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齊景欽側過臉去看著身側的梁煥卿,臉上帶笑,眼中滿是愛意:“煥卿端莊賢淑,體貼入微,於府中大事處理的妥當,並無任何不好的地方。”
梁煥卿得意的笑著,但恍然間又覺得羞愧,在王府的這幾個月裏,她都還沒做到當家主母的職責。
猶記得宮裏的管教嬤嬤曾起過做王妃要替王爺料理王府大事,要出得廳堂,在人前替王爺著想,人後體貼入微,照顧好王爺,孝敬皇上母妃,不可惡言傷人,不可言行不當,有辱王府斯文。
梁煥卿每日聽得這些教導,耳朵都要起繭了,隨意答應幾次便要管教嬤嬤回宮去。
在府中,王府下人也是極其懂眼色的,平日裏王爺和棹棋也都不常在府中,他們凡事處理得當,絲毫不需要梁煥卿操心。
如今齊景欽這麽誇讚她,她倒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梁寂坐在梁風眠旁邊,手邊盛放的甜湯一直沒喝,他看著梁煥卿,如今乖巧安分的坐在一旁聽父親和王爺話,絲毫沒有當初活潑伶俐的模樣,而今不過才過了四五月之久。
梁寂深感痛心,當初怎麽也不讓梁煥卿過多的與那些官宦姐相處,是擔心她身上也沾染那些貴氣,一點兒也不似孩子一般真活潑,可如今卻因為身份的原因,讓她壓抑住了自己的靈魂,梁寂身為梁煥卿的兄長,深覺是自己的原因,如果當初能堅定一點退婚,梁煥卿必定能嫁一個普通人家,就算是商賈也行,沒有那麽多規矩束縛著,沒有那麽多雙眼睛緊盯著,成日隻需要快樂就好了。
“兄長,兄長。”梁煥卿見梁寂一直直勾勾的盯著自己,不由得覺得不自在,趁齊景欽和梁風眠還在話,便請意想和兄長敘敘舊:“我們出去走走吧?”
梁寂回過神,聽梁煥卿這麽,連忙答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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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行走在將軍府花廊下,月白遠遠的跟著。
梁煥卿幼時載下的牽牛花藤早已爬滿了整座花廊,而今盛夏時分,牽牛花在花廊上綻放盛開,這兒一簇,那兒一朵,美極了。
梁寂剛從軍營回來,身上的戰甲還未褪下,行走漫步間,盔甲碰撞乒乓作響,夏日的熱風拂袖而過,吹起了梁煥卿的衣擺,卻沒有吹起她的頭發,梁寂側臉看去,這才意識到,她女兒時的齊腰長發而今倌成發髻,盤圓的趴在後腦,這是婦人常用的發型。
梁寂回過臉不再去看,心中萬般情緒堆積上來,咽在後頭,反上來的一股味道,苦極了。
“兄長。”梁煥卿看向梁寂的側臉,“你今怎麽了?看到我不高興嗎?”
梁寂捏了捏鼻梁,揉了揉眼睛,再睜開時,眼睛變得深邃,猶如沙漠中的一汪泉水:“兄長高興,高興。”
梁煥卿遲疑的看著梁寂,心中覺得奇怪,但又不知怪在何處。
“兄長!”梁煥卿笑著挽住梁寂的手,像從前一樣和他撒嬌。
“多大的人了,不得體!”梁寂嘴上雖然這麽,手上卻絲毫沒有要甩開的意思。
二人就這麽嬉笑著,一如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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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梁煥卿和梁寂出去後,齊景欽便也不再寒暄了,梁風眠也斂起了臉上和善的笑容,轉而恢複了平常漠然的神色。
“王爺此行可有要事?”梁風眠低頭喝了一口晾好的清茶,開門見山的道。
“大將軍英明。”齊景欽知道眼下有求於梁風眠,姿態也不如當初那般高傲了。
梁風眠看著齊景欽,心中笑道:果然還是年輕人,嬉笑怒罵全放在臉上。
齊景欽站起身子,對梁風眠拱手作揖:“前些日子,景欽多有得罪,還望大將軍寬恕。”
梁風眠作為臣子,定然要做個樣子的。
他連忙起身扶住齊景欽:“王爺言重了。普之下莫非皇土,臣身為臣子,凡事也是替朝和皇上考慮,王爺而今也在朝中當差,定然能感同身受,這番道理,王爺也是能明白的。王爺若是有其他建設性意見,提出來大家一同探討,與下也是益事,這哪裏能是錯呢。”
梁風眠這番話的太過於體麵漂亮,齊景欽聽不出來梁風眠的態度,隻當他還在生氣,但如今齊景欽已經禁不起任何意外了。
齊景欽一直倔強的不肯放下自己作揖的手。
梁風眠看著他,輕輕歎了一口氣,坐回了位置上:“當初我在朝中處於中立,有多少官員上門拜訪,我一一回絕,就隻想替朝廷做好自己的差事。而後皇帝賜婚,要將煥卿嫁入王府,我心中百般不情願,然而煥卿喜歡,便也隨她去了。而今王府與將軍府,兩姓聯姻,你與煥卿二人締結良緣…王爺,你隻需知道,煥卿乃我梁風眠心頭肉,我願舍棄一切換她平安喜樂。”
齊景欽聽了,心下一驚,這才聽明白梁風眠話裏話外的意思。
“隻有我一直中立,才能助王爺成就大業,才能,護煥卿一世周全。”梁風眠道。
將軍府花廳外,那輪烈日炙烤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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煜年四十六年秋日,西南邊城失守,大涼敵軍欲攻破中原邊城倉州。
“皇上!我朝如今禁不起這番惡戰呀,還望皇上下令求和,以全百姓安寧之願啊!”
“皇上!萬萬不可求和!大涼在西南虎視眈眈,數年來多次侵擾邊城,想要從中找尋突破口一舉進攻中原,而今敵軍以達倉州。倘若我朝此時求和,大涼勢必不會答應,何必做這種漲他人士氣滅自己威風的事呢!”
“倘若不求和!置邊城百姓於何地?於倉州百姓於何地?倘若大涼一舉進攻了中原,難道要讓上京也成為一片火海嗎!”
“住口!你這狼子野心的東西,竟然敢如此詛咒我朝!我朝建朝以來有兩百年之久,隻有別國求和的事兒,那能有我們主動去投降的道理!”
“這不是投降!隻是求和!”
“有何區別!”
齊秉煜皺著眉頭閉著眼睛坐在龍椅上,看著這群文武大臣在金鑾殿吵鬧個不停,心中更是疲憊不堪。
他用力拍了拍龍椅上的把手,劇烈的咳嗽了兩聲,道:“住口!都給朕住口!”
何公公在一旁看到了,連忙高聲喊道:“肅靜——”
文武百官這才安靜下來,看著龍椅上的皇帝。
“梁大將軍呢?”齊秉煜看著梁風眠原本站著的地方此時空無一人,便出聲問道。
“回皇上的話,梁大將軍此時身在軍營,特請了朝假,昨日從倉州又來了消息了。”何公公俯身答道。
“梁寂。”齊秉煜叫道。
梁寂從隊列中站了出來,拱手答道:“微臣在。”
“倉州軍營傳了什麽消息?”齊秉煜問道。
梁寂此時有些緊張,豆大的汗珠從額前滑落下來,朝服也被汗水浸濕。
“回皇上的話,倉州…倉州…失守。”梁寂道。
當倉州軍營傳來消息後,梁風眠下令封鎖消息,他知道齊秉煜而今身體有恙,禁不起任何驚嚇,可如今皇上問起,不回答便是欺君罔上。
齊秉煜一聽,瞳孔放大,腦中眩暈,慢慢站起身,指著梁寂問道:“失守?倉州…失守?”
梁寂連忙俯身跪下。
齊秉煜一看,梁寂這便是默認了,他失力倒在龍椅上。
文武百官皆俯身跪下:“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