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嵩山少林行，孤寂花下人
一路的嘈雜一直延續到了客棧，晚上齊笑天大擺宴席，席間他四麵應酬，八麵玲瓏，一時一事見人換一個麵孔，拉拉這個手，拍拍那個肩大有領袖風範。樂正思隨俗敷衍著，見月弦將樂正焉從人群中拖了出去，心中也尋思著脫身之計。借著眾人給笑天敬酒的當兒，樂正思伏身溜出客棧，走之前還沒忘順了一壇酒，誰想剛出門沒走幾步，險些撞倒迎麵而來的陸大。陸大喝的臉通紅，見到樂正思喜出望外，定要和他再幹上幾杯。樂正思一隻手捂著嘴，做著要吐的樣子，擺擺手，一溜煙地跑了。街上到處都是人，他也無處可去，索性爬上客棧的屋頂。剛爬上去，隻見屋頂上有個黑影坐在那裏，他嚇一跳，一個沒站穩，差點又摔了下去，那黑影向前一傾，伸出手，拉了他一把，他才站住，借著月光一看，竟然是塵消。
??“你怎麽在這兒？“樂正思問道。
??“這話我還想問你哪。“塵消答道。
??“今天晚上實在是太吵了。“
??塵消也不接話，站的離他遠一些，躺下，兩手枕在頭下，看著月亮。
??樂正思見她疏遠自己，故意靠近在她身側坐下。“我這兒有酒，來不來點？“
??塵消身子側了側，下意識地想挪遠點，但最終沒動，隻是搖搖頭。樂正思想起這一路上也沒見她喝過酒，問道：“你不喝酒的嗎？“
??塵消看著他，說道：“又不好喝，為什麽要喝？“
??“這喝酒的好處可多了，高興的時候可以助興，煩憂的時候可以忘憂。“
??“那你現在是高興還是煩憂？“
??“你這個人，總是用問題回答問題的嗎？“
??塵消不再理他。兩人就這樣默默地呆著，過了好長一段時間，樂正思有點忍不住了，問道：“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你什麽時候能走。“
??樂正思笑了，說道：“我娘說我不到一歲的時候就能走了，是不是特別聰明。“
??“真聰明，那你兩歲就應該會滾了吧。“
??“哎，這你就說錯了，小孩子都是先會滾才會走的哦。“
??“哦……那看來你是不缺乏經驗，隻是掌握不好時機。”
??“都不是，我就是不想讓你如願以償。”
??塵消見趕不走他便不再理他，隻是靜靜地看著月亮。
??“你說你師兄為什麽要那樣做？“
??“怎麽樣做？“
??“就是騙那些人，說你們是隨我去少林。“
??“你說為什麽？“樂正思被她這種答話的方式搞的有點煩，拿起酒咕嘟一口。
??“按理說吧，這事我應該感到高興，可為什麽我有一種任人擺布的感覺，反而高興不起來哪？“
??“你師父今天之難，隻因他在少林勢單力薄，加之他自己又與世無爭，不去爭取所致。現在這個局麵如果再無武林的助力和推崇，恐怕這升座大典就很難善終。這次受邀觀禮的武林名門大派雖多，可是各自都要維護自己的利益，恐怕沒幾個能真正為你師父出頭。師兄聚集這些烏合之眾，無非是想雙方對峙起來時借著人多勢眾，能有個替你師父說話的機會，你又何必想太多。“
??“你說他是怎麽打算的？什麽群英盟，什麽英雄帖他到底想做什麽？”
??“我估計他現在自己也沒想好，這幫子人堪不堪用還不好說，怎麽用也得甄選完才有定論。”
??“這麽說，你是承認齊兄是在利用他們了？”
??“有區別嗎？他們達到他們的目的，我們達到我們的，皆大歡喜。”
??“對我來說有區別，鼓舞人心，挑撥煽惑，底線不同。”
??塵消雙膝彎曲坐了起來，盯著樂正思，說道：“師兄以你的名義做的事，你的底線高不就得了？”
??“我的底線？我的底線現在我說的算嗎？”樂正思提高聲音，在酒勁下，有些壓不住火。
??“如果你是怕師兄利用你的名義或樂正府的名義做什麽不義的事情，那你大可不必擔心，他的目的隻有一個，就是讓你師傅保住方丈的位置。“
??“那他最後說的‘樂正公子代表的不僅僅是三度法師’是什麽意思？他是想說我背後有朝廷的支持嗎？這不是撒謊嗎？”
??“現在的江湖已經不是那個為了‘正義’兩字就奮不顧身的年代了，損害自己利益的正義已經沒有人去維護了，想讓這些人站出來隻有讓他們感到絕對的安全。師兄隻是向前推他們一把而已。“
??“即使那隻是騙人的謊話？”
??“準確的說，師兄說的話隻能算是誤導，算不上是謊言，這句話有很多種解釋……”
??“你這是狡辯！”
??“你到底想不想幫你師傅？”
??“說實話，你們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要幫我師傅？”
??“我們是壞人，我們是為了害你師傅才去幫他的，這是你想要的答案嗎？你要是覺得師兄做的不對，何必在這跟我廢話，隻需進酒館裏大喊一聲‘這一切都和我無關’不就得了？”
??樂正思舉起酒壇，咕嘟咕嘟的隻是喝酒，又過了一會兒，他不無傷懷地說道：
??“不是我矯情，讓我哄騙他們去成全我想要做的事，我做不到。“
??“烏合之眾天生就是給人拿來利用的，你又何必有愧。再說這幫子人也不是那麽好管教的，大事做不成，小事又不屑於做，搞不好什麽事也成不了。“
??“你小小年紀，怎麽如此工於心計、尖酸刻薄？“
??塵消哼出一聲冷笑。“我沒有你那麽好的家世，什麽不做都可以受人喜愛，到處有人搶著給你幫忙。我出身低賤，微不足道，費盡心機，也隻能勉強活著。“
??樂正思聽她語氣尖銳，顯然非常惱怒，心下為自己的出言不遜感到後悔。語氣馬上緩和了下來。
??“我話說的重了……你別生氣好不好？也許隻是我小人之心，我隻是希望他做這事前，跟我商量一下，不要事事將我蒙在鼓中。“
??塵消瞥了他一眼，不屑地一笑。
??“因勢順導，即興發揮懂嗎？就是沒法商量的那種。“
??“所以說謊也是因勢順導的一部分？大丈夫做事當光明磊落！“樂正思地說。
??“哦，那你怎麽不光明磊落地當眾揭穿他？“
??“你……“樂正思被她搶白到無言以對，“他是你師兄，你當然幫著他。“
??“錯，我隻是瞧不起那些一麵說著大義凜然的話，一邊做著虛偽迎逢事情的人。“
??“你說我是虛偽迎逢的人？“
??“不是嗎？你敢說你為了達到目的就沒說過謊嗎？“
??“沒有！“
??塵消哼了一聲，捂著嘴，作出要嘔吐的樣子。樂正思一開始沒反應過來，突然想到這裏是可以看到街上的，麵上一紅，知道她指的是剛才自己裝吐逃掉的事兒。“那不一樣，那是無害的。“
??“有什麽不一樣？說謊就是說謊，沒有高低貴賤之分，都是內心的虛偽。這世人，都是你騙我我騙你，過於剛直隻會被說成不合時宜，不通人情。“
??“按你的說法，說謊並不是犯錯了？“
??“什麽是錯什麽是對？你說錯，我說對，到底是錯是對？到最後還不是眾口鑠金，對錯重要嗎？“
??“我不會像你那樣詭辯，隻是娘從小就教育我，說謊就是錯的，這就是規矩，隻有守規矩才能辯別是非，做對的事情。當你總是做對的事情，別人才會一點點地信任你。隻有被信任了才會被喜愛。“
??“所以你自認是一個守規矩的人？你是對自己認識不足，還是自我感覺過於良好？“
??樂正思揉著耳朵，不好意思地一笑，說道：“說的好像你很了解我似的……雖然少將軍我偶爾會有那麽一點點離經叛道，但是大是大非還是懂的。而且作為樂正家的子孫，我的理想是像父輩那樣成為保家衛國的大英雄，而不是做一個挾勢弄權的貴人。“
??“哼……就憑你現在這點本事，你確定那是理想而不是癡心妄想？“
??“你……懂不懂維護一個愉快的談話氛圍？“
??“怎麽維護？跟你說謊嗎？你不是剛才還教育我那是錯的嗎？“
??樂正思見自己說不過她，不想再爭論下去。“好了，好了，我知道齊兄是為了幫我師父，雖然我不喜歡他的方式，但是我心裏還是感激他的，下不為例。我們不吵了，好不好。“塵消不理他。
??雖然樂正思覺得殘月閣的人行事詭異，隱約並非什麽正經門派，但齊笑天和塵消三番兩次地幫自己，不管目的為何，自己都不應該忘恩負義。他不想為了些小事搞的大家不愉快，於是說道：“我們講和吧。“
??“為什麽？我連話都不想和你講，為什麽要跟你講和？“
??“你怎麽這麽不會聊天哪？這種情況，一般就是我說聲對不起，你再說聲對不起，這事兒就算過了。這樣，我重新來。對不起……“
??“那你倒展開說說，都哪些地方對不起我們啦……“
??樂正思深吸幾口氣，心想好男不和女鬥。“大姐，我錯了！“
??塵消臉上泛起一絲得意的笑容，她的笑容在柔和的月光下有種難以言喻的美，一雙大眼睛亮晶晶的。樂正思心中一蕩。
??“塵消是你的真名字嗎？我沒聽說有人姓塵的。“
??“名字隻是個稱呼而已，真假有區別嗎？“
??“名字受之父母，蘊含著父母對你的期許，怎麽可以隨便更改？“
??“那要是父母已經不在了哪？你不能、也不想再成為他們想讓你成為的人，那你還保留著他們對你的期望，是不是很辜負他們？“她說的很平靜，可是卻讓樂正思莫名的感到心中酸楚。
??“你的父母……“
??塵消陰鬱的沉默讓樂正思沒有繼續說下去。
??“你和你師兄看起來關係很好，他很照顧你的樣子。“
??“師兄算是我的兄長。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
??“嗯，就像我和李翊。我們也是從小一起長大，親如兄弟。“
??塵消看看他，說道：“不一樣，師兄不會利用我。“
??樂正思頗為不滿地說：“六王爺對我很好，他也不會。“
??“也許，現在還不會……“
??“我發現你這個人特別愛抬杠啊，這也是你師父教的嗎？“
??“那倒不是，獨門秘籍，想學嗎？你隻要衝著大街喊—我，樂正思是個不知好歹，忘恩負義的小人——我就可以傳授給你。“
??“哇……真記仇，邱虛先生還真是高人，教出來的徒弟都是人才。“
??“他不是我師父。“
??“那你叫笑天師兄？“
??“我們是同門師兄妹。“
??“哦，這樣，那你的師父又是哪位啊？“
??塵消看著頭頂一輪明月當空，說道：“月下真人。“
??樂正思剛喝了一口酒，一下子就噴了出去。“你這編的……還真隨便啊，那月下老人一定是你的師叔吧，久仰久仰！“
??塵消彈了彈身上的衣服，雙手抱膝，不說話。
??“你知不知道你拿走的那把破風劍什麽來曆？“
??“我怎麽有種預感，我就是不問，也擋不住你說。“
??“哎……女孩子不要那麽聰明，都說女子無才才是德……“
??“你這是在說我缺德嗎？“
??“嘖……別打岔，注意聽講。要說這破風劍啊……“
??塵消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等一下，你這故事要很長啊？“
??“朗月……清風，公子……如玉，聽聽故事不好嗎？“
??塵消對他白眼相對，哼了一聲，起身向前走到房簷，直接跳了下去，連回頭看一眼都不看就走了。
??樂正思站了起來，喊道：“哎哎……我還有話沒說完哪……你怎麽這麽沒禮貌啊……每次都這樣。“他走到屋簷，往下一看，太高了，眼暈，身子一晃，差點掉下去，於是趕緊連滾帶爬地回去坐好。心想：“樂正五將軍的輕功真是該練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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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隻？你一隻，我一隻，不給怎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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