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雍景殿朝會 六王爺吐輝
眾人紛紛請辭趨出，一陣緩重雜遝的腳步聲後，殿中恢複了寧靜。皇上站起身來舒展了一下身子，張卓忙湊上去，皇上將手搭在他伸過來的小臂上，從台階上慢慢地走了下來，李翊快走幾步跟在皇上身後。
??“你也看到了，父皇這個家難當啊。朕老了，你們這些做兒子的也得多幫襯著點。”李翊明白這是皇上恩寵的信號，按耐著一腔的高興，卻是滿臉的恭謹：
??“父皇還生龍活虎的，怎麽就老了？現在的困難隻是暫時的，父皇親政，大家齊心協力，很快就會渡過難關的。“
??“這大殿上太悶了，走，我們到院子裏走走。”皇上對著李翊擺了擺手，李翊忙上前走在皇上身側，不時用目光睨著他的神色。
??“我聽說你上次遇險與庫莫奚前朝的海葬圖有關，也不知是何緣故？“皇上一邊走一邊說。李翊亦步亦趨地跟著，心裏緊忙揣測著應對父皇的問話。
??“就連父皇也聽說了？說來這事甚是蹊蹺，也不知是哪個別有用心的人傳播的謠言加害於兒臣。“
??“你可有查清楚是何人所為？“
??“未曾，劫殺我的人隻是一些嘍囉，不足為患，幕後主使另有其人，但他們做事隱蔽的很，沒有留下什麽線索，所以兒臣還沒有查出來。“皇上突然轉臉看了李翊一眼，說道：
??“謠言也不都是空穴來風，自你舅舅高治死後就一直有海葬圖的傳聞，也許這海葬圖是真的存在，也未見可知，你不妨順藤摸瓜將海葬圖的事一並查一下。“
??李翊怔了一下，半響兒才問道：“莫非父皇也信了這些風言風語？“
??“朕自然是不信的，但是查查才能平息謠言，這也是為你的安危著想。對了，我聽說你上次遇劫府上死了不少人，過兩天的武舉，你不妨去看看。位高權重之人，自己不一定要什麽都會，但是身邊一定要有能人相伴，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李翊低眉垂首說道：“是！謹遵聖命。“
??“好了，你去吧，朕也乏了，對了，你去看看你的母妃，她也很久沒有見到你了，甚是想念。“皇上繼續慢步前行，卻做了個手勢，示意李翊不必再跟著了。
??李翊從雍景殿出來，?路?著兀?興奮得難以?已，深吸了幾口氣鎮定著??。幾個管事的太監趕忙迎上去請安，眾星捧?似的把李翊圍在中間，夾七夾?的奉承話說了一大堆。想來朝上的事現在在後宮已經傳開了。李翊含笑點著頭，從心底裏厭惡他們這幅令人惡心的嘴臉，但也不想得罪這些個小人，這宮裏的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從今以後自己要更加小心才是，他弄虛應酬一番，給了賞錢就甩開眾人快步向洗華宮走去。
??其時正是六月天，炎暑難當，知了唧唧，一絲兒風都沒有。洗華宮的幾個宮女正在院子裏扇著扇子閑聊。見李翊走來，都忙起身施禮，說道：“剛才娘娘還念叨王爺哪。”李翊微笑點頭，一邊阻止她們通報，自掀開簾子走了進去。
??高妃和宜芳公主正在喝茶，見到李翊進來，忙放下茶杯，笑道：
??“宜芳剛才還在問，你今天會不會過來哪，這不就來了。“高妃見到兒子甚是高興，起身迎了上去。李翊笑著對母親一揖，高妃忙扶住。她身著一件淡紫色長衫，墨染似得一頭青絲從肩上斜披下來，陪著玉蔥樣的纖纖小手，蛋白般雪白無暇的麵孔，眉宇口角間天然的微笑，目光流轉間帶著一種慵懶的嫵媚，二十多年過去了，她依然美貌如初，身上絲毫沒有歲月的痕跡，也難怪可以在這新人輩出的後宮，恩寵不退。宜芳也起身施禮，她和高妃都聽說了朝上的事，正替李翊高興。李翊從小就不大受父皇待見，宮裏的人也瞧著他沒有母族可以依靠，都瞧不上他，表麵上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可是平日卻沒少受人排擠，今天忽得皇上重用，連洗華宮上上下下也都覺揚眉吐氣。
??“你怎麽才來看母妃？你不知道得知你遇刺的消息母妃多擔心！要不是肖央每天派人來通報情況，我就得急死。“
??“孩兒現在不是沒事兒了嘛。“李翊在母妃麵前轉了圈，說道：“您看，完好無損，您放心好了。“
??“阿彌陀佛，好在你沒事，母妃就你這麽一個骨血，你要是有點事，讓我可怎麽活……“高妃說著說著，眼眶都紅了。
??宜芳見兩人有不少貼己的話要說，也不好久留，就告辭帶著婢女先出去了。
??李翊也沒有挽留，宜芳的母妃是高妃的陪嫁，所以自小就和高妃走的很近，皇上的子嗣很多，可對李翊來說，唯一一個能稱得上家人的，也就隻有宜芳了，所以李翊在她麵前也少了許多客套。
??待宜芳出去，李翊興衝衝地把朝上發生的事跟母妃詳盡地說了，高妃隻是安靜地聽著，極少插言，雖然高興，但心中也不免為李翊暗暗擔心。她陪伴在皇上身邊這麽多年，不可謂對皇上不了解。皇上這個人心思極為深沉，平時話並不多，但是每句都不是廢話，往往都蘊含深意，他對兒子的突然提拔要說跟這‘海葬圖’毫無關聯，她也絕難相信。李翊這次受重用雖然是個機會，但也使他的處境更加危險。皇上明知李翊的根基太淺根本不是太子的對手卻還把他推到了最前麵，顯然是對李翊沒有絲毫的顧念，更是對她沒有絲毫的顧念，想到這裏高妃不禁心寒。
??“你出息，母妃也就有了依靠，好好幫你父皇辦差，有事多找肖先生商量，切不可草率行事。”高妃沒有表現出自己的擔憂，不想使兒子掃興。
??兩人敘談許久，高妃留李翊進了午膳後才不情願地放他回去。
??李翊從母妃的寢宮出來，一轉彎兒就看到站在宮門外的宜芳。
??宜芳不算是美人，個子不高，不愛說話，樣貌端莊，態度謙恭有禮，衣著簡樸，說話前會露出害羞、膽怯的表情，因為生性內向，所以宮中的聚會她都很少參加，而她的母妃也總以‘小恙’為借口為她打圓場。
??她是一個冷冷清清的人，非常容易被人忽略，就算是她不在，別人也不會覺得少點什麽。而她自己似乎也完全不在乎這種狀況，好像這樣正和她意。她與這宮廷的一切是如此的格格不入，以至於被人稱為“怪人“。可這個“怪人“卻在琴藝上有很高的造詣，她師從名家，十幾歲的時候就在為各國來訪使節舉辦的宴席上大展琴藝，一曲成名。男人出名招來的是功名富貴，女人出名卻常是福患隨至，那次後，她就成了外邦聯姻最佳人選。因為在那些使者的眼中，這位公主不但非常有才華，而且還深受大隋皇帝的“寵愛“。於是沒多久，她就像一件貨品一樣定給了契丹的世子，並換回了契丹的入表稱臣。隻是這樁婚事卻因為世子的早逝無疾而終。後來宮中更是盛傳她克夫的謠言，於是很多想迎娶公主的人也隻能打消了念頭。現在宜芳快二十五了，還留在宮中，無人問津，時間久了，就連下人都敢在她麵前旁若無人的指指點點。不過好在宜芳似乎也不在意，繼續過著她那冷清的日子。
??李翊在母妃那兒逗留了也有將近兩個時辰了，難道她一直都在外邊等著不曾離開？
??李翊站住了腳，問道：“四姐還在，可是找我有事？“
??宜芳臉一紅，忸怩地說道：“我聽說你前些日子遇劫的時候和樂正思在一起？不知道……他有沒有受傷？“
??李翊一聽心中就明白了，微微一笑，說道：“我怎麽記得我才是你的弟弟，你怎麽倒問起那小子了？你就不關心一下，你弟弟有沒有事？“
??宜芳表情既羞澀又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地說：“……六弟……有事嗎？“
??“哈哈，我當然沒事了，有那傻小子幫我做盾牌，我能有什麽事。不過，樂正思那小子就沒那麽幸運了。“李翊故意不直說。
??宜芳滿眼關切憂鬱地望著李翊。“他是不是受傷了？“
??“是啊，被人砍了好幾刀哪。“李翊知道自己的這個姐姐自小就對樂正思情根深種，決意要逗一逗她。
??“……那……那……他傷的重不重？現在怎麽樣了？“
??“他要是知道宜芳姐姐這麽擔心他，他哪敢不快點好起來。“
??“六弟，你不要……“宜芳見他一味打趣取樂兒，急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李翊見狀，有點替她不值。樂正思這小子天生有種吸引女人的特質，身邊鶯鶯燕燕的從來不斷。雖然他跟宜芳也挺親近，但他卻從不曾對她動過壞心眼兒，也不知道這對宜芳來說是幸還是不幸？
??“四姐，你放心吧，那小子好著哪，被人砍了好幾刀，第二天還是一樣下地到處亂跑。“
??聽了這話，宜芳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能想象出樂正思那副就是被刀架在脖子上也昂首挺胸，滿不在乎的模樣。
??“我準備了些藥，我知道現在可能已經用不著了，你能不能幫我送給他？聽說樂正將軍很快就要回潼關了，他是不是也要一起走？這個是我為他編的練琴的曲譜，他在邊關的時候不妨練習一下，也可以解些煩悶。“宜芳一邊喋喋不休地說著，一邊從婢女手中接過一個藥瓶和一本曲譜遞給李翊。
??李翊看了一眼，卻沒伸手去接，隻說道：“四姐……我有幾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宜芳難為情地扭轉了臉，說道：“……你想說的話……我都知道……我知道你想說他的心裏沒有我……我也知道……我和他沒有結果……可不管是一廂情願還是自作多情，我都無怨無悔，我不期望有任何回報，隻是希望他平安順遂，還請六弟成全。“
??聽了她的話，李翊暗中搖了搖頭：“好吧……那我就先替他謝謝四姐。”說完接過藥瓶揣進懷裏，但是卻將曲譜推了回去，隻說道：“曲譜還是留給風雅的人吧，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什麽樣，小時候都安不下心學的東西，現在就更沒興趣了。”李翊頓了頓，臉上掠過一抹複雜的表情，接著說道：“有件事情，我覺得還是應該告訴你，讓你心裏有個準備。樂正思從清樂坊把那個舞女贖出來了，還打算娶她，所以……“
??李翊見宜芳的臉色一下子就白了，沒有繼續說下去。雖然宜芳說對樂正思並無任何期望，可是聽到他要娶親的消息還是猶如五雷轟頂，她兩眼發直，曲譜緩緩從手中滑出，掉到了地上。身子如木雕泥塑一樣僵在當地，哆嗦著慘白的嘴唇，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李翊見她這樣，心中一陣難過，彎腰拾起曲譜，交給她旁邊的婢女。拍拍宜芳的手臂，想安慰兩句卻也無可安慰，為了不讓她更加難堪，隻說了句：“我先回去了。”就向宮外走去。走到甬道的盡頭時忍不住回頭看了看，宜芳還站在那裏，一動未動。
??#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