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瑞的臉色比之前更顯陰沉了一些,規矩放在腿上的兩隻手驟然捏緊,指骨分明又青白。
“我大哥剛剛才戰死,你這就想要走了?”
“我為什麽不能走?孫家下人都走了這麽多也沒見你問上一句,為什麽就獨獨不能讓我走?”
孫瑞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灼灼望著她,看得芊娘覺得自己像是踩在一潭深井邊緣,隨時都能掉進去。
“隻要我沒點頭,你就走不出孫家。”
芊娘怔了怔,噗嗤一笑。“你是孫家的小少爺不錯,可你現在該關心的不是我,而應該是孫家不是麽?難道你還指望著,我給你大哥披麻戴孝,再守個寡,拿個貞節牌坊?”
孫瑞覺得這女人,根本就是個沒心沒肺的。想著她年紀小小就被分家出來,一個人單獨過了這麽幾個年頭,原來也不是個規矩省事兒的。
冷笑兩聲,孫瑞那雙布滿了陰沉的眼眸突然就明亮了起來。唇角那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讓一向淡然的芊娘有些慌了。
“你要做什麽?”
“貞節牌坊!”
芊娘怔了怔,沒明白他的意思。
孫瑞抿抿唇,悠悠說:“當今的聖上自認為是最有孝心最重情義的人,竟然如此,隻要你親口去提了,他一定能準了。”
聽了他的話,蘇芊娘捏緊了雙拳,指尖摳了摳自己的掌心。“貞節牌坊?我就是隨便一說,小少爺還當真了?再說,我為什麽要拿自己的下半生來幫你?”
他笑得邪魅又張狂。“因為我知道你想要什麽,蘇芊娘。”
纖弱的身子猛然一震,那雙睜得大大的杏眼裏滿是驚慌。蒼白的唇微微動了動,還未來得及說話,倒是聽得屋外頭甘玉有些著急的聲音。
“小姐,他們不讓我們出前門,連後門也不讓靠近了!”
甘玉一邊說著,一邊就踏進了屋門。進門就先瞧見了在芊娘床榻上規矩端坐著的孫家小少爺,繼而才瞧見在一旁僵站著的蘇芊娘。
“小姐.……”
芊娘垂在兩側捏的緊緊的拳頭有些顫抖,久久,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孫家,要貞潔牌坊幹什麽?”
甘玉是後頭進來的,不知道他們說的是什麽。芊娘背對著門口,她看不到自己主子的臉。隻聽見自家小姐的聲音,緊的像是一根繃直了的線。
再看孫瑞,先前的似笑非笑的深沉已經不見,修長大腿翹起二郎腿,又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孫瑞生的好,好看的人總是會讓人多看兩眼。可現在的孫瑞,倒是笑得讓甘玉覺得有些詭異。
陰謀!
芊娘蹙眉瞧著勢在必得的人,穩穩心神問:“孫小少爺的意思,我是一定要答應了?”
孫瑞看著緊緊咬唇的芊娘低低笑了起來,音律低沉,好聽的讓人著迷。
“因為我是孫家小少爺,所以你隻能答應。”
什麽狗屁理由!
腦子裏快速的閃過什麽,讓一直僵著身子的芊娘突然鬆了下來,那雙眸子閃了閃,透出一絲期望來。
“你大哥不是已經……孫家又能給我什麽?”
他雖然還在笑,可那笑,卻不及眼底,給人的感覺又是比之前還陰沉低鬱了幾分。
“沒了我大哥,還有我孫瑞。”
甘玉依舊聽不懂他們的話,隻覺得今天的孫瑞讓人覺得心驚。
“小姐,我們不能走了麽?”
芊娘看了眼身邊的甘玉,又再看了一眼孫瑞,捏緊了小拳頭,青蔥手指不自覺的又輕輕扣了扣掌心。
“隻要孫家給我想要的,貞潔牌坊,我去要給你!”
聞言,孫瑞開懷大笑了幾聲。笑停之後,快步上前走到她的身前,袖長好看的手指輕佻的扣住了她的下巴,那雙好看的桃花眼因為笑意眯著像隻老謀深算的狐狸。
“我就知道,你是個聰明的。”
說完了這話,孫瑞收了笑,大步的就走了出去。甘玉跟到屋門口,直到再也瞧不見孫瑞,這才回頭對自己的主子說:“小姐,小少爺是不是悲傷過頭了?”
悲傷?芊娘抿抿唇,腦子裏頭晃過無數個念頭。細細再想,孫瑞除了在花樓裏頭的樣子有些悲傷之外,到了孫家,可簡直就是另外一副模樣,怎麽瞧,都不是她見過的那個孫瑞。
真是悲傷過頭了?又或者,他是終於想起自己還是孫家的主子,想要擔起重擔了?
“甘玉。”芊娘看了看這滿屋子堆起的嫁妝,狠了心的說:“這裏收拾收拾,咱們不走了。”
“不走了?”甘玉愣了愣,不明白自己主子心裏是怎麽想的,難道還真要留在孫家做寡婦不成?
蘇芊娘轉身走到他之前坐著的床榻前,彎腰抬手輕輕拍了拍他起身後留下的褶皺,這才對甘玉叮囑道:“以後這孫家,怕是不安生了。甘玉,你可要聽話一些,少說話,多做事。”
甘玉杵在原地,有些無措。“小姐,甘玉不明白。”
芊娘望了她一眼,這才說:“沒了孫術,可是卻還有孫術留下的軍功。我想明後日,朝廷就會頒下聖旨。孫家,定是要被聖恩安撫的。”
“可是這跟我們回去有什麽關係?”
芊娘長歎一聲,顯得有些疲累。“頂著寡婦的名聲,怕是也沒幾個人會要我了。就算真有人要,那也不會比那家人的地位高。若是還要跟他們鬥,我就隻能依附孫家。”
孫瑞出了芊娘的院子,先是去找了管家,吩咐了一些事情。交代清楚後,又直接去了孫家的馬廄,找了正在喂馬,沾了一身草料的小廝。
“他們都走了,你為什麽還不走?”
邢誌抬起頭,見是孫瑞,沾著灰的臉淳醇一笑。“孫家出事兒,跟我有什麽幹係!我隻是小少爺的人,小少爺去哪,我就去哪。”
孫瑞一身傲然立在原地,滿意的看著他。“我養你這麽多年,該是你替我辦事兒的時候了。”
接過那密信,邢誌小心的放進懷裏,又問了一遍。“小少爺,若是有了消息,我們要怎麽做?”
“什麽都不做。”
邢誌愣了愣,重重應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