,“還是他們本來就是衝著情報閣去的?”
她不確定。
現在出了人命。
景姝從來不懷疑端木若寒的狠辣。
他什麽都做得出來。
可他究竟圖什麽呢。
他想幹什麽。
她覺得頭疼。
身上幾處燒傷的地方也一陣陣地疼。
眼淚從緊閉的眼角滑落,不隻是疼還是其他原因。
但就在那個瞬間,心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啪”的一聲斷掉。
綿軟的絲線輕飄飄落在心湖上,在短暫的漣漪之後,最後化為止水般的死寂。
“殿下。”
房門外響起卻池的聲音。
景姝坐起來。
“人抓到了。”
“帶過來。”景姝披上外套走出去。
隻見院子裏幽幽點著一盞燈,卻池低頭站在邊上,中央躺著個被五花大綁的黑衣人。
麵巾已經取下來。
景姝走過去。
暗衛抬了張放好軟墊的太師椅過來,讓她能舒服坐下。
她臉色看著很差。
但直到她坐下去,院子中央匍匐著的那個人也始終沒有抬頭。
“你以為,我紫微宮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嗎?你當是逛街呢?”景姝坐在椅子上問。
對方沒有回答。
他原本應該在被人抓住的時候就飲毒自盡,但紫微宮人反應敏捷,就算看到他的臉,也沒有表現出絲毫驚訝,而是在第一時間就卸掉他的下巴。
他趴在地上。
生無可戀。
“檢查過了嗎?”景姝繼續問。
卻池抱拳,道:“殿下放心,抓住的時候就檢查過,牙齒裏的毒藥已經處理了,殿下若還是不放心,屬下還可以一顆顆把他的牙齒拔下來,永絕後患。”
卻池聲音裏帶著狠意。
紫微宮死了個人,又燒毀了多年以來所有的資料情報,他對罪魁禍首恨之入骨,自然不會留情。
蕊枝也沒睡。
她給景姝端來醒神的茶。
看見地上趴著那人的臉,她手上的茶盞險些沒有拿穩。
這大概是唯一表現出詫異的人。
“怎麽會是他!”蕊枝難以相信。
景姝低頭喝一口茶,“是呀,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也不會相信,之前忙前忙後,口口聲聲說要肝腦塗地保護我的人,竟然……要殺了我。”
她冷笑起來。
說到最後,茶盞狠狠摔在地上,隨著一聲脆響,碎得四分五裂。
碎裂的青花瓷片劃破那人的臉。
他終於緩緩抬起頭。
是博安。
“把他的下巴接回去,我有話要問他。”景姝語氣輕緩地道。
卻池領命,上前將人提起來。
一陣清脆的哢嚓聲後,博安又被人重新丟回到地上。
“唔……”
“為什麽放火。”景姝看門見山。
她直接跳過了問是不是他做的這個環節,因為在當時看到他匆匆離去的背影之後,她就已經可以確定他的身份。
“小人罪該萬死。”
博安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直接認錯。
認錯的同時,也是求死。
他眼底一片死寂,仿佛已經放棄掙紮。
“不過萬幸,殿下沒事。”博安朝她磕頭,“今日千錯萬錯,都是小人的錯,還請殿下開恩,賜小人一死。”
“你!”
景姝正要發怒。
但話沒說完,原本已經退到旁邊的卻池忽然衝上來,一腳踢在博安身上,將他踢出去老遠。
翻滾中,聽到一聲脆響。
是肋骨斷掉的聲音。
“求死?你以為死是這麽容易的事?做夢!”他無比憤怒。
如果可以,他還想將他碎屍萬段。
“死當然輕鬆,我阿娘還在的時候,就經常跟我說,一個幹脆的死法,是這世上最好的解脫,但我還沒有問清楚我想知道的,怎麽可能這麽輕易就讓你死呢。”
景姝說這話的時候,臉上基本沒有表情。
唯有那纖細手指輕輕點在椅子扶手上。
每一下都似乎敲擊著人的心,讓人頭皮發麻。
他們從沒見過景姝這麽嚴肅的樣子。
或者說,不是嚴肅,而是冷漠。
仿佛這世上任何事都不能再讓她內心產生任何波動,她現在不再是那個恣意妄為的刁蠻長公主。
她的身後再無任何依靠。
她沒有選擇。
隻能相信自己。
“博安,你知不知道這世上有一種酷刑叫彈琵琶,還有一種酷刑,叫美人皮?你的性命對我來說無關緊要,但為了那個不管你死活的主子,真有必要做到這一步嗎?”景姝的眼睛看向天空。
那裏深沉死寂,就跟她此時的眼眸一樣。
博安搖頭,道:“殿下不要再問了,殿下隻要知道,這一切都是為了你……”
“你是想說,騙我,傷我,害我,殺我,打著為我好的名義,實則是想置我於死地嗎?”
她抬手,一張輕飄飄的碎紙,落在他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