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幽幽殘月閣 瓊樓鎖洞天
回淩雲峰的路上，傅翼臉色鐵青，一言不發，塵消小心翼翼地跟在他的後麵，幾次開口想說些什麽，結果都憋回去了。進到房間，傅翼呆站了一會兒，突然抓起一把椅子，發狠地砸到了牆上，接著是桌子，屏風、另一把椅子、花盆……很快房間裏除了床，所有的東西都被他給砸的稀爛。塵消站在門口，默默地看著，直到他發泄完了，才走進去，靜靜地將砸碎的東西往屋外移。傅翼倚著牆坐下，雙膝彎曲，雙手插在頭上，憤怒之後是一肚子的沮喪無奈。塵消收拾完，挨坐到傅翼身旁，用手指撫摸著他的臉頰，接著把自己的嘴唇貼到了他的嘴唇上。可萬萬沒料到傅翼一把把她推開，手上帶著內力，讓毫無防備的塵消一下子飛了起來，撞到了另一麵牆上。這一撞觸動了後背的傷口，疼得塵消臉都變色了。傅翼沒想到自己出手這麽重，心疼不已想去扶她，可還是忍住了。
??“你為什麽答應他帶李翊回殘月閣？你不必接受這個任務的，邱虛是吃幹飯的嗎？”
??“閣主答應我，完成這個任務就讓我做宿衛堂堂主，你知道的，我必須要離開殘月閣去長安。”塵消臉色蒼白，強忍著疼，輕輕挪蹭著身體，貼著牆坐直。
??“你知不知道他為什麽不讓邱虛去而要讓你去？”
??“知道，因為李翊好色。”
??“那你還去？你當我是死的嗎？”
??“他好不好色跟我沒關係，他敢碰我一下，我就殺了他！”
??“殺得了嗎？”傅翼歎了口氣，“他現在和閣主結成同盟，沒人能動得了他。早知道如此，就應該在十裏鎮了結了他。”
??“閣主跟你說了什麽？”
??“他要派你去長安幫李翊。”
??“你在擔心什麽？擔心他把我搶走嗎？”
??“我不擔心這個，哼……他沒這個本事。我是擔心閣主把你變成第二個我。”
??“如果能報得了仇，我無所謂，我殺過的人還少嗎？”
??“那不一樣，以前是為了活下來……你沒有經曆過，你不知道……”
??“我們先不想這些好不好？也許情況並不像你想的那麽糟糕，李翊剛和閣主結盟，恐怕很多機密的事情也不敢借殘月閣的手。不過……我們現在恐怕不得不和他合作了。”
??“為什麽？”
??“他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世。”
??傅翼吃了一驚，坐直了身子，問道“他怎麽知道的？”
??“不知道，應該是猜到的，畢竟樂正思是他的伴讀，以前聽樂正思提起我的事也不奇怪，再加上他這個人極為聰明，這些零零碎碎的信息拚湊起來不難猜出我是誰。而且，更糟糕的……他應該知道我身上有血毒的事兒。”
??“怎麽會？這件事連閣主都不知道。”
??“我帶他來的路上血毒發作過，雖然他表現的毫不知情，可是我總覺得他是知道的。”
??傅翼低著頭雙手捂著臉，壓抑難忍：“如果不是你帶他回來，這一切都不會發生！閣主答應過我，不動你的！”
??“這次是我主動要求的，也不能怪他，我的時間不多了，我必須要回長安！”
??“笑天怎麽說？那兩封信知道在那裏了嗎？”
??“知道了，在風息樓，不過那裏設有左衛的重兵，他們的人進不去。我得親自去一趟。”
??“你家的事兒明顯是魏子安做的，我們殺了他，如果你不解氣，我們殺了他們全家。不要去長安，不要卷入李翊和閣主的事情裏，好不好？”
??“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樣，就算是這件事情是魏子安幹的，我們光殺了他有什麽用？能洗清我許家的罪名嗎？許家世代為官，清廉剛正，精忠報國，我爹更是嘔心瀝血的為了大隋，寫兵書、造武器、浴血沙場，最後行刑的時候被他拚死保護的老百姓扔屎糞、潑糠水，被鋪天蓋地、眾口一詞地罵作亂臣賊子……這個仇他魏子安一家子的命能還得了嗎？”塵消的臉從起初的木無表情，漸漸地漲紅，眼瞼微張放出憤怒的光，厲聲控訴著。
??傅翼知道塵消心意已決，歎了一口氣：“我有一種不詳的預感，我們都不會善終的。”
??“不會，我不會讓這件事情發生！如果事情真到了那一步，我會收手，我雖然想報仇，但是我知道所有的過去都不如眼前來的珍貴。這個世上沒有任何事任何人比你對我更重要。你必須相信我。”
??傅翼看著塵消，站了起來，走到她的身前，半蹲了下來，將她摟入懷中。“我相信你！”
??塵消回抱著他，說道：“等我把事情辦完，我們就去少林找三度，練練那狗屁不通的洗髓經。不過我變成一個柔弱無力的小女子以後，你可不能欺負我啊！”
??“那我什麽時候才能欺負你？”傅翼開著玩笑，想到以後，讓他得到一點寄慰。可很快他想到了什麽，推開塵消，說道：“你覺得三度知道我們的過去，還會救你嗎？”
??“他不救，我就把洗髓經給偷出來，不就是梵文嗎？我就不信我學不會，再說我不行還有師傅哪。到時候我們就往孤翠山一躲，有兩位師傅在，三度那老和尚也不能拿我們怎麽樣！等我的毒養好了，或許可以懷上孩子，我們就多生幾個，師傅們也高興，一家子人其樂融融，多好？”
??“我怎麽都不敢想？你說的那些都太美好了，似乎都不會發生在我身上。”
??“會的，你就是太悲觀了，什麽事情都往壞處想。其實李翊雖然陰狠，也不完全是個壞人，這次在路上，我沒少折磨他，可是他卻隻字未提，而且他的身世，比我們也好不到那裏去。”
??“那是因為他對你有所圖，我不喜歡他這個人，我們的路是沒得選的，他是可以的，但是他還是選擇了同樣的路。”
??“你真的認為他能選嗎？閣主跟我說帶他從山路進來的時候，我就覺得奇怪。多費那麽多時間是不想讓他知道殘月閣的具體位置還是不想留下任何他的蹤跡？後來他一醒嚴平就帶他在殘月閣裏到處轉，我就明白了。李翊就算是一開始搞不清楚，後來也該想明白了。”
??傅翼歎了口氣，站了起來，覺得這像是閣主做的事。
??“不說這個了，你把衣服脫了，我看看你後背的傷。”
??“不要你看，叫月弦進來吧。”
??“你哪裏我沒看過？昨天晚上我就看到了……”
??“昨天晚上不一樣，那時候天黑，你也比較忙……”塵消笑了，笑中帶羞。“我不想你看到我殘破的樣子。你還是出去吧，去找飛雪玩會兒，過兩天你又要走了，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見到它。”
??“好吧，我叫月弦進來，秋紅也不知道又跑到那裏去了，她要是那麽喜歡呆在那邊，不如就留在那邊得了。”
??“八成在師兄那裏，那丫頭喜歡師兄喜歡的有點魔障了。”
??“笑天不是不喜歡她嗎？”
??“師兄那個人你還不知道？不喜歡也不拒絕，老色鬼一個，要不是因為是窩邊草不能碰，早就把她給睡了。這會兒她還不知道躲在哪裏哭哪。”
??“怎麽也是淩雲峰的人，你叫笑天收斂著點。”
??“嗬嗬……我說就好使了，他就是這麽的變態，話又說回來，這殘月閣有不變態的嗎？不變態的恐怕都在亂屍崖了吧！”
??傅翼搖著頭走了，一會兒，月弦端著一個托盤進來了，上麵有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
??“你們吵架了？怎麽砸成這樣。是為了王爺嗎？”
??“也不全是為他，砸了就砸了吧，換新的。”
??“這個王爺還真是個人物，這才來幾天啊，就攪得天翻地覆的。”
??塵消起身將衣服脫掉趴在床上，月弦一看又有些地方出血了，很是生氣：
??“不是叫你別亂動嘛，怎麽又破了？”
??“沒事兒，你趕快上藥吧！”
??月弦一邊挑起藥膏，在塵消的後背上輕輕地塗抹，一邊說：“沒事兒，沒事兒，一天到晚就知道說沒事兒。光說就不疼了？服個軟，能死啊？”
??“好了，好了，你有完沒完，越來越沒大沒小了。”
??“上次被不空那個禿驢打的傷剛好，又添上了這個，咱們好歹也是姑娘家，這一天天的有幾天是不帶傷的？”月弦說著眼眶也濕了。
??“你是越來越囉嗦了，你再這樣我去長安可不帶你。對了嚴平不是給了個凝脂膏嗎？塗上試試！”月弦不情願地將凝脂膏打開，聞了聞，挑起一點，塗在塵消的傷口邊緣。
??“那個嚴平也是，上次也是為了救他，才挨的打，他這次都不去幫著求情。現在還假惺惺地送什麽藥。“
??“你別胡說八道，你是沒看透他這個人，其實他是我們這幫人裏最冷靜的，他知道這頓打是逃不掉的，求也沒用。“
??“逃不逃得掉是一回事，去不去求是另一回事。他就是無情無義！這人向來膽?如?，?事畏?畏尾。小時候就這樣，到了現在更是各家?掃門前雪，休管他??上霜，我真不明白，這樣的人，你到底看好他什麽？“
??“他不像你想得那樣，說實話，如果將來有一天我們真的出了事兒，能救的也隻有他。“
??“我看他隻會救他自己。”
??塵消用白眼看了月弦一眼，懶著再跟她理論。“秋紅有沒有問你這次去長安為什麽不能帶著她？”
??“問了，怎麽能不問。我跟她說是閣主不讓，必須有人在淩雲峰照顧著。不然怎麽說，總不能告訴她血毒的事兒不能讓她知道吧。不過想想，也覺得有點對不起她，算起來她跟你的時間比我還久點，要是我，心裏也不會舒服。”
??“你和她不一樣，你不舒服會說出來，她哪，隻會藏在心裏。而且我看她心氣有些高，是不肯長久給別人做個侍女的。”
??“哎……她呀，就是仗著自己長得漂亮，不知足。隻能希望她真能得償所願，嫁個如意郎君吧。”
??第二天早上，塵消醒來，發現傅翼不在身邊，起身推開窗向外望去，見到傅翼在醉雲台那裏，於是裹了件鬥篷，光著腳就去找他。傅翼和飛雪並排坐在那棵高大的喬木樹下，頭靠著頭正在看徐徐升起的太陽，仿佛自身已經不複存在，而成為了這美景的一部分。塵消悄悄地坐到傅翼的身邊，傅翼看都不看就知道是她，一把摟在身邊，飛雪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似乎有點不滿塵消的加入。
??塵消舉起手衝著飛雪說道：
??“再跟我搶男人就一掌拍死你！”
??飛雪將頭趴在傅翼的大腿上，瞪著塵消又咕嚕咕嚕幾聲，傅翼笑了起來，將塵消略帶冰涼的手放入懷裏貼著自己的皮膚。
??塵消歪著頭仔細觀察著傅翼，他一頭肆意蓬鬆的長發散發著柔和的光，漂亮的眼睛被光照射的微微眯起，在眼角留下細小的紋路，不知為什麽他的一切都是那樣剛剛好，塵消覺得自己可以這樣看他一輩子。傅翼看向她，會心一笑，伸手將擋在塵消眼前的一縷頭發別在她的耳後，大拇指在她的臉頰上撫摸著。
??“你什麽時候走？”傅翼問道。
??“再過兩天，過兩天就是石斛的花期了，我需要先配一些紫檀仙姝帶上。”
??“你不應該一股腦的把藥都給了你二爸，萬一這段時間血毒再發作，多危險。”
??“小焉的病，如果不連續吃六個月以上是治不好的，這藥一年也配不上十粒八粒的，有就先給他吧。我欠二爸的實在是太多了，這一輩子也還不上。”
??傅翼將塵消的手拉到嘴邊，輕吻一下說道：“我幫你一起還！”
??“你哪？你什麽時候走？”
??“明天。”
??塵消看著他，玄冰台的事情都是不可告人的事情，她知道問也沒用，就不再說話。
??兩人默默地望著日出，不敢去想那些他們掌控不了的未來，隻想緊緊地抓住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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