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久作異鄉旅 故人相憶否
“我想知道，我爹當年案子的詳情。“
??“你想替你爹翻案？“
??“我想知道我爹當年是不是被冤枉的，是被誰冤枉的。“
??“陳年舊案重新開啟，必將掀起一片血雨腥風，恐怕還要反撲，你準備好了嗎？“
??塵消點點頭，眼神堅定決絕。
??“這一查下去，我的身份很可能會暴露，勢必有人對我還活著的原因產生質疑，二爸怕不怕會殃及樂正府？“
??“怕……但與其含冤蒙垢，我寧可咬緊牙根抗爭到底。”樂正勳的語氣確切不移。“既然你下定決心，我就跟你說說當年的事。事情的起因是連弩轅設計圖的丟失，這連弩轅是你父親到了軍械司後的一個成果，主要用於兩兵作戰的遠攻，我那時不在京中，所以沒有看過這設計圖。但當時不知道為了什麽原因，這個設計圖沒有被付諸實踐。可是沒有多久在東突厥和西突厥的戰場上卻出現了連弩轅。而且使用它的正是東突的主帥劉東賢，而這個劉東賢是你父親曾經的學生。這個事情難免不讓人浮想聯翩，因為據見過連弩轅的探子回報，這個連弩轅的設計和你父親的圖紙同出一轍。這麽說，要麽是圖紙被偷，要麽就是有人故意泄漏給了劉東賢。因為你父親和劉東賢的特殊關係，所以事發後你父親就被關了起來。沒多久進奏院（諜報機構）抓捕了一個突厥的探子，探子被捕前試圖燒毀兩封信，一封是你父親寫給劉東賢的，另一封是劉東賢寫給你父親的，劉東賢寫給你父親的那封沒有全部燒掉，有劉東賢就東突厥和西突厥戰事向你父親征求意見的內容。而你父親寫給劉東賢的信被燒掉絕大部分，隻剩下了信的開頭，盡是些寒暄的話，看不出什麽內容。於是因為這兩封信，你父親被定上了賣國通敵的大罪。剩下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所以說將我爹的罪定死的，正是這兩封殘信？“
??“是的。“
??“這兩封信可是偽造的？“
??樂正勳搖了搖頭，說道：“我當年也提出了同樣的問題，後來我回京麵聖的時候，皇上讓人給我看了這兩封信，你父親給劉東賢信的殘片，字跡確是不假，至於劉東賢的筆跡，我不知道，但是我問過你父親其他的學生，他們證實是劉東賢的筆跡。“
??“這劉東賢既然是突厥人，我爹又怎會收他為學生？“
??“你父親當初收他為徒的時候對他的身份毫不知情，這劉東賢因為家族內部鬥爭失利而一出生就被藏在了豫州的世族紀家，所以沒有人知道他的身份，隻當他是紀家的公子。加上他勤奮好學，天資聰穎，你爹才將他收做弟子。後來，不知怎的他的家族在鬥爭中反敗為勝，就將他找了回去，他就此無聲無息地消失了，多年後你父親才知道，他已經在突厥當上了將軍。“
??“那父親跟他有聯係嗎？“
??“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後沒有，當年他失蹤的時候，你父親也曾多方尋找，後來知道他在東突厥並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後，你父親非常的惱怒，跟他斷絕了師徒的關係。“
??“如此說來，兩人是不可能通信的。“
??“是啊，奇怪就奇怪在這裏，兩人怎麽可能有書信往來？“
??“當時進奏院的長官是不是魏子安？會不會是他搞的鬼？“
??“確實是魏子安，以他們家和你們家的過節，說起來他的嫌疑最大。“
??“小時候我聽魏胖子總說我爹是壞人，才知道我們兩家有過節，可是無論問誰，他們都什麽都不肯說。那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讓兩家後來勢如水火？“
??“哎，也是怪你父親當年過於風流，才造成了這個悲劇。當年你父親在你祖父的安排下，與那魏家的小姐定了親，可是後來你父親在清樂坊認識了你母親。你母親極為仰慕你的父親，立誓非你父親不嫁，可是當時你父親頂不住家裏的壓力，還是娶了魏家小姐，在成親那天，你母親抱著流泉琴去了許府，當著眾人的麵一定要為你父親最後彈一首曲子，你爺爺怕她大鬧，就隻好同意。可怎想她性情剛烈，在開始彈琴前就割破了腳腕，決意一死，一曲未完，她已經躺在血泊之中。當年我也在場，那場麵真的很淒慘……你父親見你母親如此，自也無心再去成親。結果儀式就半道中止了，再後來又知道你母親已經懷了你，魏家大鬧，你爺爺也就隻能和魏家退了親。那魏家小姐也是個心高氣傲之人，這親沒結成還被人在成親當日當眾羞辱，就此一病不起，沒多久精神就變得恍恍惚惚的，幾年後在湖邊散步的時候，就投了湖，死了。所以兩家的梁子就此越結越深。“
??“這麽說，當年確實是我們家的錯。“
??“哎……誰又能說的清哪，你爹的心思不在那魏家小姐身上，就是當真娶了她，她也不一定幸福。“
??“魏子安會不會因為女兒的死而起了殺心，故意陷害我父親？“
??“要說殺心，他一定是有的，但是不是他故意伺機陷害，卻沒有證據。而且當年的案子也不是他審的。“
??“那當年牽扯到這個案子裏的都有哪些人？“
??“當年主審設計圖丟失案的是曾經的大理寺的寺卿楊成浩，這人是個酷吏，但是為人還算剛正，後來因為進言被貶到通州了。魏子安是找到突厥探子和信的人，那個探子在被捕的時候自殺了，所以也已死無對證。證實了劉東賢和你父親師生身份的是他的弟子周子伯，大皇子因為也曾跟你父親學習過所以也做了佐證。現在我能想到的，就是這些人和案件有直接的關係。“
??“那當時朝上就沒有人為父親說話嗎？“
??“有的，不少人都替你父親喊冤，但是後來皇上把兩封信給大家看了以後，就沒有多少了。“
??“有一件事我不明白，我父親之前深受皇帝的信賴，怎麽突然被調到了軍械司？“
??“這個說起來就更冤了。十幾年前，皇上時常晚上夢魘，所以有點變得疑神疑鬼，經常叫些術士到宮裏驅魔。滿朝文武見皇上每日上朝都是無精打采，不少的政務都被擱下了，也是憂心忡忡。後來你父親提議帶皇上到他的封地去打獵，一來是想讓皇上出宮散散心，二來也想借這個機會對皇上勸解一二。當時皇上也欣然接受了。這趟打獵效果不錯，皇上天天騎馬射獵，多了不少的運動，換了環境，睡眠也好了很多。本來是大功一件，可誰成想在回去的路上，卻發現了許多埋在地上詛咒皇上的木偶，皇上受了點驚嚇。當時有人進讒言說是你父親做的這些事情，雖然皇上並沒有聽信，但還是製了負責控防的馬副將的罪，革了他的職。你父親和馬副將是在戰場上刀槍劍戟叢裏廝混出來的兄弟，自然要為他說話，因此得罪了皇上，再加上皇上身邊那些奸險小人的不斷挑撥，皇上對你父親慢慢地也產生了懷疑。一年後就將他貶到了軍械司。“
??“二爸可知當時進讒言的都有哪些人？“
??“大多是後宮的人，比方說內侍監總管，張卓，具體還有什麽人，我已經不記得了。當時我在和陳國打仗，京城裏的消息知道的比較少，而且當時的事也沒掀起多大的波瀾。你爹不說，我也沒深究。“
??塵消陷入了沉思好久沒有回過神兒來。
??“你準備怎麽查？“
??“現在還不知道，先從那兩封信查起吧……“
??“辰辰，答應二爸一件事。“
??“二爸你說。“
??“冤報本是個罪惡的循環，在這個循環中隻有失去沒有得到。你想替家人報仇，二爸明白。但是答應二爸，不要傷及無辜。要知道你是許詰的女兒，你身上留著他的血，你不能辱沒了他的姓氏。“
??……
??“你答應我！“
??“我答應你！“
??“等你辦完了你想辦的事，就和樂正思把親給結了，那孩子不知道你還活著，如果他知道……“
??“二爸，他已經知道了，我們一起去的少林……“
??“你也去了少林？你和他相認了？他不怪我？“
??“二爸……我和樂正思恐怕無緣做夫妻了。我碰到了自己喜歡的人，已經定了親……“
??“……你不會是怕你的身份將來連累樂正府，所以故意這樣說的吧？“
??“不是。我喜歡的人他叫傅翼，是我的師兄，比我大一歲，樂正思見過他。當年也是他救了我，我才有今天。我是真心喜歡他，他是個非常優秀的人。“說到這裏，傅翼略帶孤獨的麵孔在塵消的眼前一閃，塵消的表情頓時柔和了起來。
??“……能讓辰辰說優秀的人真是不多，二爸也替你開心，樂正思那渾小子本來也配不上你……“樂正勳心中不無遺憾。許曉辰在自己家長大，跟自己的女兒沒有區別，又和樂正思極為合脾氣，本來是天作之合，如果當年曉辰被自己帶回來了，這會兒兩人恐怕早就成親了。樂正思也不會不務正業還和那個什麽素素糾纏不清。
??“二爸……你也別老是說他不是，你看他成天裝得滿不在乎的，其實心裏挺難過的。“
??“你啊……還是幫他……你都不知道他變成什麽樣了。“
??“他是心裏沒了寄托才這樣，以後會好的。“樂正勳點點頭，自己何嚐不了解兒子，許家的事對他打擊太大，那時候他還小什麽都不懂，自己又被貶到邊關沒辦法好好疏導他，小小年齡要自己一個人消化這些傷痛，也是不易。隻是不知道他知道了曉辰已有心上人的時候，會不會太傷心？樂正勳知道兒子雖然風流但是心裏一直都忘不了曉辰，他越是不說，越說明他在意。
??“二爸，我還有些藥要給小焉。“塵消從懷裏掏出一個藥瓶交給樂正勳。“等他回來，你讓二娘看著他吃，別的藥就別吃了。我學過一些醫術，他身上的這病也不是不能治，但不能再拖了。這藥總共六粒，每月一粒，六個月後應該就會大好了，如果還不好，我再想辦法。“
??“好，我讓你二娘看著他吃。“樂正焉的病一直是樂正勳的心頭痛，這麽多年了，家裏也是尋遍名醫，可是都沒有起色，他已經不抱什麽希望了。此時塵消贈藥，他也隻是收著，並不覺得這藥會改變什麽，隻是不想辜負了孩子的一片心意。“
??“該說的我也差不多都說完了，也該走了，我們不告別……我會難過……“
??“嗯……你不去見見二娘？“
??“不去了……去了就舍不得走了……“
??“好……不去也好，你二娘的脾氣，要是知道你回來了，一定給你關家裏，哪兒都不許去了。你還有你要做的事，二爸懂。隻是這劍，我就不還你了。我想兄弟的時候，它也是個伴兒。“
??兩人都知道這一別，不知何時再見，樂正勳粗糙的手緊緊地抓住塵消的手不放，雙唇微顫，含淚不語。塵消則強忍了淚，低著頭不敢去看樂正勳。過了許久，樂正勳無力地鬆開了手，似乎平靜了下來。塵消衝他默默點頭，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才轉身離開，可走到門口又停下了。
??“二爸，你可曾想過……也許我爹不是無辜的？“塵消說這話的時候一直背對著樂正勳，看不清臉色。
??“你爹狂妄自大，好色風流，但他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絕不會出賣自己的國家！“
??塵消肩頭起伏，心情似乎很激動，緩緩轉過身來一提衣角，“撲通”一聲雙膝跪倒，一言不發，恭恭敬敬地給樂正勳磕了三個頭。起身時眼淚再也止不住了，撲簌簌地落了下來。樂正勳用無限疼憐的目光凝望著塵消，沒有去製止，他知道這是她無法言說的感激，為養育之情、為救命之恩、更為了生死之交。他輕輕拍拍塵消的肩膀，無語哽咽。塵消淒然一笑，起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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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爆更的一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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