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章 前世今生情 一曲
“茶太淡了，一點味道都沒有。“李翊將茶杯放在桌上，推出去，遠離自己。
??值夜的太監看了玄霄一眼，今晚的茶是像往常一樣泡的，同樣的雲霧，同樣的茶量，同樣的水溫，他已經這樣泡了很多年了。
??“奴婢這就去換。“太監弓著腰走到桌邊，屏息側目偷看一眼皇上，小心翼翼地將茶杯收走。
??玄霄對太監遞了個眼色，對著李翊說道：“醜時了，皇上，要不讓他們準備些夜宵吧。這麽晚，還是別喝茶了。“
??“……禦史台那邊還沒消息嗎？“
??“已經派了人去催了，應該快了。“玄霄答道。
??李翊將手放在扶手上想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玄霄趕忙湊上去扶，李翊看了他一眼。
??“你也覺得我老了嗎？“
??玄霄被他目光中的陰氣所攝，乖乖地退後兩步，低下了頭。
??李翊起身，躬著背走到門口，將門推開，一陣雨後的寒氣立時襲了進來，像刀子一樣吹得他渾身難受，他倒吸一口冷氣，全身一陣顫栗。玄霄忙拿了件袍子，輕輕地在後麵給李翊披上。李翊沒有動，隻是盯著院裏空落落的花樹，他的眼睛布滿血絲，眼皮的浮腫尤其明顯，半耷拉著，眼神看起來空洞而呆滯，暴露了幾天沒睡的痕跡。屋外生冷的月光照在地上血紅的殘花上，反射出依微的幽光，讓這凋零不經意地透出一絲寒意。
??“皇上不如稍稍休息一會兒吧，哪怕眯一會兒眼也好……“
??……
??“要不，臣給皇上彈首曲子？“玄霄繼續做著努力。
??“好好的花，一夜風雨就這麽敗了。有道是……最是落花無情……“
??“……這也不能怪花啊，皇上，不是還有一句：風雨替花愁。風雨罷，花也應休。“
??李翊緩緩地轉過身來，一張臉陰沉沉地，問道：
??“你這話什麽意思？“
??“臣……臣……“玄霄跪倒在地，結結巴巴地一時想不出怎麽應答。
??“所以你認為樂正府是花，朕是這無情的風雨了？“李翊的聲音更加冷冰冰了。
??玄霄此刻才意識到闖了大禍，委屈恐懼慌亂一齊襲上心頭。“臣……不敢，臣口無遮攔……“玄霄支吾道，“臣胡言亂語，請皇上恕罪！“
??“你不敢？我看你敢的很，你倒說說你跟樂正焉怎麽認識的，你都知道些什麽？“
??“臣和樂正將軍素昧平生，沒有任何關係啊，皇上……“
??“沒有任何關係？“李翊冷哼了一聲，“你抬起頭來，看著我的眼睛。“玄霄抬起頭，神情緊張地看著李翊，李翊靠近玄霄，俯下身盯著他，似乎竭力想發現他心靈中最難猜透的秘密，窺視他的內心。玄霄感覺兩耳邊涼颼颼的，仿佛有兩隻冷箭飛過。
??“你跟了我多久了？“
??“……二十五年了……皇上。“玄霄遲疑了一下，力圖使自己平靜下來。
??“二十五年……所以你是受夠了朕，準備換新主子了嗎？“
??“臣冤枉……臣絕無二心……皇上明察……“玄霄叩倒在地，聲音發顫，身子也在不停地抖動，隻管拚命地磕頭。
??禦書房裏的三四個太監見狀齊齊地跪了一地，紛紛替玄霄求情。
??“你們也要反了嗎？“李翊憤怒地嘶叫，像爆發的風暴。一時間，人人噤若寒蟬，禦書房陷入一片死寂。
??這時屋外傳來說話的聲音，一個小太監匆匆地跑進來，瞧見房中的情景嚇了一跳，遲疑了一下，囁囁嚅嚅地說道：“皇上，禦史台的魏大夫來了……“
??“叫他進來。“李翊回到桌前，將袍子脫掉，扔在椅背上，坐了下來。
??從外麵進來了個外貌嚴峻的中年人，年齡在四十五六歲左右，他的下巴堅實，鬢發斑白，風度深沉穩重，從容不迫。他走上來，先向李翊鞠了一躬。
??“見過皇上。“
??抬起頭他才發現屋裏的異樣，看到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玄霄，他流露出詫異的表情。也不怪他覺得驚奇，玄霄這些年來，極為得寵，就像影子一樣，一直跟在皇上的身邊。他是樂師並非太監，這樣跟在後宮本就不合禮法，再加上他進宮的時候已經不小了，有二十七八歲了吧，那時候的他外表荏弱，長相極為俊美清秀，所以沒少遭到後宮的猜忌和非議。可皇上的性子，誰說也沒有用，就這樣玄霄就被強行留了下來。好在玄霄為人與世無爭，又勤快懂事，富有同情心，漸漸地那些嫉妒他的人也開始喜歡上了他。魏大人經常在宮裏見到玄霄，雖然不熟，倒也覺得他是個低調、謹慎，忠心耿耿的人，不知道今天到底犯了什麽錯。
??“……樂正府已經搜查完畢，府上眾人都已在大牢羈押。這是查抄物品的清單，請皇上禦覽。“值夜的太監慌忙從地上起來，接過去他手中的冊子送給李翊，接著又跪了回去。
??李翊打開冊子，粗略地掃了一眼，說道：“可有與三皇子私相授受的證物？“
??“沒有查到。“
??“那調動金吾衛的銅魚令哪？“
??“在樂正府什麽也沒有查到，據嶽雷交代，兵變之事樂正焉並不知情，他是直接受了三皇子的指令去做的。“
??“就算有，他會老實交代嗎？“
??“臣繼續查……“
??“審樂正焉的時候，他可說了什麽？“
??魏大夫字斟句酌地說道：“他隻說他沒有做過，之後就再也不肯開口。從現有的證據來看，這次兵變是三皇子由於東窗事發在自知罪責難逃的情況下采取的拚死一搏的行動，所以事先的準備並不完備。嶽雷為何會聽命於三皇子，是否受他人指使，還有那些人參與其中，還需要慢慢地審，仔細地查。“
??“給你五天的時間，我要知道還有哪些人參與。“
??“是，“魏大夫停頓了一下，遲疑不決地說道：“還有一樣東西……臣不知道當不當……“他從袖子中掏出一本冊子拿在手中。
??“什麽東西？“
??“是一本曲譜。“
??李翊一擺手，魏大夫忙上前遞過冊子。這冊子上血跡斑斑，像是在血水裏浸過，扉頁泛黃已不平整，似已有了年歲，紙的質量卻是極好的。隻見冊子上寫了三個字《隨風揚》，筆鋒幹淨利索，娟秀卻力道十足，李翊見字不禁直起了身，慢慢地站了起來，他失神地盯著這三個字，臉色變得更加蒼白，佇立不動，目光中有一種難以形容的表情。半響兒才回過神來。“在樂正府找到的？“
??“是樂正焉的夫人讓臣交給皇上的。“
??“你是說樂正焉的續弦？“
??“是的。“
??“她叫什麽？“
??“樂正雲影。“
??“樂正雲影？“李翊有些茫然地仰著臉，似乎在記憶中搜索某個被遺忘了的人，好一會兒方說道，“難道是她……“李翊喃喃地說道。“……她可說了什麽？“
??“她請臣一定要將這個冊子交給皇上，並說皇上一見便知。“
??魏大夫偷偷地抬頭看著皇上的臉色。隻見他的手在冊子上拂過，像是要擦拭掉上麵早已幹硬的血跡。他並沒有打開它，似乎裏麵有著什麽他不願觸及的往事。又過了好一會兒，隻聽他長長的籲出一口氣，如同一聲呻吟，接著說道：“帶我去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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