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齊景煬回到東宮後,將捉拿傅元入獄的命令交由自己的下屬虞陳去執行,自己在側殿招來幾個舞姬飲酒作樂。
今日總管榮富不在,從伺候齊景煬長大的太監空岩上前替太子斟酒,齊景煬痛快的將酒一飲而盡,看著眼前曼妙舞姿的美人,不由得拍手叫好。
齊景煬指著那幾個舞姬對空岩道:“待會兒,要好好的賞賜她們!跳的真好,正得本宮心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空岩拿著酒壺跪在一旁,看著那幾個衣袂飄飄的美人,心裏並不覺得她們比尋常舞姬跳的好在哪裏,隻是太子既然喜歡,那她們就跳的下第一好。
“是。”空岩低眉順眼的回答道。
伺候太子多年,他知道隻要順從太子,就會十分輕鬆,隻要太子高興,做什麽都好,這麽多年來,空岩已然成了一個趨炎附勢的人。
空岩又替齊景煬斟了一杯滿滿的酒,此時齊景煬已有了微微的醉意。
“太子因何事這麽高興啊?”空岩問道。
齊景煬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空岩,你跟本宮多年,什麽時候見本宮這麽痛快過?啊!”
空岩跟著笑著道:“還從沒有過哈哈哈。”
“沒有是吧!”齊景煬舉著酒杯站起身,道,“本宮等這一刻!等太久了!十幾年了!”他對著空岩吼道,“十幾年了!本宮當太子十幾年了!”
齊景煬開始有了一絲醉意,他舉著酒杯走下上座,走入舞姬當中,幾個舞姬趕緊停下跳舞,唯唯諾諾的跪在原地。
齊景煬似瘋魔了一般笑道:“本宮與齊景欽爭鬥十幾年了,從幼時念書開始,他與朝臣世子一同念書,本宮不一樣,本宮請了全下最好的老師,可奈何他更聰慧一些,在父皇麵前更會表現自己!如今,如今在朝中處事,他也與朝臣勾結在一起,那些個狗奴才,處處維護他!與他狼狽為奸,彈劾本宮,在父皇麵前告禦狀!
可是空岩,你知道嗎,本宮也是父皇的兒子,父皇眼裏卻偏偏隻有梅妃母子!卻隻有齊景欽!置母妃和本宮於不顧!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父皇老了,齊景欽失蹤了,父皇隻有本宮一個兒子了,本宮十五歲上朝聽政,如今六七年過去了,本宮這是第一次被父皇委以重任!第一次!”
空岩眼看太子就要摔倒,連忙遣退殿中舞姬和宮人,扶著太子道:“太子殿下,空岩扶您下去休息吧?”
齊景煬醉倒在空岩身上,依舊碎碎念的道:“本宮在父皇眼裏,隻是一個可利用的棋子!就連娶個太子妃,娶趙佩瑜!也是為了替父皇穩定蜀疆!多可笑啊!本宮知道,父皇早就看不慣我了,若不是舅舅和蜀中王,我這個太子,早就不是太子了,東宮早就該易主了!”
這也隻是在東宮,齊景煬敢這麽胡言亂語,可空岩還是擔心隔牆有耳,連忙勸慰道:“太子別再了。”
“還讓本宮去救齊景欽?做夢吧!哈哈哈哈做夢吧!本宮,本宮要讓他,有去無回!有去無回!”齊景煬徹底醉了,空岩弱的身子支不住齊景煬,隻得讓他倒在地上。
空岩連忙跑出去準備叫人來,可一打開殿門,卻看到了太子妃趙佩瑜站在門口,身後跟著貼身侍女菡瑤。
空岩見到太子妃,連忙跪下行禮:“奴才參見太子妃。”
心下卻止不住的心慌,方才太子一席話,定是讓太子妃聽見了。
趙佩瑜麵無表情的繞過空岩,她確實聽見了,她聽見了太子娶她的百般不情願,可這些話她聽得還少嗎?隻當沒聽見就好了。
菡瑤跟在身後,想著太子妃表麵看似冷靜,可聽到方才那一番話後,又不知該哭上幾夜。
趙佩瑜走到齊景煬身邊,慢慢蹲下身子,齊景煬此時已經昏睡不醒,也隻有這個時候,趙佩瑜才能好好看看他。
齊景煬平時對她太凶了,常常不到幾句話便麵露不耐,多幾句便要讓她滾出去,趙佩瑜早就知道,齊景煬娶她有多麽不情願。
這個心中懷著風花雪月的男兒郎,怎麽願意心甘情願娶自己不愛的女人呢。
趙佩瑜拿出手絹,替齊景煬輕輕擦拭沾在臉上的酒。
她記得他從前不是這樣的。
早在朝初年,當今聖上宴請眾多藩王進京過春節,爹爹身為蜀中王,也應邀而去,同行的隻帶了自己和娘親。
那時爹爹與眾多藩王在宴上同飲,年紀尚輕的趙佩瑜偷偷跑了出去,那時她太了,皇宮好大好大,她走進禦花園,竟然再也走不回大殿了。
她在禦花園大哭起來,引來了一個身著明黃色玄服的哥哥,他於漫大雪中走來,牽著她的手帶她回了大殿。
後來她才知道,那是當今太子齊景煬。
再後來皇上賜婚於蜀中王府,要求爹爹嫁出自己的女兒為太子妃。
那時府中女兒眾多,可適合嫁入東宮的隻有三個,趙佩瑜是其中一個。
她們自長在蜀中,遠去上京,遠離自己的爹爹和娘親,自是百般不舍。
趙佩瑜不願父親為難,主動請纓嫁入上京東宮太子府。
她是有私心的,那個於漫大雪中走出的男兒郎,成了她年少心口的朱砂痣,她不止一次幻想自己能嫁給他,可當她穿著火紅嫁衣,戴著大紅蓋頭在眾人的簇擁下嫁入東宮之後才發現,當年大雪中遺世獨立溫潤如玉的翩翩公子,早在與靖王的爭鬥中轉了性子。
趙佩瑜自嘲的笑了笑,對身後的菡瑤和空岩道:“找人來扶太子回寢殿休息吧。”
空岩和菡瑤對視一眼,福了福身子,道:“是。”
趙佩瑜心痛極了,原以為此次替太子解決了大麻煩後,能讓太子對自己改觀,沒成想,她聽聞太子回東宮,便急忙忙的往這兒趕,希望能在太子高興的時候替自己多美言幾句,可沒想到,太子對自己成見如此之深。
趙佩瑜跨過大殿高高的門檻,看著漸漸隱入山穀的太陽,垂下了端放著三年的手。
這一刻,她覺得倍感輕鬆。
當太子妃三年,嫁給齊景煬三年了,她處處維護他,事事替他著想,心裏心心念念想著那個溫潤如玉的男兒可以回來,可如今看來,已然是不可能了。
趙佩瑜一步一步走回自己的寢殿,這條路是寂寞的,是冷清的,三年來,其他娘子房中日日笙歌,隻有她獨守空房,不曾半點承君恩露。
一路上,所以看見太子妃的宮人無一不跪下行禮,不敢抬頭看著她。人前永遠端莊的太子妃,如今卻如同喪家之犬一般,明眼人都知道,肯定又是太子責備她了,眾人也想不明白,太子妃哪裏不好,太子非要這麽討厭她。
趙佩瑜回到寢殿,夜色濃稠的無邊無際,滲入房門,侵入骨髓,她沒有點燃燭燈,默默坐在床沿,看著窗邊的那輪明月。
從前聽娘親過,人在異國他鄉時,受委屈的時候是最想家的,她不以為然,如今,她卻很想回到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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棹棋回到王府後,聽下人們司南屏出門去了,便在城中四處尋找,而後在城牆上找到了司先生,便和他明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司南屏聽後心中更加篤定是太子搞的鬼。
麵對著急上火的棹棋,司南屏安撫道:“相信王爺,他會沒事的。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二人在城牆上合計片刻,便早早回了王府,為接下來的行動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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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籠罩著整座上京城,萬家燈火漸漸熄滅,黑暗中,也有無數人開始奔波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