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待到禮畢後,已經差不多到了晌午吉時,梁煥卿被喜娘扶到琳琅園內等著王府的迎親車隊來接她。
梁寂身披金甲,胯下坐騎戴著紅花,精神抖擻的帶著一批將士等在府門口,等到靖王車隊一到,便護送著梁煥卿出嫁。
他攥韁繩的手微微出汗,眼睛不住的往門口看,坐在馬上也坐如針氈,心中百般不適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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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裏從一大早就鬧個雞犬不寧,平日裏王府也沒個掌事的管家,全靠棹棋一人擔著,往常沒多少事倒也算了,如今王爺大婚,棹棋不亮就起來準備,好在梅妃娘娘不放心,安排禮部和欽監派了人過來幫忙,梅妃宮裏也支了幾個掌事姑姑過去,一切倒也還湊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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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長呐鳴起,宮門大開,從中跑出一隊禦林軍,站在宮門左右,正中駛出幾頂明黃色繡金絲的座輦,是以皇上,梅妃,公主,太子及其妃子一同出宮前往靖王府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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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司南屏替齊景欽綁上胸口的大紅花,一邊囑咐道,“到時候就按昨日嬤嬤的那麽做就行了。”
一旁的禮事官也笑著點點頭附和著。
齊景欽此時身著一身大紅直裰婚服,腰間紮條同色金絲蛛紋帶,黑發束起以鑲碧鎏金冠固定著,修長的身體挺的筆直,整個人豐神俊朗中又透著與生俱來的高貴,依舊如謫仙般讓人覺得高不可攀、低至塵埃。
頭戴繡金官帽,正中鑲嵌著一塊大紅寶石,周遭以純金圖紋封邊,在陽光下閃爍著光芒,行走漫步間,腰間佩戴的禁步寶玉琳琅有聲,宛若人。
棹棋也穿著喜慶的牽著馬走在前麵,禮事官高聲喊著吉時到,齊景欽騎著高頭大馬行走在隊伍的最前麵,表情淡然不驚,晌午熱烈的太陽使他有些微微蹙眉,但絲毫不影響他驚人的容貌。
紅錦的地毯早已經鋪好,站在兩旁的仕女,在隊伍經過的地方,撒開漫的花瓣。
花香浸潤在空氣中,揮發出迷人的香味。延綿不斷的大紅地毯顯示著無比的尊貴的身份。
在這春意盎然,明媚清光的日子裏,這紅的讓人心醉的顏色,在京城多少閨秀眼底,映上了難以忘懷的一幕。
白色駿馬,翩翩公子,十裏紅妝,滿城皆慶。
沿途無數百姓圍在道路兩邊,王府裏的仆人們揮灑著喜錢和喜糖,百姓齊聲歡呼雀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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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琳琅園的梁煥卿,頭戴綴著米粒兒似的南珠的喜帕,遮住了她上半張臉,隻露出一張櫻桃大的紅唇,她坐在床沿邊等著,手中緊緊攥著手帕,緊張到微微出汗。
她足抵紅蓮,紅衣素手,錦蓋下,莞爾嬌羞。
一襲紅色嫁衣映著她桃花般的容顏,目光流盼之間閃爍著絢麗的的光彩。
紅唇皓齒,舉手投足間流露出動人的嬌媚。白皙的皮膚如月光般皎潔,纖腰猶如緊束的絹帶,十指好似鮮嫩的蔥尖。
頭戴的鳳冠和身上點綴的明珠在燭光下熠熠生輝,好像十五是滿街的花燈。
紅紗帳纏綿的梳妝台前,一方葵形銅鏡襯映出人兒的倒影,鳳冠霞帔,紅唇皓齒,纖腰猶如緊束的絹帶,十指好似鮮嫩的蔥尖。鮮紅蓋頭,能蓋住的是淚千行,蓋不住的是如絲線般纏繞著的對父兄不舍得悠悠心腸。
她似乎聽到了王府車隊敲鑼打鼓的聲音,越來越近了。
“姐,該上轎了。”喜娘高高興興的推門而入,對梁煥卿提醒道。
月白扶著梁煥卿起身,踏過琳琅園的門檻,走過將軍府威嚴的連廊,路過那些她覺得凡俗的百花。
周遭的官家夫人姐,喜娘和廝丫鬟們,一個個都笑逐顏開,道著恭喜,著美好的祝願。
梁煥卿行走在眾人的歡呼中,她頭戴紅蓋頭,看不清前方的路,隻能看到自己走過一塊兒一塊兒熟悉的青磚,漸漸的走出將軍府。
到了將軍府門口,明顯能感覺到人聲鼎沸。
王府的迎親隊伍長至十裏,齊景欽騎著高頭大馬在隊伍最前麵,身後十幾名隨從抬著一頂貴重的鎏金轎輦,頂蓋垂下純金打造的琳琅流蘇,行走漫步間叮當作響,火紅的帷裳繡了龍鳳呈祥的圖案,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圍觀的百姓無一不想來親眼看看王爺娶親的場景。
喜娘從後麵端出一個托盤,上麵放著一柄團扇,笑著對梁煥卿輕聲道:“姐,該丟扇了。”
丟扇,是女子出嫁時,在家門口丟出一柄團扇,示意丟去身為姐時的壞脾氣,往後在與相公相處時能做好一位好娘子,夫妻和睦恩愛有加。
丟扇也意味著,丟去了自己在娘家時的身份和過往。
齊景欽看著站在府門的梁煥卿,她抬手拿起托盤上的團扇,月白此時已經泣不成聲了。
梁煥卿拿著團扇,透過紅蓋頭依稀能看見這柄團扇的模樣,正是她及笄那年拿著跳舞的團扇,梁煥卿瞬間淚目了,手緊緊攥著團扇不願放手。
梁風眠在梁伯的陪同下站在府門觀看,他強忍著眼淚,不忍心看到女兒丟下團扇上花轎的樣子,而一旁的梁伯早已經老淚縱橫,衣袖上皆是淚痕。
秦夫人也在一旁偷偷抹著眼淚,秦瑞蘭鼻尖酸酸的,倘若是她,也一定舍不得。
王府的樂隊不知疲倦的奏著喜樂,一旁的百姓也都在期待著梁煥卿上花轎。
一旁喜娘輕聲提醒道:“姐,該丟扇了。”
喜娘看慣了新婚娘子對家人的不舍,可到底還是女孩子家家長起來了,每每看到這一幕時,多少也有些動容。
梁煥卿輕歎一口氣,閉上眼睛,兩行熱淚奪眶而出,在粉嫩雙頰上劃出淺淡的痕跡。
她一側身,將團扇拋進府門,便頭也不回的走向那頂華麗的鎏金轎輦。
一陣風吹過,梁煥卿快步行走間,仿佛有芬蘼的鳳凰花瓣偷偷散進在她寬大的衣袖裏,妖冶的裙擺隨著微風輕輕起伏,好似湧動無邊血色,又似邊燃燒的火焰,從紅塵深處滾滾而來,似將燃盡這萬丈繁華。
月白和喜娘扶著她走到花轎旁,那柄團扇也才赫然落地,玉製的扇柄摔成兩半,在熱鬧的人群中也能聽見玉碎時清脆的一響。
聽見玉碎聲,梁煥卿正準備上花轎的身子頓住了,連忙轉身看著那柄折扇,連同在府門送嫁的父親和家人們。
梁風眠此時已經忍不住自己的情緒,他背對著眾人偷偷抹著眼淚,梁伯絲毫不掩飾自己的不舍,不停的抹著眼淚,秦夫人早已經哭的梨花帶雨。
她明明就在上京,並非生離死別,可卻如剜心般疼痛不舍。
梁寂眼眶濕潤,微微發紅,可他捏了捏自己的鼻子,將視線轉向別處,不忍再看分離一幕。
王府樂隊依舊不知疲倦的奏著喜樂,隨行仕女衣袂飄飄,圍觀百姓也議論個不停,齊景欽看著這一幕,心中也微微悸動,不知是何心情。
喜娘輕聲提醒:“姐,該上花轎了,莫要誤了吉時。”
月白一臉擔憂的看著梁煥卿:“姐…”
梁煥卿轉過身,點了點頭,二人扶著她上花轎。
圍觀百姓一陣歡呼鼓掌,一時間鑼鼓喧,鞭炮齊鳴。
十幾名隨從抬著那頂華麗的鎏金轎輦,穩健的往王府走去。
此行再見時,眾人該尊稱她一聲——靖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