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明台校場十萬餘人,可如今在齊秉煜眼睛裏,這浩然地間隻剩下遠處平齊鼓台上那一個女子,白衣勝雪,長發如潑墨般飄逸柔順。
秋日微旭照耀在她身上,她立於鼓台之上,在校場正中央,與明台平齊,宛若仙子下凡。
“芙霜…”鼓台與明台之間距離太遠,齊秉煜看不太真切,可那明媚的五官,嬌柔的身段,確確實實就如他死去的發妻。
齊秉煜手緊緊抓著明台之上的圍欄,戰鼓聲不絕入耳,他於震撼地的戰鼓聲中輕聲呼喚:“芙霜…”
他看著那白衣女子,眼睛不禁濕潤起來,他神情恍惚,深情地望著那個女子,像是把對陸芙霜所有的虧欠都傾注於此。
夏容馨回過神來,看著身前快要將身子傾出去的皇上,手指絞著手帕,不由得擔心生氣起來。
夏容馨抬眼看向平齊鼓台上那個佇立於校場正中,十萬大軍之間的白衣女子,距離太遠看不真切,可隱約恍惚間,卻真的能看見陸芙霜的身影。
多年之前的除夕之夜,陸芙霜也是一身聖雪白衣,披散著頭發,赤腳立於瑤池輕舟之上,一舞傾了君心,也由此讓皇上都過了這麽多年還對她念念不忘。
夏容馨死死地盯著那個白衣女子,手緊緊的攥成拳頭,指甲都快嵌入肉裏,她忘不了,死也忘不了那個淩駕於她頭上十多年之久的女人,她看著那個白衣女子,恨得牙齒癢癢,仿佛又回到了那段讓她生不如死的日子。
而今過了這麽多年,方才還在沾沾自喜皇上把她放在如同皇後一般同樣重要的位置上,可如今一看到和陸芙霜相似的人便又是這樣一副向往深情地樣子。
過了這麽多年了,夏容馨臉上已爬滿了歲月的痕跡,饒是她四處搜尋能駐顏的秘術也還是不如二八少女,可看看遠處那個身影啊,翩若驚鴻,婉若遊龍,身段曼妙的少女,饒是陸芙霜在世,也比不過那個女子吧。
齊景煬眯著眼睛皺著眉頭看著遠處鼓台上臨風佇立的白衣少女,他突然很理智的沒有把他認作是母後,隻是想著會有誰刻意穿上和母後一樣的衣服給父皇看呢?
“皇上…”十萬大軍出征本是一件莊重的事情,可齊秉煜一副失神落魄的模樣實在有失身份,夏容馨也不想再讓齊秉煜看著那位白衣女子,便出聲提醒皇上,“三軍將士正等待皇上目送呢。”
齊秉煜這才回過神來,定了定心神,表情凝重的望著這十萬大軍,莊嚴肅穆的站在明台之上為他們送行。
齊景欽和梁風眠莊重的行走在隊伍的最前列,十萬大軍浩浩蕩蕩的走出玄武門,行過十裏長街,走出上京城,十萬將士雄赳赳氣昂昂的朝巣州走去,沿途官府貼滿了告示要給軍隊讓路,抄最近的官道迅速抵達巣州戰場,一路百姓夾道歡迎,大涼軍隊聽聞梁風眠親自帶軍出戰,也不由得膽怵。
梁煥卿看著父親和夫君漸行漸遠的身影,不由得神情恍惚,心口劇烈疼痛,仿佛下一秒就要暈倒了。
齊望舒看著梁煥卿麵色蒼白,嘴唇毫無血色,連忙過去攙扶住她,輕聲安慰道:“別擔心,他們定然凱旋而歸。”
梁煥卿一臉悲戚的看著齊望舒,眼睛在眼眶裏打轉轉。
齊望舒點點頭,拍拍她的後背,輕聲道:“放心吧,梁大將軍那麽厲害,一定不會有事的,你隻要照顧好自己別讓他們擔心就是了,梁寂不還在上京嗎?梁大將軍定然會隨時和他取得聯係的,你不必擔心。”
梁煥卿抬手捂住嘴,點了點頭,生怕自己哭出來。
待到十萬大軍悉數有序的離開明台校場時,戰鼓號角聲這才緩緩停下,明台之上的鈴鼓聲悠悠蕩蕩的響了起來。
鼓台上十二位少女皆赤足披發,一步一步走下鼓台,隨著十萬大軍一同走出玄武門,那位身著聖雪白衣的神女,在金盔鐵甲和紅衣中顯得那麽的引人矚目。
齊秉煜看著那個漸行漸遠的背影,不由得追憶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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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典剛一結束,齊景煬讓趙佩瑜自己先回東宮,而他急匆匆的去找舅舅陸高鴻,他的直覺告訴他,平齊鼓台之上那個身著聖雪白衣著裝打扮與母後無異的那個少女和舅舅肯定有莫大的關係。
“舅舅!舅舅!”齊景煬結束祭典,連太子禮服都未換下,一進丞相府就急忙大喊。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別喊了。”身為丞相府的老管家方祿連忙跑出來勸道。
“丞相呢!”齊景煬看著方祿,焦急的抓著他問道。
“太子殿下恕罪,丞相就在書房啊。”被緊緊抓住衣領的方祿嚇得腿都軟了,連忙指著書房的方向道。
齊景煬鬆開方祿就大步朝書房走去,寬大精美的太子禮服隨著他走路的幅度甩出悉悉索索的聲音,他一邊走一邊大喊:“舅舅!舅舅!”
方祿躬著身子跑的跟上太子,一麵苦苦勸:“太子殿下別喊了,大人此時就在府上書房批閱文書,大人平日批閱文書案牘時不允許有一絲聲響啊殿下。”
“舅舅!丞相!”齊景煬絲毫不聽方祿勸阻,還是邊走邊喊。
“太子殿下。”這一喊沒有把陸高鴻喊出來,倒是驚到了在佛堂禮佛的陸夫人。
齊景煬停下腳步,看著正款步走來的陸夫人,他身為晚輩,更是麵對自己敬仰的陸高鴻,於陸夫人也很是敬重,他拱手拘禮道一聲:“舅母。”
陸夫人屈膝福了福身子:“太子殿下萬福。”
陸夫人身為先帝爺欽封的正一品誥命夫人,自然是端莊賢淑的典範。
她輕聲問道:“太子殿下可有急事找丞相嗎?是行軍祭典上出了事?”
她看著齊景煬身上的禮服,大概也能猜出他是剛結束明台行軍祭典就往丞相府趕來了。
行軍祭典,陸高鴻本也應該出席,可猶豫前線戰事吃緊,有無數公文需要去批閱簽改,為了不耽誤國事,便向皇上特請缺席。
“相爺正在書房批閱文書,通常是不喜歡讓人打擾的,不若太子殿下在前廳稍微喝杯香茗暫等一會兒,讓方祿去書房請相爺過來。”陸夫人見齊景煬不願意與她,便提議在前廳等候。
方祿懂眼色,立馬跑去書房找陸高鴻,齊景煬眼看如此,也隻好去前廳等著了。
陸夫人差人送上來一壺香茶,親手給齊景煬沏了一杯,道:“近來國事繁重,戰事吃緊,你們在朝堂之上忙於國事,可也要注意身體,如今秋分時節,氣漸漸轉涼了,要多喝些熱茶暖暖身子。”
齊景煬點了點頭:“多謝舅母關心。”
陸夫人點點頭笑了笑:“那太子先喝杯茶等一會兒,想必相爺很快就來了,你們討論國事,我身為女人家左右也聽不明白,就先行告退了。”
齊景煬站起身,對陸夫人拱手拘禮:“舅母慢走。”
陸夫人屈膝回禮,而後轉身出了前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