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陸繪靈拿起一把光滑的牛角梳,上邊刻著桃花,鑲淬著翡翠玉石,她看著歡喜極了。
“娘,怎麽從未見你用過?”陸繪靈好奇的問道。
陸夫人接過牛角梳,笑的用手摩挲著上麵的花紋,細細回憶起從前,她道:“這是我出嫁那,我的娘親給我梳頭用的梳子,因為從很遠的地方嫁過來,便一直帶在身邊…”
“娘一直收著,生怕它壞了不敢用。”陸夫人一邊,眼角的淚水就又要往下掉了,“到現在我都還記得我出嫁那日,我娘對我的叮囑和唱的歌謠。你出生之後,我一直想著,有替你梳頭送你出嫁的那一,我會是什麽心情…”
陸繪靈看著這把梳子,想起方才胥蘭姑姑給自己梳頭時的那番話,瞬間百感交集。
陸夫人一提到這事兒,便又忍不住流眼淚。
從前總想著女兒繪靈總有一會長大,會出嫁,在時候她同那些世家子弟一起念書時,陸夫人便暗自在物色誰家的公子品行端正,能娶得寶貝女兒繪靈的。
後來知道陸繪靈喜歡齊景欽,陸夫人也不惱,那會兒她誓死要嫁陸高鴻,身為商賈的老父親也是不許,可她依舊嫁了過來,最終也是過得幸福。
陸夫人不反對陸繪靈心悅齊景欽,可心裏總擔心她的喜歡會沒有結果,如今陸繪靈已然成了皇帝的妃嬪,也沒個像樣的婚禮,讓陸夫人心裏很不是滋味。
“娘,您還記得出嫁那日梳頭時的歌謠怎麽唱嗎?”陸繪靈拿著牛角梳,在手中不停的擺弄,眼裏全是欣喜和向往。
陸夫人看著她這副向往樣子,微微愣住了,突然想起,繪靈已為人妾,自己卻還沒有給她梳過頭。
“記得。”倒也不是記得吧,她們幾個相熟的夫人在一起時,總會起自己家裏的兒女,如今她們的女兒年紀到了都會出嫁,是傳統禮節裏出嫁時是要娘親給梳頭的,便也暗地裏去了解過這類歌謠。
“娘,您替我梳梳頭吧。”陸繪靈躊躇再三,還是出了這句話。
她身為相府大姐,出嫁時該是十裏紅妝,長街鋪滿火紅的地毯,迎娶他的人該是一襲修長的紅色喜服,眉目俊朗有神,看她時有些點點情義,百姓夾到歡呼,相府裏的丫鬟廝們穿著紅色的衣服散發喜糖,相府嫁女,該當載入茶館酒肆,書老先生下一段預知後事如何的應當是她美滿的愛情故事。
可如今,隻身嫁入皇宮,沒有彩禮,隻有滔的賞賜,為了不落人閑話,皇上沒有昭告下,相府對此也隻字不提,對於一個驕傲著長大的姑娘,竟然隻幻想著能讓娘親替她梳一次長發。
陸繪靈坐在梳妝台前,對著銅鏡,一點點摘下頭上沉重的頭飾,解開發髻的那一刹那,墨黑的頭發瀑布般散下來,她以往在閨房醒來時,便是這副模樣,可眼神中卻比從前少了許多姑娘家該有的美好。
陸夫人拿著牛角梳,看著這一幕,幾乎要哭暈過去,身後的嬤嬤也早已經淚眼婆娑。
陸夫人舉起牛角梳,插入陸繪靈的頭頂的頭發,慢慢的往下梳著,她強忍住嗚咽的哭聲,身子忍不住的顫抖,她道:“一梳…梳到…尾…”
聽到這句話,陸繪靈的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她從前想著,自己有生之年若是能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應當是風風光光嫁給如意郎君之時,卻不想如今一朝成為了皇帝的妃子,與弱水三千分享君上也罷,心悅之人已然另娶她人。
那一日,梁煥卿出嫁時,也是這般坐在貼了大紅喜字銅鏡前,喜娘替她梳著頭發,念著歌謠的吧。
“二梳…白發齊眉…”陸夫人哭到不能自已,本該替女兒梳頭時該是欣喜的哭啼,如今卻實打實的心疼,心疼陸繪靈這不夠圓滿的結局。
“三梳…”陸夫人舉著牛角梳的手止不住的顫抖,她淚流滿麵,還是繼續梳下去。
“夠了。”陸繪靈道,“娘,到這兒就夠了。”
陸繪靈也哭的不能自已,她轉過身握住陸夫人的手,母女二人雙目對視,皆是滿目瘡痍:“娘,女兒不孝。”
陸夫人哭著搖搖頭,想要些什麽,卻早已經嗚咽的不出話來。
“嬤嬤,請你替我去叫胥蘭姑姑來替我梳頭吧。”陸繪靈轉而對陸夫人身後的嬤嬤吩咐道。
胥蘭連忙進來替陸繪靈梳好發髻,等收拾好後,也到了宮門快下鑰的時候了。
“時候不早了,女兒要回宮了。”陸繪靈替陸夫人抹去臉頰上的淚水,柔聲道。
陸夫人點點頭,臉上心裏全是不舍:“繪靈,等什麽時候宮宴了,娘再去看你。”
“嗯嗯。”陸繪靈應了一聲,連忙轉身就要回宮去。
她擔心耽誤太久宮門下鑰,會讓梅貴妃抓住把柄有可乘之機,明日一早還要去勤政殿陪皇上看奏折,今日夜裏得早些休息才是。
胥蘭姑姑不明白她們在裏麵談了什麽,怎麽著話兒就散下了發髻,但這總歸是主子們的事,她扶著陸繪靈要走出相府。
到相府門口時,陸高鴻和陸琛站在一旁的側房裏看著她,似乎不願露麵,分離總是難免,陸繪靈知道他們不想看到這一幕,便停下腳步,朝側房拘禮道:“女兒走了,爹爹保重。”
嬤嬤扶著陸夫人一路送陸繪靈到門口,陸夫人哭的直不起腰來,嬤嬤摻著她,生怕她下一秒就要倒下。
“娘,別送了。”陸繪靈轉身看著陸夫人,不忍心她再折騰,“多保重身子。”
罷轉身便走了。
寧雪趁胥蘭進去給陸繪靈梳頭的空蕩,跪在金鈴馬車前,陸繪靈剛要上馬車時,她一邊磕頭一邊道:“姐帶奴婢走吧,姐…”
陸繪靈猶豫的看著寧雪,蹲下身子扶起她,嗚咽著道:“爹爹讓你拿了賣身契回家去,你怎麽就不聽呢。”
“奴婢沒有家了,相府就是奴婢的家,有姐的地方就是奴婢的家,奴婢哪兒也不去,就想留在姐身邊,奴婢要伺候您一輩子。”寧雪不顧陸繪靈的勸阻,一邊磕頭一邊哭著道。
“本宮如今已不是相府姐了,進了宮,可就沒有自由了,本宮多給你一筆錢財,寧雪,嫁人去吧,嫁個好人家…”陸繪靈淚眼婆娑的看著寧雪,一字一句聲道,“替本宮嫁個好人家,風風光光,堂堂正正的做他家的正妻,好嗎?”
“不要…”寧雪拽著陸繪靈的衣擺,不停的搖頭痛哭,“姐,不要丟下我。”
陸繪靈不忍再看,寧雪是陪她一起長大的丫鬟,她自知深宮寂寞,沒有繁華的長街,沒有熱鬧百樣的人生,況且她身居高位卻岌岌可危,她不想寧雪在宮裏成為她的軟肋。
陸繪靈站起身來,絕情的甩開寧雪就上了馬車,在馬車中坐穩後,聽寧雪還在外麵哭喊著讓陸繪靈帶走她。
“胥蘭,趕她走。”陸繪靈閉著眼睛緩緩道,“差人跟丞相大人一聲,好好待她,替她尋個好人家。”
“是。”胥蘭答允一聲,隨後吩咐了兩個太監拖走寧雪。
金鈴馬車搖晃著清脆的聲音,按照來時的路,緩緩歸去。
寧雪哭喊聲撕心裂肺,此生怕是再也無法再見到姐了。
陸繪靈坐在馬車上,聽著鈴鐺搖晃著清脆的響聲,聽著來時街上一樣嘈雜熱鬧的聲音,心中的沉重又加重了一分。
◎
梁寂在軍營中一直忙個不停,終於有了一些空閑,便想著許久未曾去看過妹妹煥卿,今日路過王府時,便想著進去拜訪一下。
梁煥卿一直勸公主早些回宮去,莫要讓梅貴妃著急,可齊望舒卻宮裏此時定然烏煙瘴氣,什麽也不願意回去,非要在王府住幾日才行。
梁煥卿拗不過齊望舒,也隻能讓她在王府住下,可齊望舒偏偏又要纏著梁煥卿,與她一同在琳琅園住著,這就讓她很是不習慣了。
這日她們一同起身後,梁煥卿閑來無事便坐在渡光亭吹吹風,吹風對於她而言有定神之效。
“煥卿,你嚐嚐這個,可好吃了!”齊望舒端著一碟點心跑到梁煥卿身邊,拿起一個就要往她嘴裏塞。
“啊呀!”梁煥卿被嚇了一大跳,又險些被突如其來的糕點噎死,慌忙咳嗽起來。
月白忙裏往外的成不見人影,如今江依就一直在身旁伺候著,見王妃咳嗽起來,連忙上前替她拍背。
齊望舒見自己闖禍了,一臉尷尬的站在一旁,道:“煥卿,你沒事吧…我不是故意的…我…咦?”
齊望舒眼睛不自主的往旁邊瞟去,卻無意間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她驚訝的指著那個方向道:“那…那不是梁寂嗎!他來王府做什麽!”
梁煥卿順過氣後,站起身看了看,點點頭道:“對呀,方才廝來報時,我還覺得奇怪呢,兄長怎麽無故來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