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西南戰事告一段落,梁風眠和梁寂這才有空從軍營回到府中休息。
這幾日皇上因為龍體有恙,便取消了幾日的早朝,可附庸州府送上來的文書,他們作為上級官員,還是要一一批閱的。
自從梁煥卿嫁出去後,他們因為公務繁忙並沒怎麽回府,在軍營忙的腳不沾地不可開支,也感覺不到有哪裏不對,在府中管事兒的梁伯便確確實實感受到了姐的離開,讓整座將軍府都空蕩了許多。
晌午用膳時,梁風眠和梁寂同坐一桌吃飯,他們用膳時不喜人多,也為了讓下人們準時吃飯,便遣散了閑雜人等,飯廳裏隻留了梁伯在身旁侍候。
梁風眠有飲酒的習慣,他喝下了一杯酒後便夾了一塊兒魚,正準備吃時,卻覺得哪裏不對勁,隨後將魚塊兒放在眼前的碟盞中。
“老爺,這魚是不合胃口嗎?”梁伯端著酒壺站在身後,方便及時替梁風眠斟酒,一見梁風眠放下碗筷後,連忙上前細聲道,“魚是新鮮的,今日家中廝才從河邊漁人家買來的,做法也是老爺最愛的紅燒,是哪裏不對嗎?”
梁伯知道梁風眠因公務繁忙,弄得身心俱疲,近日來更是與靖王爺鬧得不可開支,如此便生怕梁風眠身體有哪裏不好,一見他不對勁便連忙上前問一通。
梁寂坐在梁風眠左手邊,見父親放下筷子,他也緩緩將碗筷放在桌麵上,可他實在的,也沒有什麽胃口,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沒事。”梁風眠搖搖頭,歎了一口氣,這一來顯得他衰老了許多,“老梁,你也坐下和我們一同吃吧。”他指了指自己右手的位置,招呼梁伯坐下,這往常是梁煥卿坐的位置。
梁伯見了,便能知道梁風眠是因何緣故不開心了,他本就是個多愁善感的普通老人,平日在府中看到有身子弱的廝丫鬟,便要心疼的讓對方下去休息,於府中仆役而言,梁伯如同父親一樣溫暖。
梁寂看著梁風眠,微微皺著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梁伯哎了一聲,便坐在了梁風眠右手邊的位置上,他替梁風眠斟了一杯酒,道:“老爺,多少還是吃一點,不然身子可吃不消。”
隨後他又看向梁寂:“少爺,你也快吃吧。”
此時正值盛夏晌午時分,是最為炎熱的氣,屋外的知了蟬鳴聲響徹雲霄,讓人內心煩躁不堪。
梁風眠聞聲望向屋外的鬱鬱蔥蔥的樹木,歎了一口氣,道:“以往煥卿總在耳邊嬉鬧,還未曾聽過知了的鳴叫聲,還險些以為將軍府並無知了,如今一看,這個夏倒是與往常不一樣的。”
他這麽一提起梁煥卿,梁伯和梁寂對視一眼,便也不知該些什麽,也不動筷子吃飯,就隨著梁風眠的目光看向屋外的樹木。
梁風眠見氣氛不對,忙笑道:“行了,都吃吧,再不吃就涼了。”
他拿起筷子夾起碟子裏的那塊兒魚肉就往嘴裏送,味如嚼蠟,索然無味。
梁寂也不知該什麽,他明白父親的難過與不舍,他也如此。
梁伯一提起自己從看到大的大姐就要抹眼淚,自從嫁出去後,都不曾回過幾次府,在街上看到了,在王府眾人的簇擁下也是一臉端莊賢淑,那萬福手勢架在腰間還從未放下過,他再也見不到從前那個大姐了。
◎
吃過飯後,公務還不著急處理,梁寂便陪同梁風眠一起在後花園散步。
年初時曾看梁煥卿捧來一大捧梔子花,黃芽白似的鵝黃色,花簇大大的一朵,花香沁人心脾,著實不惹人討厭。
梁寂隨後便著人運來花種,將府中後花園裏的富貴牡丹撤走了一大批,都種上了梔子,而今以亭亭玉立。
“父親,靖王的事您打算怎麽辦?”梁寂知道梁風眠這幾日一直在和齊景欽爭奪兵權一事,隻是因自己職責所在沒空去過問,如今得空了便隨意問起。
梁風眠看了他一眼,隨後道:“眾人都道王府與將軍府聯姻之後,我就該站在同一個戰壕裏對付東宮和相府,朝中同僚們這麽想,太子和陸高鴻這麽想,就連你也是這麽想的,不過這很正常。”
梁寂微微訝異,其實當初見父親並沒有拒絕和王府的聯姻時,他就開始想到了要站在靖王黨派這邊了,就如同蜀中王府和東宮聯姻之後,自然的成了一派。
“那…難道父親不是這麽想的嗎?”梁寂問道。
梁風眠停下腳步,看著梁寂的眼睛,神色嚴謹認真,他道:“我自然也是這麽想的。可怕就怕皇上也是這麽想的了。”
“?”梁寂一臉疑惑的看著梁風眠,不解其意,“什麽?”
“靖王爺年紀輕,剛與將軍府聯姻後自然是要向朝臣證明我與他是同一個黨派的,他著急分兵權,一來是想向朝臣樹立風向標,想讓那些和我一樣中立的朝臣們站到他的戰壕裏,二來是向東宮和相府示威。”梁風眠眼神中閃著老謀深算的光芒,他倘若不做武將,也會是一個很出色的謀士。
他正色道:“可他忘了,這也是向皇上示威,讓皇上看清他的真實意圖,也讓皇上不再信任我。”
“所以父親你是…”梁寂皺著眉聽完後恍然大悟,眉頭逐漸舒展,暗自感歎父親的機智。
“沒錯,朝兵權如今在我一人手中,是出於皇上對我的信任,倘若皇上要讓我讓出部分兵權,我身為臣子定然服從。”梁風眠點點頭,道。
“可要完成靖王大事,必然不能失去皇上對我的信任,我若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將兵權輕鬆的拱手讓出,皇上定然會知道將軍府如今和王府同心,往後不會再像當初一般信任我。我如今與齊景欽相爭,固然使王府在眾臣前失了顏麵,可要從長遠來看,往後我再替靖王任何好話,皇上也必然深信不疑。”梁風眠道。
梁寂笑了笑:“父親英明。”
“煥卿如今身為王妃,與靖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舍得王爺,舍得榮華富貴,又怎麽舍得煥卿呢。”梁風眠謙虛的搖搖頭。
“父親倘若想煥卿了,差個人給王府遞個折子,請她回府聚一下吧。”梁寂看得出來梁風眠對妹妹的思念,他也很想念那許久未見的妹妹,“反正王府離將軍府也並不是很遠,同住皇城,自然不比遠嫁辛苦。”
“不到時候。”梁風眠搖搖頭,背著手往書房走去,還有許多公文未看。
人身在高位,需要考慮的事情太多太多。
梁寂深知這一點,便也不再多什麽,隨後也回了自己的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