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一個人的苦旅
“是我,小老板。”
??易的聲音有些沙啞,轉過身時,在月光下,他身上密布的血跡立刻無處遁形。
??“怎麽…跟個鬼一樣,晦氣!趕緊去洗洗!”胖子隻猶豫了一瞬間,便捏著鼻子滿臉嫌棄的說道。
??胖子引著易進入後屋的密室中,連忙催促他去清洗身體,同時翻箱倒櫃的,從一堆破爛裏找出一套皺皺巴巴的衣服交到他手上。
??“…”
??易感覺有兩個字卡在喉嚨裏,想不吐不快,卻總是差了那麽一下,沒能說的出來。
??洗去一身血腥味後,換上幹淨的衣服,易回到密室中。進門便見到胖子滿麵愁容,正坐在那不停地盤算著什麽,手裏又在鼓搗著他看不懂的物件。
??“我得走了。”易冷靜地說道。
??“我是個怕死的人,沒什麽特別的本事…”
??“明明死亡那麽恐怖,我卻已經對它習以為常了…”胖子並未搭理易的話茬,自顧自的說道。
??猶豫片刻,易決定像來時一樣,悄無聲息的離開,不給他再添麻煩,誰知背後卻扔過來一樣東西,他下意識的就接在手裏。
??“也不知道哪個奸商,天價賣了我這麽個破玩意,說是能讓人隱身?殺人越貨的不二選擇?糊弄他二大爺的吧…真把傻子當傻鼻騙…”
??胖子罵罵咧咧的說道,隨後繼續低頭不知道在鼓搗什麽。
??易沒再多言,衝著胖子的背影行禮,隨後迅速的離開。
??在他離去後不久,胖子頹然地把手裏精心把玩的物件,隨意的向桌子上一扔,有些傷感的說道。
??“唉…兄弟我隻能做這些了,是生是死…全看造化了!希望你能遠遠的離開岐國,永遠不要再回來…保重!”
??此時的胖子,恐怕還不知道夜色會所內究竟發生了什麽,多半以為隻是經曆了了一場惡戰,倘若日後他知曉了發生的事情,也許…他會後悔也說不定。
??趁著夜色,易行色匆匆的來到出城的地方,看樣子夜色的事多半還沒傳開,否則以幽都的處置速度,各個出口此時絕對已經戒嚴了。
??排隊等候的人群正一個接著一個有序的通過,不少人在離開這座人類有史以來最宏偉的城池後,會下意識地回過頭來,再從外瞻仰一番。出城時一般隻會核驗身份,查清是否有犯罪記錄,並不會有太嚴苛的事發生。
??很快便輪到易了,他這次並未使用自己在“九之”裏的身份,否則自己的動態很快就會被他們摸清,所以他用了一個普通的假身份來蒙混過關。
??就在守衛掃了一眼證件,確認沒有問題準備將證件還給他時,突然異變橫生!
??不遠處一位匆忙趕到的人,在向一位守衛耳語一番後,守衛臉上立刻變了表情,整個人冒出騰騰殺氣,隨後更是無比果斷地發出一道命令——
??“封閉城門!”
??易有些著急的問道,“長官,我是不是可以走了?家裏還有急事,還請通融一下…”
??守衛打量了他幾眼,不耐煩地回應道。
??“不行!總長的命令你聽見了,配合一下,老實等著吧!”
??眼看著沉重的城門一寸寸閉合,易已經開始思考闖出去這件事是否可行了,不遠處已經有強大的能量波動傳來,看樣子目標也是這邊,無疑又在無形之中更添加了不少緊迫感。
??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易不露聲色的掏出胖子給他的寶貝,旁邊還附上一張寫的歪七扭八的紙條,上麵寫著——“使勁扔”這三個通俗易懂的大字。
??電光石火間,易當機立斷,將這個圓球狀的玩意狠狠地往地上一扔。
??隨著一陣劇烈的爆炸聲響,四周立刻被伸手不見五指的煙霧遮蓋住。
??“啟動陣法!”
??一邊的總長見狀同樣以最快速度下達指令,然而易早就如鬼魅般穿過前方幾個守衛,在城門被徹底封死的前一秒成功逃出生天!
??看著背後那個亮起冷光的龐然大物,易突然笑出聲來,周圍的人此時正對突然激活的陣法感到驚疑不定,在他們反應過來時,隻剩下耳邊爽朗的笑聲,早就看不到易的身影了。
??不久之後,一張特級通緝令在一天之內傳遍整個岐國。通緝令上畫著一名表情冷酷的短發青年,年齡約莫隻有十七八上下。
??根據通緝令上的描述,他不僅殘忍通妖,在黑潮事件中興風作浪,隨後更是借助關係來到幽都大殺特殺!
??連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都不放過,全被他以殘忍手段殺害!
??一時間這名叫做“阿水”的青年,成了過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的存在!
??就連獵殺他的任務,都一度衝進了冒險天堂前三的懸賞,以看出岐國人對這種人發自內心的深惡痛絕。
??而犯下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此刻整個像個手足無措的孩子,一直在亡命的路上。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在世人的悠悠之口中,他儼然成為惡魔的化身,就連生食人肉、日飲人血,這種空穴來風、雜七雜八的怪談都傳了出來。
??甚至時隔多年,都有父母拿他的名頭去嚇唬不聽話的孩童。
??加上一些人神神叨叨的把他名字裏的“水”字,和黑潮事件中摧毀一切的浪潮聯係在一起,更是達到了一種談“水”色變的誇張程度。
??火桑國與岐國南部邊境交界處。
??興許是習慣在作祟,相較與岐國發達無比的陸路交通,許宣反而覺得行走在荒蕪山林間更有安全感,即使大多數時候那裏連路都沒有,需要自己生開條路出來。
??走在平坦的公路上時,許宣總是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該邁向哪裏,他害怕自己隻會沿著規定好的路線行走,一直到路的盡頭才能停下來,或者說,他根本望不到路的盡頭。
??臨近邊境線時,周圍的樹林明顯的密集起來,許宣神情一震,腳下的動作都輕快了許多。
??此時正是黑潮事件發生的第三天,距離現在的時間節點相隔近一個月,像個行屍走肉的許宣,在經曆了無果的等待後,終於決定啟程。
??走投無路的他,想起了那名白衣若雪的女子,想起了她曾說的話。
??她就像一個天上下凡的仙女一般,善良且不食人間煙火。她告訴許宣,緣不可求,緣又在自身。正是從她的身上,許宣接觸到一個陌生而神秘的世界。
??他們之間的對話很短,許宣卻感到了失去已久的寧靜,他很向往女孩口中那個仁愛偉大的雪山神,向往那種有所皈依的感覺。
??所以,他選擇了一條不可思議的路,一條布滿荊棘、通向未知的路。
??似乎有一道聲音,不停地在腦海中指引他,前往雪神山,那裏會有他最後的機會。
??他恨自己是個普通人,恨自己太過弱小,所以才無法保護自己心愛的女孩。
??他的觀念已經在一次次失望和絕望中被硬生生扭曲,所以能做什麽駭人的事情,也不算奇怪。
??根據那位雪山聖女給出的“神諭”,隻要去那裏就可以得到與洛重逢的力量,一份足以保護她的力量…
??這句話既像根救命稻草一般,一下讓許宣的身體迸發出強大的活力,同時又像是一句魔咒,將他的未來緊緊地鎖死。
??然而,也許小雪隻是安慰,甚至本就沒有所謂的神諭存在,他隻是需要一個出口,好讓內心的積楚進行宣泄。
??出發前,他已經做好赴死的決心,除了生命,他已經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再失去了。
??最可怕的是,他感覺自己逐漸在適應這種茫然無所適從的生活,所以許宣根本沒有細想,便將這件事理所當然地視為自己餘生的全部。
??他開始學會了祈禱,每天的清晨都會畢恭畢敬的朝著雪神山的大致方向朝拜,祈禱雪山神能夠保佑洛的安全。
??放在往日,許宣或許也會對這種,將希望寄托於虛無縹緲的神靈上的行為嗤之以鼻,可這點近似於無的希望,正是支撐起他如今信念的全部。
??他不知道的是,這一切都是洛在準備以小博大之前,做下的鋪墊。
??放任他留在徐州城必死無疑,因為她的天賦神通“觀”,可以洞察一角未來,而她所看到的正是徐州城毀於一旦的場景。
??所以她才會拜托小雪引導許宣,給與他生的希望,自己在他危難關頭出聲提醒…即便他們也許再也沒有見麵的機會,洛也不曾後悔,因為有些事情,必須放開性命一搏!
??也許她曾天真的相信過,人類是善良的,人與妖也會找到和平共處的方式。
??可是在她離開大山,接觸到更深一層的人類社會時,她才明白這種捂著眼睛幻想出來的美好,有多可笑,有多可憐,有多可悲。
??一連幾日在叢林中趕路,困了就爬上樹梢眯上一會;累了就躺在地上,通過層層樹葉去窺探那遙不可及的天空;渴了就喝一些山泉水;餓了就尋些野果充饑,他就像一個山林野人,遊蕩在無人的森林中。
??越過邊界線著實費了許宣不少功夫,由於兩大帝國自湛江流域而劃分領土,並且湛江兩旁,都是一馬平川的鬆下平原,隻需要半天的功夫,就能進入岐國四通八大的公路,侵略者可以在短時間內到達岐國的每一個角落。
??重要無比的戰略地位,加上兩國之間與生俱來的地域歧視,所以雙方龐大的勢力在這裏就是勢同水火的存在,不需要任何媒介就能一觸即燃。
??湛江的源頭,源自段甲嶺深處的一處山麓。段甲嶺的位置要比湛江更特殊一些,西北部一直延伸到岐山深處,那裏無需防守,自古以來就是生命禁區。
??向西自然是一馬平川,所以段甲嶺山穀內複雜的地勢,成為了一些掩人耳目行動的絕佳場所,數不清的士兵在這裏浴血奮戰過,雙方在這更是打的有來有回。
??關於段甲嶺的歸屬,火桑國與岐國一直就沒有達成統一。雙方都有自己的一套說辭,都覺得是對方不斷越界,所以各自在這裏勢力犬牙交錯,流血衝突更是多年來從未斷絕。
??自從十幾年前長安武侯在這裏出事以後,火桑國甚至直接在段甲嶺外的穀口,不計代價的建立起一座龐大的軍營。
??通過背靠背的長安城,硬生生支撐起了整座軍營的龐大消耗。
??至於岐國,並未選擇大興土木,而是采用了屯兵製,大有要在段甲嶺周邊建造一個適合人類居住的大型城池的意思,雖然進度緩慢,但目前已經基本實現駐紮部隊的自給自足。
??在五大帝國分立的局勢形成後,已經有三百多年沒有過大規模的戰爭了,不過當年長安武侯慘烈犧牲的那場戰役中,雙方是打出真火了。
??雖然沒有明確的曆史記載,但據說那一場戰役一直廝殺至湛江的水都被染紅了,險些直接引發帝國之間的大規模戰爭,最後還是帝府執天宮南門的命令,才將這場風波給平息下來。
??許宣憑借自己對山林的熟悉,刻意往岐山深處地帶兜了個圈子,以期望能在最大程度上避免遇到邊防士兵。
??一路上他都走的很謹慎,好在最後是有驚無險的穿過了段甲嶺,安全抵達了一片完全陌生的領土上。
??踏上火桑國的領土後,他一刻不敢多作停留,一是擔心自己露出破綻,被當作奸細抓起來;二是希望自己早一天抵達,這樣就能早一天與她重逢。
??所以許宣完全不計後果的星夜兼程,一邊問路一邊拚命的趕路,根本沒有考慮自己的身體吃不吃的消。
??一路上途經火桑國東北部的長安城,見到了火桑國最大的天然牧場;穿過漫山遍野的火桑樹林,可惜這個季節的火桑樹還是綠葉狀態,不像是年末那般,漫山遍野都被染的通紅。
??穿過曆史悠久的都城南豐,它沒有像岐國境內保護完善的名勝古跡,許多曆史遺跡都半截淹沒在蠻荒之中。
??它們不僅訴說著火桑國存在的曆史,同樣記錄下來了履曆的風霜,即使它們終會被淹沒在曆史中,也不失為一種美好。
??走進百廢待興的離城,這裏的人們似乎還沉浸在戰勝瘟疫的喜悅中,依然還有人在傳頌著雪山聖女的故事。
??人們毫不吝嗇的給予她能想到的所有溢美之詞,歌頌著她在災難麵前的擔當和她那顆閃閃發光且炙熱的心。
??距離目的地最近的前哨站,正是安冉城,一座充滿著信仰和朝聖者的城池,越是見得多,許宣的內心就越澄澈,對自己的目的也沒有一絲一毫的動搖。
??一路上,他都沒有停下來修理自己,以至於現在他的頭發已經結成一縷一縷的疙瘩,身上的衣服也早就成了破破爛爛的布條。
??盡管身體上蒙上了厚厚的塵垢,但他的雙目始終清明,仿佛自己從未發生過改變一般,堅定而堅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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