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七章
卿卿醉光陰正文卷第三百四十七章靈堂之中十分安靜,齊景煬被廢黜的消息還沒有讓別人知道,也就只有永平坊間有一些傳聞,但是這邊住著的不都是平民百姓,多的是官場上的權貴世家,他們能在上京朝廷站穩腳跟,自然是明白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的道理,故此永平坊也沒有傳播這種消息的現象。
再者說,知道這件事的人早已經大多都是齊景欽那邊的人了,乾王府變成了淙王府,淙王府是前太子,這於她們而言是一件天大的好事,這就意味著,齊景煬下台,眼下的朝局實在明朗許多,這讓那些一直以來支持著齊景欽的人不由得暗喜。
淙王府的牌匾換上之後,至少是永平坊的各大世家都已經知道了,但是淙王爺究竟是誰,如今許多人倒還沒有很清楚楚,誰能想到裡面會是已經被廢黜的太子呢,也就只有住在附近的幾戶人家知道,但是見面時卻不願意交談這種事情,聖旨還沒下,他們不敢妄下斷言,若是著急的把消息傳開,往日惹上什麼麻煩便都不知道。
永平坊平時本就不算熱鬧,熱鬧的地方都是平民百姓的住所,那些熱鬧的坊市,通常是小道消息滿天飛的地方,他們只管自己開心,不管身後事。但是永平坊住著的都是什麼人,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他們比誰都清楚,就是路上出來遇見了,也都是相視一眼,笑著談論別的事情。
皇家的事情哪裡是那麼好議論的,搞不好就是人頭落地,但是這個時候,朝堂之上什麼局面,想必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了,他們趁著這個時間都巴不得能去做一些別的事情,畢竟儲君繼位換代之時,就是上京最最緊張的時候了,消息若是早些透露出去,不知道得有多少人會趁著天朝最薄弱的時候過來插一腳,他們身為天朝京官重臣,雖說暗地裡爭搶,但是在面對天朝國家利益之時,還是要保證一致對外的。
如今皇帝病重,皇宮封鎖,何昇雖然只是說皇上偶感風寒,但是精明一些的朝臣都能夠知道到底是什麼情況了,現在最重要的不就是要保衛好上京嗎?
更何況,上京城外還有那麼多疫區跑來的難民,這就是讓許多京官,尤其是上京府尹最頭疼的事情了,既然他們到了上京,到天子腳下尋求庇佑,他們沒有道理不去管他們,但是現在疫情還的不到控制,整個上京城的大夫都在努力救治了,有好些知道這個消息的百姓,忙著去藥房抓藥預防。
上京城裡裡外外亂成一團,梁風眠親自帶著將士守住上京東南西北各個城門,首先就是不要讓難民進入上京。如今城內無論是文官還是武官都忙個不停,他們沒有直接告訴百姓,擔心引起恐慌,好在靖王爺秦丞相梁大將軍都出面來管這件事,皇帝病重的情況下,上京的所有朝政還是能有條不紊的進行下去。
在上京城裡裡外外都忙成一團的時候,淙王府反倒是出奇意料的平靜。
齊景煬的政權早就被皇上剝奪,分交有齊景欽和各個重臣身上,莫說現在他不是太子,就算是,現在繁忙的朝政也會與他無關。
淙王府十分安靜,在這個本就特別混亂的時刻,淙王府安靜的有一些奇怪,像是被隔絕在世外桃源一般,想來當初乾王爺造這座院子的時候也是這般的想法吧——無論上京城發生了什麼,只要他在自己的王府里,就可以完全置身事外。
但是很顯然,此時的淙王府情況也不容樂觀,到處都掛滿了白幡,堂堂太子妃……就算現在已經是淙王妃了,但至少還是皇室中人,喪葬禮竟然如此冷清,靈堂之前只有當初東宮鶴園內伺候的宮人們跪在前面悼念著趙佩瑜的亡靈。
齊景煬緩緩走進靈堂,抬頭看著這個靈堂的布置,全是黑白色,有風吹過的時候,吹的靈幡呼呼作響,齊景煬笑了笑,像是失了神一樣,想起了當初自己母後去世的時候。
菡瑤等人跪在趙佩瑜的靈堂之前,聽見了齊景煬的腳步聲,連忙跪著挪開身子,菡瑤早已經哭的不能自己了,還是身邊的宮女扶著她才挪開的。
他們看著淙王爺,有一絲訝異他會來看望趙佩瑜。
齊景煬走到趙佩瑜的棺木前,跪下給她添了一些黃紙,眼睜睜看著黃紙的火焰都快要燒到自己的手指了,身邊服侍的宮人們小聲驚呼:「王爺小心!!」
正當空岩連忙扶住齊景煬的時候,齊景煬將手收了回來,看著自己白嫩的手指上沾染的那一些灰燼,他獃獃的看著手指。
空岩以為淙王爺被傷到了,連忙關切的問道:「王爺您沒事吧?要不要奴才拿點兒藥膏擦擦?」說完,他趕忙對身後的宮女使眼色,「還不快去拿點水來!」
齊景煬跪坐在趙佩瑜的棺木前,他低頭出神的看著自己的手指,隨後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心中十分難受,像是有一股氣一直盤旋在心中出不了,他俯下身子捂著胸口痛哭起來,聲音嗚咽,不敢哭出聲。
空岩發現了不對勁,連忙俯下身子在齊景煬旁邊問道:「怎麼了?王爺您怎麼了??是不是太疼了?啊?王爺您說話呀?」
齊景煬彎著身子,將身子蜷在一起,他淚流滿面,滿天通紅,整個腦袋都憋的青筋凸起……
隨後他抬起頭來,看著趙佩瑜的棺木,心中頓時萬念俱灰……這個世界上最後一個願意陪在他身邊的人都死了……
隨後他喉頭一陣腥甜,吐出一口獻血,灑在了靈堂火盆之中,但是火焰並沒有就此熄滅,它燎到了一旁的黃紙,火勢反倒越來越大,就像是趙佩瑜對齊景煬無盡的呼喚與熱忱的愛意……
眾人嘩然一片,連忙起身奔向淙王爺。
齊景煬看著趙佩瑜的棺木,緩緩閉上了雙眼,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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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無論是永平坊還是長寧坊,上京城上下都是人心惶惶的,官兵四處走著,讓遊走在外的百姓們趕緊回家裡去,藥房中好幾位大夫湊在一起,聽著宮中特意派出來的太醫安排救治工作,城門口全都是難民,如今等了好幾日,他們已然是等不及了,都說來了上京就可以找到生路。
可是現在,皇室自己都自顧不暇,昨日本要下台的政策,但由於發生了許多事情,推遲慢了一些之後,便引發了難民的不滿,他們在城門口呼喊著要面見天子,要進上京城來,但是因為他們身上帶有瘟疫,梁風眠不敢將自己身後的百姓置身於混亂之中,只能緊閉著城門將他們都鎖在外面,上京城的將士們,用兵刃對準自己要守護的百姓們,用以保護自己身後的百姓……
梁風眠站在東城牆山,看著那些在城牆下苦苦哀求的百姓們,心中很不是滋味,他站在城牆之上,最是能看清楚這一道明顯的分界線——城外的百姓在哭喊,城內的百姓在官兵的疏散和保護下繼續歲月靜好,有好些孩童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繼續抱著蹴鞠在玩兒,但是城外那個在自己娘親懷抱里奄奄一息的孩子,就沒有這麼幸運了。
他們長途跋涉來到上京想要尋求庇佑,但是沒有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梁風眠看著那個孩子微微睜開的眼睛,他的娘親正在哭喊,想要進城裡來,和眾人一同哭喊著要面聖,想要讓皇上看看,他的臣民們,都在經歷怎樣感到苦難……
而那個孩子,微微睜開眼睛,看著城牆上的梁風眠,就這樣,二人四目相對著,梁風眠能感覺到,這個孩子眼睛是明亮的,但同時又是黯淡無光的,他可能身上感染了瘟疫,稍微露出的那半截手臂,多處都在生出疥瘡。
梁風眠不忍心再看下去了,看著這個孩子絕望的雙眼,梁風眠想到了昨日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梁煥卿,那是他的孩子,只有他自己知道心有多痛,想來這個母親這個時候也是一樣的心痛吧?這些也都是他拚命要守護的百姓,但是現在也是沒有辦法的,不能再讓上京城淪陷了。
「梁大將軍!是梁大將軍!」不知道是誰發出一聲呼喊,眾人都跟著喊了起來——「梁大將軍,救救我們吧!梁大將軍!求求您救救我們吧!」
梁風眠方才在城牆之上觀看的時候,沒有注意到自己被他們看見了,這會兒這種時候,梁風眠不好出面對他們做出什麼官方的承諾,這種事情最好還是要由皇室自己發出聲明才好,梁風眠方才沒有注意到自己被看見了,這下見到城牆下難民在呼喚自己的名諱,一下子變得十分為難起來。
梁寂和魏深趙釗在樓下巡查,本是和他們一同在催促著上京百姓快回家去,儘可能的將空地留給官兵們,這樣若是要疏散搭棚也有地方能夠安置,可等他們剛一回來,便聽見了城牆外百姓的呼喊,一聲高過一聲的呼喊,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一樣,歇斯底里的絕望。
梁寂和魏深趙釗對視一眼,連忙跑了上去,見到站在城牆邊上的梁風眠,便趕忙跑了過去,問道:「大將軍,這是怎麼了?」
為什麼這城牆下的難民忽然亢奮的叫起梁大將軍呢?
梁風眠再看了一眼城牆下的難民,隨後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說道:「同樣生而為人,倘若能有一點辦法,誰願意看到他們這樣?」
城牆下難民剛一呼喊的時候,在城牆上守著的將士就要出聲喝止,但是被梁風眠制止住了,雖說梁風眠身為武將,曾經力戰數人,在戰場上殺人無數,可是平時性子確實身若猛虎細嗅薔薇的一個男子,心腸卻是出奇的柔軟,不忍心看到他們這個樣子。
但是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麼樣做才好,現在無論是朝政還是皇上自己是家事,都變得異常的著急和複雜,皇上的家事與天下事宜是畫上等號的,齊景煬被廢黜之後,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到了齊景欽身上,再加上現在皇上病重,卧病在床,所有事情都變得很突然,讓他們變得有一些身心俱疲。
城牆下的百姓們都在哭喊著說要見皇上,哭喊著呼喚梁風眠的名字,他們迫切的想要上位者救助自己,從疫區千里迢迢來上京城,這是他們唯一能夠自救的辦法了,上京城有許多資源,天底下最好的大夫都在上京城,他們想著,若是自己都到上京了,那麼皇上不會不管他們的吧,那麼他們也就是有救了……
但是卻沒有想到,接連讓他們等了這麼多天,只是讓人送出來幾隻帳篷和按時送出來的粥食,便就沒有再提派出醫師給他們治病的事兒,就這樣耽擱了許多人最佳救治時間,說好了就這幾天會處理,但是怎麼也沒想到會發生突如其來的事件,城外難民不知情,在瀕死之際垂死掙扎,想要闖進上京城,找皇帝討個說法,還有的說只要上京城的人也感染了,那麼齊皇室就會重視了……
他們不明白具體情況,就這麼瞎胡鬧,將場面弄的十分糟糕,秦遠道說情況難以控制,便讓梁風眠帶著軍隊鎮壓,力求至少能夠保住上京城的百姓……這是最糟糕的結果了。
可是光讓他們這麼喊著也不是辦法,梁寂聽著心中都有一點難過,他們每天訓練不就是為了保家衛國,守護百姓嗎?方才在城中轉了一圈,為什麼只僅僅隔了一座城牆,兩邊百姓就變得這般不一樣呢?
「爹,現在怎麼辦?」梁寂看著城牆下的那些人,他們已經無路可走了,離上京最近的涇州城也有感染群眾,他們城中都自顧不暇,城外難民也早就沒有了體力,來到上京就是孤注一擲的決定,但是肯定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吧。「難道任由他們自生自滅嗎?」
魏深和趙釗也是這樣看著梁風眠,現在在一線阻擋的全都是梁家軍的人,他們都想著能讓梁風眠給拿個主意。
聽著城外難民呼喊,梁風眠心中也難受的不行,但是現在能有什麼辦法呢?他嘆了一口氣,說道:「這件事情不是單憑我一個人就能夠決定的,他們是百姓,可是上京城還有那麼多無辜的人呢,你們能保證讓他們進來了就能得到醫治嗎?能保證不會得到大面積的感染嗎?」
梁寂和魏深趙釗聽了之後,相視一眼便啞口無言,梁風眠又看了一眼城外百姓,隨後說道:「完全醫治是一件長久的事情,現在唯一能夠做的是穩定民心,現在不僅僅是關乎這些難民的事,上京城的百姓也是需要得到安全保障的,我們儘可能的杜絕上京城出現感染者就好了。」
上京城的百姓總是被這群勇敢的人保護的很好,一直到如今這般地步,上京城的百姓們也僅僅只是有一些擔心害怕,如今還沒出現暴亂恐慌的地步,可若是讓他們知道了皇宮之中的皇帝也正處於病重的話,也許他們的心態就不會像這樣好了,上京城京官們都不約而同的不提這件事。
「那現在,要怎麼做才能安撫到他們呢?」趙釗靠在城牆邊上,稍微一低頭就能看見城牆下在拍門口的難民們,但是城門已經被關上了,任由他們怎麼拍,都不可能打開,趙釗聽著這般無力的話,心中生氣全無,瞭然的順著梁風眠的話說下去,這個時候他們也做不了別的,既不是最高統治者,也不是仁心醫者,能做的事情實在是太少了。
梁風眠沒有說話,望著最遠處的那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那就是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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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遠道和齊景欽才從幾位大人之中脫身,現在這種情況下,幾乎所有朝臣都要找秦遠道和齊景欽拿主意,皇上病重,一大部分政令幾乎沒有辦法進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