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元一榜首,花落誰家
元一放榜至此,大約有近兩個時辰,此刻太陽高升晴空無雲,山風已去暑氣將至,雖無早些時候的涼爽但是人們依舊不願離去,原因無他,隻因最後三甲即將揭曉。即便是自知進學元一無望的劉項也不禁提振起精神來迎接這激動人心的一刻。
在剛才緊張而期待的放榜中,許年所認識、見過的人中,以昨日柳湖邊一麵之緣的桑家次女桑奕奕成績為最佳,位列正榜第四,其餘依次是同行奔赴元一的麻衣少女舟小漁、同寢的西鳳子弟潘良策、草原少年赫連十九和潁川兒郎葉德章,他們分別位列正榜第十、第七十一、第八十和副榜第九十三。
如果說兩千新人是大宋十三州匯聚而來的星辰,那前二百就是那諸天星辰中最明亮的那部分,而這前三甲便是那明亮星辰中最耀眼的三個,如那黑夜降臨前的長庚、如那夜空中的天狼、如那黎明將至時的啟辰。
“雍熙三年正榜第三……”
方教諭好似童心忽現一般故意拖了長音,眼神在屏息凝神的台下諸人麵上緩緩掃過之後才最終一語落定。
“雍州西鳳城,桑閑閑!”
是她!
那個溫婉沉靜不失英氣桑家長女!雙胞姐妹一個是第五、一個是第三,桑家雙嬌果然名不虛傳。伴隨著唱榜六次重複的是接連不斷的歡呼與祝賀聲,少年們心下由衷讚歎向往之情自不必說,那眼神就像似大男孩看到自己喜歡的女神一般。
震耳欲聾的歡呼聲過後,又是一陣安靜,與這片安靜中,方教諭沉穩的話聲再次傳到每個少年的耳中,其語清晰可聞、其音氣韻悠長。
“雍熙三年正榜第二,荊州延平府趙德昭!”
聲音傳到場中一處,有一錦衣少年眉頭一皺隨之便是點點的失落,不錯他就是趙德昭,那個在文武兩試表現優異的延平王府幼子。
和承平王府的趙德秀惡名在外不同,趙德昭雖然與和其是一樣天資卓絕的同輩王府子弟,但是他向來是以謹言慎行、沉著穩重之風示人,由於少年老成沉默少言,王府子弟中有羨慕嫉妒其天資者私底下稱之為假道學先生。
或許是由於庶母所生,加之上麵還有四個哥哥,王府中勾心鬥角的事常有,這讓在其中成長至今的趙德昭養成了要強的性格,天資出眾的他在荊州地麵上少時便有神童之稱,時人謂之星宿下屆,和大多數學子隻求能進學元一不同,今次入試他是奔著榜首頭名去的。
趙德昭自覺文試中詩詞文賦雜科五項做的花團錦簇,其文也華麗、其氣也豪邁,符合時下文風又勝於當下;武試中的力與術在王府時都是常練的必修科目,熟能生巧輔以快人一步的境界;再觀之今次入試眾人,除了桑家兩女和承平王家次子名聲在外,並無能與其相比之人,如今這三人的名次已定,趙德秀自忖這榜首無論如何都是自己的囊中物,但如今結果出乎意料,唱榜而出他不過是第二名,那第一又是誰呢?
兩千人的考試圈子,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尤其是對那些世家子弟而言,在來元一入試後,通過與親友的交流對同年考生中素有盛名的皆是多有了解,可以說前十名中的九個,除了第十舟小漁默默無名外,其餘八人早就是當地有名的天才,如有詩雲“兩淮經年渡車馬,爭觀廣陵落絳櫻。”這裏所言觀廣陵落花之美其實另有所指,亦為觀廣陵洛家才女洛絳櫻是也!
再比如黃龍府蕭飛燕,黃龍府蕭氏是開國名將蕭定邦所傳家族,蕭定邦之妹是大宋開國皇帝趙九重結發妻子,也是後來的大宋皇後,蕭氏與皇家從未開國之時便交往密切,開國之後國內位高權重的將領眾多,蕭定邦帶頭主動摒棄兵權安心做富家翁,趙九重有感於此厚待蕭氏,之後有意無意之間幾代的大宋皇後皆是蕭氏女,今上雍熙皇帝後宮之主也是蕭氏女,蕭氏與大宋皇家是世代姻親。當然蕭氏女也很是不俗,多是知書達理秀外慧中之輩,世家大族中時有娶妻當取蕭氏女之說。
說起蕭飛燕,據傳先皇幼子,也即是今上之弟曾在皇後生辰上遇到過十四歲的她,彼時一見便驚為天人,曾向蕭皇後問起提親之事,不過那時的蕭飛燕就已經展現出絕佳的天賦,是蕭家重點培養的嫡係子弟,故而婉拒之。此事求親不成,卻讓蕭飛燕名聲大噪。
除了這些,中山詩劍李長吉、北海幼龍陳元嘉也都是聲名赫赫皆為一時之選,多有“中山萬裏北海路,詩劍幼龍共振鳴”等語以讚之。
且不說場中諸人做如何想,此刻的目光皆注視在高台方教諭一人之身,隨著方教諭視線的下移,眾人的目光也隨之而動,接下來就是宣布今科榜首的時候。
“箜篌女娃,這次出言全力支持者玄水癸辰卷?這不像你的作風啊?”
“先生,他或許是師父的弟子……”
“師父?致知前輩?”
“觀古今於須臾,撫四海於一瞬……籠天地於形內,挫萬物於筆端……精騖八極,心遊萬仞……”
方教諭看著眼前普普通通的名字,昨日與教習沈箜篌交談的情景浮現在眼前。
許年——這是不是致知前輩的弟子呢?
致知前輩,當初你說追尋希伊先生的腳步探究這天地至理,二十年了,你可曾踏遍雙月之下,可曾找到了那傳說中的登天之路,可曾叩開了那億兆神書所在之門?
“安極,多注意這個新人,他的天賦神書階位並非表上所書之明階,那首渡易水歌是戰國階。”
“戰國階?這是什麽階位?”
“的確是戰國階,講郎和教習們或許不知那神碑上顯示的是何種文字,但吾曾與希伊先生研習道經的筆記中見過,那是和道經原本相似的文字,因其常見於金器銅鼎銘文之上,故先生稱此文字為金文,其位階高古還在篆文之上。”
“道經原本?弟子所讀道經竹簡乃是篆文所書啊?這不是原本麽?”
“你所見者並非原本,實乃元一之祖木聃先生所刻注,真正的原本修為不到觀之反受其害。”
“那篆文已經是秦階天賦神書,那這金文豈不是和道經同屬於先秦位階嗎?!”
“不錯。”
“可那渡易水歌不過才十五字啊!怎麽能、怎麽能……”
“安極你著相了,道經八十一章,每章也不過略略數語,他所悟渡易水歌或許隻是殘篇,這也說不定。”
能用安極二字稱呼方教諭,能讓方教諭以弟子身份對答的人,在整個大宋也不足一掌之數,在書院中隻有上屆副山長親傳四君子才有這資格,而如今四君子中陳致知二十年不知所蹤,梁誠意後山閉關,衛正心入世修行,能這樣以後輩的口吻稱呼他的隻有草廬中粗布麻衣有如山下老農般的四君子之首,也即是副山長馮格物。
戰國階、先秦級天賦神書;
成文之法中致知前輩的詞句;
火燒金帳糧草成就馬策刀八千破十萬之功;
手指在金色硬紙箋上摩挲,視線在那中正平和的小楷上逡巡,目光落處腦海中關於今次榜首的資料紛遝而至……
你,究竟是何等樣人?
倏爾間,方教諭雙眸神光一閃,依舊保持著溫和的微笑的他氣沉丹田再次吐氣開聲琅琅而道:
“雍熙三年元一入試榜首,
幽州青龍城,
玄水癸辰,
許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