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章 腐朽老木
徐鼎之被雲問涯這話懟得說不出話來。
??關鍵他也不敢說。
??因為以雲問涯的脾氣，如果真的做出他所說的那種事，對別人來說，真的毫不意外。
??他本就是個莽夫。
??徐鼎之表示自己不會跟莽夫一般見識。
??隻是想到皇後即將誕下雙生子的事，他又不能平靜，默默擦著眼淚。
??徐陌在旁邊陪著他跪。
??看他哭喪著臉的模樣，她並不能夠理解究竟為什麽，隻是剛才親眼看見當今皇帝居然為了皇後脫下龍袍，又聯想到之前帝後關於漠北的種種事跡，忍不住被兩人間的這種情誼打動。
??她認為男子當是陛下那樣。
??徐陌不是生來叛逆。
??隻是從小就看著家中祖父、叔叔，甚至父親一個個醉心朝政，把家中事務全部丟給母親嬸嬸，很少主動踏入後宅。
??她猶記得。
??幾個月前，小嬸嬸生產，情況危險，她當時站在院子外麵，聽見小嬸嬸一聲聲費勁氣力的呼喊，想見一見小叔，可小叔卻始終謹記祖父的囑咐，男子不可進產房。
??最後，小叔也沒見上小嬸嬸最後一麵。
??小叔很傷心。
??可傷心有什麽用呢。
??他如果能像陛下這樣，不顧那些刻板教條，衝進去見一見小嬸嬸，事情是不是就不會變成這樣？
??就算最後的結局無法改變，那至少也不會像現在這麽後悔難受，整天借酒消愁不是？
??她覺得那樣是不對的。
??但除她以外，徐家沒人這麽認為，包括那些被視為附屬品的女人們。
??明明之前皇後娘娘就已經向天下人證明，女人也可以有自己的戰場，可以開拓出屬於自己的天地。
??她們的世界並不是隻有後宅的那一畝三分地。
??但徐家後宅的那些女人卻覺得勾心鬥角，互相攀比才是她們的戰鬥，鬥到最後的人才是贏家。
??徐陌跟她們說不通。
??所以她更不願意呆在那個家裏。
??她回過神的時候，徐鼎之還在默默垂淚。
??雲問涯已經懶得理他。
??女兒正在經曆重要時刻，不能在這時候弄出什麽幺蛾子，所以他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讓，否則早就讓他血濺當場。
??顧小蠻也不想去勸了。
??她心中最後的善良，在徐鼎之那一聲聲哀戚中漸漸消弭。
??如果故步自封隻是可悲的話，那像徐鼎之這樣，執著於自己愚蠢而有限的見識，並堅持認為這才是“正確”的話，就是一種可恨。
??他就像巨樹上腐朽的枯枝。
??沒有生機，也不能再生長出新的茂密的樹葉。
??隻能在不停的凋零中唉聲感歎。
??他拋棄了時代，同時也被時代拋棄。
??“我說，死老頭，你知道為什麽所有人都嫌棄你嗎？”端木若寒打著嗬欠。
??不同於別人臉上或緊張或生氣的神色，他的態度十分隨意，好像並不關心裏麵那位的情況，又好像已經熟知了一切。
??顧小蠻疑惑的看向他。
??徐鼎之也停下來。
??“你個叛臣之子有什麽資格在這裏說三道四，如果不是陛下仁慈，以你的身份，怎麽可能進入朝堂，還能坐在重臣之位上，這本來就很荒唐，現在好了，這次殿試證明你根本沒有治世之才，聽說你馬上也要離開京城。
??“陛下英明，肯定早就看不慣你張揚跋扈，自以為是，還有你那擅用鬼蜮伎倆又勞民傷財的火器軍，你們的存在是大齊的恥辱！”
??“……你說什麽？”端木若寒本來隻是想說句公道話，現在被徐鼎之這話一激，渾身頓時泛出冷意。
??徐鼎之卻不以為然。
??他道：“用這種方式送你離開，對你這種蠹蟲來說已是最大的體麵，你沒有資格說老夫的不是，你不配！”
??他從來都看不過端木若寒那副仗勢欺人的嘴臉。
??無奈陛下因為墨淵遺民的事倚重他，隻能一再妥協。
??但現在情況不同了。
??他馬上就要被趕出朝堂，已是喪家之犬。
??徐鼎之大概也是被清宴帝之前一頓騷操作弄暈了神智。
??敢用這種語氣跟端木若寒說話。
??端木若寒是誰。
??要真發起瘋來，隻怕連活撕了徐鼎之這種事也做得出來。
??顧小蠻轉頭看過去，果然發現他臉色果然算不上好，或者可以說猙獰。
??“死老頭，你倒是把心裏話說出來了，這些話，你想必也忍了很久把。”端木若寒陰測測笑起來，露出一口森森白牙，仿佛苗疆深林裏獵食的巨蟒，瞳孔中泛著嗜血的光。
??“你、你想幹什麽？”
??他知道端木若寒有很多手段。
??之前朝堂還沒肅清的時候，有很多見不得光的動作，陛下不方便去做，都是交給這個少年親手操刀。
??他是清宴帝的利刃。
??葬送在他手裏的魂魄，不知其數。
??徐鼎之剛才憑著一腔熱血把心裏的話都說出來，但現在見他這樣，又有些害怕。
??但轉念一想，這是皇宮。
??他難道還想在這裏殺人不成？
??“我不想幹什麽，隻是想讓你這個老不死的擦亮眼睛，好好看清楚現實。”端木若寒說著，朝他走過去。
??他是能行動就不廢話的人。
??徐鼎之想躲。
??徐陌見狀，也橫身擋在徐鼎之身前。
??這畢竟是她的祖父，不管他的思想怎麽腐朽，她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別人對他出手。
??但她這小身板能擋住什麽。
??端木若寒過來，看都沒看她一眼，直接單手把徐鼎之拎了出來。
??他本來麵朝棲鳳宮的大門跪著，之前跟端木若寒吵架，也就偶爾看他一眼，並未注意周圍的人。
??但現在，他整個人的身子被蠻橫的扳過來，被迫看向包括顧小蠻在內的所有人。
??那一雙雙眼睛都看著他。
??沒有同情，也沒有擔憂，隻有無盡的漠然和不耐的厭煩，好像恨不得他能立即從這裏消失。
??“看清楚了嗎，這些人看你的眼神。”
??端木若寒惡劣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你是一心為了皇帝好啊，可是你以為的好，就真的好嗎，死老頭，你不是最喜歡說什麽公道自在人心，那你看看這裏的所有人，他們心裏的公道在哪裏，你看清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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