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含入v通知
走出去很遠,薑梨才拽著齊景煥的衣領,讓他停了下來。
她拍拍他的肩頭,示意把自己放下來,又讓齊景煥在矮點的地方坐下,她找了一張高點的凳子,自己爬上去,勉強和齊景煥處在一個高度,讓兩人能夠平行對視。
定定地盯了半天才開口:“齊叔叔。”
“嗯?”齊景煥溫順地回答,“梨梨要說什麽事?”
小薑梨歎了口氣,有些恨鐵不成鋼地捏住他的臉頰,往兩邊拉了拉。
然後嚴肅地問他:“你是不是不喜歡那個姐姐。”
齊景煥還停留在她稚嫩且原始的動作中沒回過神,清雋冷感的一張臉在她的拉扯下顯得有些滑稽,表情也懵懵的。
他頓了很久才說:“的確不喜歡。”
“那你為什麽不告訴梨梨呢?”
小姑娘收回手,悶悶地撐著自己的下巴,臉上是陰雨瑟瑟的沮喪,“你不喜歡的人,梨梨一開始就會離她很遠,也不會打聽她,對她感興趣的。”
“你為什麽不告訴梨梨呢?”
為什麽不告訴她?
因為以為她會喜歡。
他並不想讓自己的任何偏見去影響了薑梨的判斷。她還是個很小的小姑娘,世界觀正在緩慢構成中,他不想在構成的過程施以任何引導,比如讓薑梨認為他做的事就一定是對的,或者某些人做的事就一定是錯的。
任何時空的薑梨,三觀從來都自成體係,堅持自己所堅持,輕易不受別人影響。
正是她這樣獨一無二的自信從容,才吸引了那麽多人環繞在她身旁。
她是夜空裏最明亮的存在,不會被任何陰翳遮掩,也不會被任何人摘下私藏。
小姑娘清澈的眼睛直直地望進他眼底,齊景煥突然有些無所遁形的狼狽,和被這種清澈照透全身的自慚形穢。
薑梨的腦回路簡單直白,對她好的人就該喜歡,就是她的小夥伴。她在意每一個小夥伴的喜惡,注重身邊每一個人的情緒,並欣然與之同進退。
她不是沒有自己的想法和觀點,她隻是發自內心地喜歡自己所有的小夥伴,願意和他們共享喜怒,平分哀樂。
這讓她樂在其中。
……怪不得他沒朋友。
……他太過冷靜理性,遠遠不如薑梨明白要如何與人交往。
還是個小朋友,已經這麽厲害了。
不愧是梨梨。
齊景煥的心理活動又毫無知覺地走向了彩虹屁階段。
“……因為我以為你會喜歡她,不想影響你的判斷。”
“我不會了。”他認真地說,“以後我一定都跟梨梨分享,每一分情緒都會說明白,不會瞞著梨梨。”
小薑梨撓了撓頭,說:“其實瞞著也可以。”
“?”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不願意說出來就不說,但是如果梨梨做了什麽事讓你不高興了,你一定不要憋著,我們需要交流,交流知道嗎?”
小小的孩子一臉認真地跟他探討交流的問題,場景有些好笑。
但他並沒有笑出來,而是聽到了老師教訓的小學生一樣點了點頭,嚴肅鄭重,就差係個紅領巾舉手宣誓了。
薑梨又笑起來,小手拍拍他的頭發,像獎勵似的。
小姑娘的力道輕輕的,有安慰的意味,讓齊景煥的心陡然平靜下來。
小孩子真可愛。
怎麽能這麽可愛呢?
想抱抱,想rua她的腦袋。
為什麽他以前不喜歡和小孩子相處呢?肯定是因為別人都沒有梨梨這麽聽話,這麽懂事,這麽聰明機靈又體貼。
齊景煥目光漸漸慈祥。
溫馨祥和的氛圍被手機鈴聲打破,他垂下眼,瞥了瞥屏幕,一瞬間好心情盡失——
怎麽一個兩個都喜歡在這種時候打電話!
見不得他快樂是嗎??!
他本不想讓薑梨聽見,可想到剛剛才說過不再瞞著她,動作頓了頓,還是一咬牙劃開接通。
“很抱歉現在打擾您,但霍先生最近無法離開實驗室,也沒有得知外界消息的渠道,隻能由我來詢問一下這個他交代許久的問題……”
對方是霍晉朝的助手,跟他本人一樣狂妄自大,說得好像問了他就樂意回答似的。
齊景煥幾乎從牙縫裏磨出聲音來:“什麽事?”
“是這樣的,我剛剛從娛樂新聞上看見一個人,她與已經亡故的薑小姐十分相似……”
“……那個薑梨已經去世了。”
“誠然如此,但她難道不能有親戚故舊?我們從事生命科學研究多年,在遺傳學上……”
“就算是她親戚又怎麽樣?你們能做什麽?”他猛然提高了聲音,壓抑著怒意。
“她的葬禮你們沒有一個人參加,更沒有目睹車禍現場的慘烈,沒有還給她任何的幫助,你們有什麽資格,來對她的後事指手畫腳?”
聽到自己的“後事”,小薑梨小小地興奮起來。她好早就想看看自己的遺體,看看自己去世後是不是還能保持漂亮,更想嚐試一下從第三視角觀察自己本身的感覺。
一定非常……新鮮。
可是齊叔叔一直不讓她去,雖然明白是為了保護她的心情,不想讓她出現心理問題……
但她還是好好奇TAT。
心裏貓爪撓似的,她揪著裙擺,咬住下唇,微微鼓起腮幫子,忍住不去打擾齊叔叔打電話。
對方被他堵了一下,沉默片刻,那頭似乎有奇怪的風浪聲,有些耳熟,但齊景煥心情怪誕,並沒有過多注意。
助手半天才開口:“我們也為此感到抱歉,但當時我們無法……”
像是發覺自己不小心透露了什麽秘密似的,助手頓時消音,換了種說法,“我們都很希望薑小姐能回來。”
“她能不能回來不關你們任何事!”
齊景煥掛斷電話,雙手就著撐住頭,脫力地坐下來。
薑梨不打擾他,靜靜地看著,有些擔憂。
突然。
齊景煥猛地抬起頭,眼神閃動,聲音變調:“他為什麽說的是‘回來’?!”
在霍晉朝的認知中,薑梨應該已經去世了才對!
他從事生命科學研究多年,更應該清楚生命的脆弱與易逝,怎麽會認為她可以“回來”?!
除了他之外,就隻有沈摯知道這件事。沈摯跟霍晉朝見到對方跟看到殺父仇人似的,根本不可能交流關於薑梨的消息。
齊景煥猛然睜大眼,腦中閃過一道光。
這麽荒唐無稽的猜測……
不可信吧……
但是一切荒唐的事,遇上霍晉朝那個瘋子,就好像都都解釋得通。
他敢相信霍晉朝有這麽做的膽量和瘋狂,隻是不敢相信當下的技術可以輝煌至此——
如果真有這種技術,哪怕隻有萬分之一成功的可能……
世界也會為之瘋狂。
爭搶,掠奪,廝殺,戰爭。
他知道霍晉朝是百年難遇的天才,甚至因為天賦異稟而想法太過瘋狂危險,而不得不被特殊看護起來,加以保護、阻止和引導。
但要是他真的有這本事……還玩什麽塞因獎!直接衝出地球了好嗎!
等等——
他塞因獎的獲獎原因是什麽?
因為憎惡和抵觸,齊景煥看到與他有關的消息都自動閃避,根本沒有了解過這個所謂W國的驕傲都幹了些什麽讓世人驚歎的事。
他深吸了一口氣,對著目露好奇的薑梨說:“梨梨,你去找小朋友玩好不好,叔叔有點事要查一查。”
薑梨定定地看著他,像是從他的眼神裏攫取出什麽信息,才點了點頭,轉身跑向攝製場地。
齊景煥打開網頁,開始搜索霍晉朝獲得過的獎項和發表的論文。
那些研究成果,一頁頁,觸目驚心。
**
導演組也遇上了點麻煩。
他們租來拍攝的這個海島很大,山脈起伏,生態環境很好,而且也提前勘察過了,深入林地的地界有防護網阻隔,防護網之外沒有任何危險的動物。
島上遊客也不少,一片安樂悠閑的氣氛。因為遊客多,租下這一小片海灘價格也不便宜。
為了盡量選在遊人較少的地方,他們定的拍攝場地就在防護網附近,沒什麽人會靠近。
但天快黑的時候,防護網那頭就有些奇怪的聲響,鐵網還時不時地顫動一下,隱約傳來獸類的嚎叫。
“這個網是什麽時候立的?看起來很舊,真的防得住嗎?”
“租海灘的時候聽說是近年加固過的,應該沒問題吧……”
“那為什麽加固,是因為以前出問題了嗎?”
“……”
這個問題讓大家陷入了沉思。
畢竟慣性思維,讓大家都覺得,一個遊人如織的海島,不可能有什麽危險。
但是奇怪的事情就發生在眼前,還不知道前人有沒有經曆過,也不知道防護網到底是保護還是警告,這就讓人開始慌了起來。
未知永遠最可怕。
尤其他們做節目的,除了扛攝像機管器材設備的幾個大漢,其他都是常年不鍛煉的廢柴。
組裏還有不少小朋友,要是真的有危險,也不知道來不來得及跑。
徐輕惆悵地抓亂了頭發。
幾個小朋友也圍在一起討論。
“好奇怪哦,那是什麽聲音?”
“是……是不是大貓貓,我在電視裏看見過……”
“大熊貓嗎?大熊貓不會說話呀。”
“是大黃貓……肥肥的,很凶的。”
趙靜綺實在參與不進去小屁孩的智障討論,白眼一翻坐在旁邊,終於忍不住道:“那是老虎!”
陳競被凶到了,懵了懵。
半晌悶悶地點點頭,低聲說:“哦……”
“梨梨,你覺得呢?”
他戳了戳蹲在一邊沉思的薑梨。
“我覺得……可能是狼。”她抬起頭,小臉嚴肅。
狼都是“嗷嗚嗷嗚”叫的,她小時候,大概四歲的時候,把拔麻麻帶她去野生動物園看見過。
瘦長的一隻,懶洋洋地趴在地上,狼目狹長,尾巴懶懶地掃過枯草地,收蓄著危險與攻擊性。
但隻要稍有聲響一驚動,渾身的毛便蓬然乍立,四肢緊繃,鋒銳的敵意驟然爆發,讓人仿佛被它實質一般的目光鎖住,動彈不得。
她又想起了沈摯,不知道那個老袋有點問題的叔叔怎麽樣了。
她推翻了地上堆起來的沙堡,拍了拍手準備站起來。
[梨梨,有任務。]
她動作一停。
[解鎖新任務:發現怪聲真相,除光環外有特殊獎勵。]
[那……有危險嗎QAQ]
[不會的。]虛化的電子音難得卡頓了一會兒,慢慢道,[我永遠不會讓你有事。]
薑梨的心安定了下來。
她總是對這個聲音充滿了無端的信任感,好像光是聽見他說話,就非常安心。
他說沒有危險,那就一定沒有危險。
他說會保護她,就一定會做到。
“……誒!梨梨!你去哪兒呀?”
“有點事!”
“什麽事呀?!”
“查出真相!”
陳競懵了,查出真相,查出什麽真相?
剩下的三個小朋友茫然地對視了一會兒,突然杜璟璟站了起來:“她肯定是去看大黃貓了,不行,我也要去,不能讓她獨占功勞!陳競,你去不去?”
陳競本想說媽媽讓我們不要亂動,可是看著杜璟璟堅毅又不服氣的表情,又看了看薑梨跑遠的背影,咽了咽唾沫。
艱難地說:“……去。”
於是兩個小屁孩也跑了,就剩下趙靜綺一個人呆坐著。
其他人為了和當地管理者的溝通而焦頭爛額,以為他們在打鬧,也沒太在意。而且小朋友中有機靈的小薑梨和早熟的趙靜綺帶隊,雖然……這倆好像不大對付,但至少比較聰明,不會往危險的地方去的。
何況除了防護網和海邊之外,也沒什麽危險的地方,而且防護網裏麵也沒辦法進去,海邊有這麽多人擋著,沒有問題。
於是三個小朋友在大人們的一時疏忽之下跑得滴溜遠。
趙靜綺本來不想管他們任他們自己闖禍,可等他們都走了之後才想起,自己作為帶隊的大姐姐,如果他們都跑沒影了,自己也是會被指責的。
她咬了咬牙,也跟了上去。
薑梨沒跑出多遠,就看見了防護網上嵌的一扇門。
這扇門又矮又小,隻有她肩膀高,形狀也有點奇怪,在靠近地麵的地方嵌著,和周圍的鐵絲融為一體,但凡是個子高點的人可能都不會看見。
就好像是專門為了讓她發現而開設似的。
她蹲下去,仔細觀察這扇門,沒一會兒兩道氣喘籲籲的人影在她身後停下,喘著氣問她:“齊、齊橙,你在看什麽!”
她沒有回頭,小手在門上一推。
沒有開。
後來的兩個小朋友也蹲下來,嚴肅地打量這扇門。
“你們覺得這像什麽?”
“……像狗洞。”
“……”
“那它要怎麽打開呢?”薑梨沉思,“狗狗是怎麽出門的?”
“這個門都鎖了起來,應該主人不想讓狗狗出門吧。”
“有道理,或許隻有主人才能打開這個門,這樣才能防止狗狗亂跑。”
“可是這個沒有鎖,也沒有和周圍焊在一起,肯定是有辦法開的。”
“可能是隻有人類才能打得開。”
“那……”杜璟璟提議,“我們站起來試試?”
薑梨沒說話,用一種讚賞的目光看著她,杜璟璟都被看得有點不自在了,正要說點別的,薑梨就拍了拍她的腦袋。
“沒想到你很聰明嘛杜璟璟。”
杜璟璟臉一紅,半天才“哼”了一聲別過頭去:“那當然,我最聰明了!”
薑梨站起來,在門的上方找到了一個小鉤子。
她抓住鉤子,一格一格地掠過鐵絲網,門徐徐向上提起,最後掛在了某一格上,留出足以讓他們進去的空洞。
三個小朋友有序地鑽了進去。
隨後趕來的趙靜綺:“……”
因為太高,而不得不屈辱地趴在地上爬進去。
防護網之內是一大片沙地,走過沙地,是茂密的樹林,高大的熱帶植物對小朋友來說,有些過分的健壯和陰森。
薑梨目光一凝,突然攥緊小拳頭深吸一口氣,低喊道:“反偵察小分隊,行動!”
“行動!”
三個小拳頭碰在一起。
初生牛犢不怕虎,勇氣十足。
趙靜綺絕望又費勁地跟上去。
基地的地圖上出現了三個齊頭並進的小點,後麵還綴著另一個小點。
時刻保持高度緊張的觀察員神情一緊,推開椅子,坐到另一邊,撥通內線。
“你好,霍晉朝實驗室。”
“霍老師,外麵闖入四個人,看體型應該是小孩子。”
那邊懶洋洋地應了一聲,這聲音有些過分的年輕,完全聽不出是該被人喊做“老師”的樣子。
“請問處理方式?”
“放條狗把他們嚇跑吧。”
觀察員:“……”
雖然早有耳聞霍老師的任性,但這漫不經心的態度,還是讓他忍不住擦了擦汗。
雖然在學術研究的進程上是前輩中的前輩,但他實際上非常年輕,年輕到讓任何同時得知他成績和年齡的人,都會陷入震驚,並開始懷疑人生。
為什麽別人的年輕時代是這樣的?
為什麽他就那麽牛逼?
為什麽他不僅牛逼,還長得那麽好看,還有頭發?
是我們不配。
觀察員有些無語地答應,掛了內線去牽狗。
而霍晉朝語音掛斷內線之後,則沉浸在手頭的實驗當中。
良久才起身,嚴格按照流程清洗。藥水流過蒼白的、瘦到骨節微凸的雙手,滴瀝在水池裏。
他擰動水龍頭,在燈光亮堂下回頭,看了一眼角落裏的機器。
他給它起名為“重啟”。
一個夢幻的,瘋狂的,妄想的——
他與夢之間的媒介。
腳步聲在空寂的實驗室裏響起,修長的手按動按鍵,拉開封鎖,紅外線在昳麗的臉上掃過,有些夢幻的華麗。
最後兩次測驗了。
解鎖通過,在他伸手推動操控柄的同一瞬,刺耳的警報聲響了起來。
——有人,成功闖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