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天下熙熙皆為利往
黯淡無光的監牢裏，鍾天意無比頹廢的龜縮在角落裏的陰影中。從他淩亂的發型與衣服不難看出，前幾天發生的事情對他打擊很大。
??他知道善的出現總有惡的相隨，但卻沒想到惡距離自己居然這麽近…甚至，在它出現的那一刻，自己連一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更加嘲諷的是，那些遙遠的夢境在現實麵前，他甚至連做夢的資格都不陪有…
??他試過逃跑，起初的守衛在他麵前形同虛設，他念及軍人手足之情，一直沒有下狠手。
??可隨著“那批人”的到來，對自己下手可是毫不留情，他斷掉的那條右腿就是最好的證明。
??沒有人給他任何的處理，折斷的骨頭將他的皮膚拱起老高，由於出血已經讓他的右小腿腫得比大腿還要粗…
??如果不是他強忍著疼痛，咬著牙給自己係上幾條衣服做成的簡易繃帶，也許他早就在這個無人問津的地方，受盡屈辱的死去了。
??他也通過一些老夥計的口中知道了兩位兄弟到來的消息，他安撫住了兩人的情緒，雖然沒有機會見麵，但他知道這倆人一直在為自己的事不停地在東奔西走。
??正是他們給了他活下去的希望，麵對這個不公正的世界，他必須活下去！
??並且，他要親眼見到惡人的惡報，這是堅持他活下去的唯一信念了。
??“老吳，俺就不懂了，俺們兄弟明明沒錯，為啥就得這麽憋屈呢？”牛二梗著脖子問道。
??“如果什麽事都能用武力解決，那不就天下太平了嘛。”老吳頗有深意的說道。
??“哈？那俺們當兵的是為了啥？武力不是為了維護和平嗎？”
??牛二的思維顯然沒跟上老吳，問出來的話也曉得憨厚無比，老吳直接無視了他的問題，繼續深思著。
??“那也不能眼瞅著天意被他們整啊…”想了半天也沒明白問題的關鍵，牛二委屈巴巴的說道。
??“二哥，你說天意因為什麽被整？”老吳耐心的問道。
??“因為什麽？因為個女的唄，俺就不明白至於麽，搞得這麽複雜…”牛二不解風情的回答道。
??“對嘍，二哥，那個女的是什麽身份你知道嗎？”老吳循序漸進引導道。
??“什麽身份？俺哪知道去，老吳，你就跟俺說明白的不行嘛？”牛二顯然還是沒有抓到問題的關鍵。
??“那我這樣舉例，你撿到了別人的東西，想要據為己有，會發生什麽？”
??“撿了別人的東西…當然要找到失主還回去啊！”牛二耿直的回答道。
??“我是說如果你一時興起，據為己有了，會發生什麽？”
??“被人發現？找上門來？打我一頓估計他們不敢吧…”牛二老實的說道。
??“如果找上門的’失主’是冒名頂替的，當真正的失主出現，又會怎麽樣呢？”老吳繼續耐心的問道。
??“真的失主…你這麽說俺又亂了，真的失主出現，那肯定先找冒名頂替的人麻煩啊！”
??雖然那些彎彎繞繞讓牛二聽得有些煩躁，但他終於也抓住了問題的關鍵。
??“她就是被人遺失的’東西’，當然這麽說不恰當，我們要做的不是把天意撈出來，而是找到真正的失主。”說到這，老吳嘴角露出神秘的笑容。
??“那俺們到底救不救天意啊？”
??自己悶頭琢磨半天的牛二，最終還是這樣問了一句，老吳笑著沒說話，因為他知道牛二壓根就沒聽懂…
??“救，但不是現在！等著就行了，走，巡邏去，今天還有好幾個車隊會抵達呢。”老吳拍了拍牛二寬闊的肩膀說道，說完也不解釋就向城門處走了過去。
??這倆天老吳似乎對那些前來送賀禮的車隊很感興趣，隻要有車隊抵達他都會親自前往，從裏到外仔仔細細的檢查一番。
??對於他這種“認真負責”的態度，城主方麵異常滿意，隨後將安防問題全權交給了他們二人，除了婚禮現場布置依然是城主自己的人，剩下的安防幾乎都是老吳的人在負責。
??牛二則是一直盡職盡責的跟在老吳身邊，盡管不理解他這種“討好”似的行為，他也毫無怨言的跟著，因為他知道老吳的想法是不會錯的。
??老吳的付出自然不是沒有回報的，就在婚禮舉辦的前一天，他終於等到了那個車隊。
??看樣子那個人的狀態有些不對，似乎處在一種迷茫無措的境界中徘徊，不過從他身上隱隱散發出的危險氣息，便足以證明這個人的身份。
??老吳沒有聲張，如往日一般進行仔細的盤查，每一個人的身份都會進行確認。車隊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精確到人的盤查，收留那名來曆不明青年的老車夫更是緊張無比，雙手死死的攥住手中的韁繩。
??看著對方越來越近，車夫的額頭布滿了細密的汗水，一邊的易察覺到他的異常，語氣平淡的問道。
??“怎麽了，大爺？”
??“沒…沒事，你有身份證明嗎？”車夫捂著嘴壓低嗓子問道。
??“當然沒了，我連名字都忘了…身上的東西也都被洗劫一空，我就是來幫你們送個東西，既然送到了我離開便是。”
??說完易輕盈的一躍而下，頭也不回的向後離去。眼尖的老吳可是一直盯著那邊呢，直接一溜煙來到易的麵前，麵帶微笑的打著招呼。
??“這位朋友你好，明天就是城主大人新婚之日，來者即是客，不如留下來一起沾沾喜氣如何？”老吳的話說的很圓滑，任誰聽了都不會覺得有問題。
??“哦？和我有什麽關係呢？我隻是順便護送了他們一下而已，更何況，我對你們城主的婚事不感興趣。”說到這易的內心突然生出一股不安的感覺，讓他十分疑惑。
??“據說新娘可是雪山聖女——初望雪，是個嬌滴滴的大美人呢，真是城主大人的福氣啊！確定不來看看嘛，那還真是可惜了。”老吳話裏有話的說道。
??“初…望…雪…”
??易水寒下意識的在嘴裏重複了一下這個名字，本雜亂的腦海中一時間更加混亂不堪…
??不過，最後他還是想了起來，這個名字自己在哪見過，似乎…是那個立碑之人。
??“是啊，你認識她啊？那就更得來送送祝福了，二哥，放行！”說完老吳就扯著嗓子喊道。
??收到放行命令後，車隊緩緩的移動起來，易水寒不由自主的跟著老吳一同進了城，老吳刻意與他保持了距離，與牛二並肩四處晃悠著，進行所謂的“巡查”。
??易水寒饒有興趣的跟了上去，他的思緒雖然混亂不堪但直覺依然很清晰，對方這種看似兜圈子的行為，實則在帶自己觀察城內布防情況。
??甚至他還通過“詢問”下屬布置情況，不經意的將換防時間與空檔暴露出來…無論怎麽看，都透露著不合理。
??最後在老吳的帶領下，他們來到了重兵把守的婚宴現場外圍地帶，遺憾的是即使是老吳也沒有權限進入，老吳還不死心的問道。
??“兄弟，明天幾點開始啊？”
??“明日良辰吉時開始。”
??“我吳磊，咱們同行呐！都是辛苦的打工人，這些年大家都為了確保城主大婚萬無一失，幾乎是眼睛都不敢眨莫一下…”
??“這不，馬上就到時候了…但是，城主大人給的請柬上也沒寫時間啊！我們這不是怕忙起來忘了點，這要讓城主大人覺得我們擺譜，那不就事大了嘛！”老吳客客氣氣的說道。
??吳磊這幾天的盡職盡責他們也都多少有些耳聞，估計他一定是找城主“有事”的人，想通過這個機會走走門路。
??畢竟城主的身份擺在這呢，有人想借機表現一下也在情理之中。
??“明天正午！你可別說是我說的啊！我可提醒你了啊兄弟，你要是想和城主大人聊聊’正事’，起碼得等大婚完畢了！”
??“要不然，真要不小心壞了大人的心情，可別怪兄弟沒提醒你啊！”
??輪值的士兵猜測對方沒準能借機撈到不少好處，索性就好心提示了一下，畢竟這種事以後都是“互幫互助”的。
??老吳立馬心領神會，直接伸出手和對方握了一下，隨後連忙道謝離去。
??感受到口袋裏沉甸甸的東西，士兵也心滿意足的繼續巡邏起來。
??天色逐漸黑了下來，老吳和牛二兩人七拐八繞，最後在一處小巷中沒了身影。
??易水寒坦然的跟了過去，他能感覺到對方是刻意為之，但並沒有任何歹意，加上自己似乎並不需要“懼怕”他們對自己下手，所以他就這麽有恃無恐的跟了上去。
??“唉，這位朋友很麵熟啊…哦，想起來了！今天中午咱們見過哈，怎麽？第一次來長安迷路了嗎？”老吳繼續操著一貫風格，話裏有話的說道。
??“是啊，這不是在跟著你兜圈子嗎。”
??易水寒冷冷的回複道，語氣有些不善，察覺到細微的氣氛變化，牛二龐大無比的身影以不成比例的速度直接擋在老吳麵前，接下了麵前那個陌生男子的一拳。
??“不要那麽激動嘛，我們有五分鍾時間，有什麽疑問你最好抓緊時間。”老吳不緊不慢的說道，似乎一點不擔心對方會繼續動手。
??“為什麽？”易水寒冷冷的問道。
??“我要救人，救我兄弟。”老吳絲毫不隱瞞，直截了當的說出了自己的目的。
??“和我有什麽關係？”易水寒的語氣依然冰冷，但顯然準備繼續聽下去。
??“我的兄弟救了你的女人，一時糊塗將她留了下來，於是引起了城主的覬覦，我的兄弟也因此遭到了他的迫害！”
??老吳忿忿的說道，他知道和聰明人說話最好直接點，況且他們也沒有那麽多的時間。
??“哦？你是說初望雪？該不會是你想讓我去攪局，趁局勢混亂救出你的兄弟吧？”
??易水寒並未被他的話擾亂思路，很冷靜的分析出了問題的關鍵，並且毫不避諱的指了出來。
??“是這樣的，沒有你的攪局我們根本無法和那個人抗爭。看來前段時間發生的事對你影響很大，連記憶都混亂了，但是我敢保證，初望雪與你的羈絆很深，你不救她的話，一定會後悔！”
??說完，老吳還補了一句。
??“如果你想救她，這是唯一的機會，你不救她，我敢保證她會死！所以我們各取所需，合作而已，談不上利用。”
??“如你所願，最好不要想著利用我，這一次，是例外。”說完易水寒的身影迅速從巷子中消失。
??見他離去後老吳長出口氣，明明自己是久經沙場的一名老將，但在對方麵前明顯氣勢上就輸了不止一籌。
??“走吧。”
??說完老吳朝著反方向走出巷子，結果耳邊並沒有聽到牛二的腳步聲，於是他有些驚愕的回頭問道。
??“二哥？”
??“嗯…”他的聲音有些異樣。
??“宕機了？”
??老吳有些不解，剛才那一拳雖然很快，但並沒有什麽能量波動，而且對方也沒有生死相向的意圖…
??“沒事了。”牛二長出口氣，身體也不再僵直，恢複正常。
??老吳的眼裏閃過一絲驚訝，對於牛二的身體他可是很清楚，這是他們二人之間的秘密，兩個人雖然不是修煉者，卻有一種類似“本體強化”的特殊能力。
??老吳擅長的是謀劃布局，擁有遠超常人的智慧，代價就是身體比一般人要虛弱不少；牛二擁有幾乎金剛不壞的身體，甚至可以說不死之身，當然唯一的缺點就是，在短時間內受到足以致死傷害時，便會“卡殼”一段時間。
??顯然對方身體處在一個十分混亂的狀態下，雖然沒有刻意使用神通秘術，但在身體本能的驅使下，揮出的一拳帶來的殺傷力居然也如此恐怖…
??想到這老吳也有些唏噓，不禁在內心感歎到，這就是凡人永遠無法突破的極限嗎？
??兩人沒有多做耽擱，繼續按照計劃做最後的巡視，就像什麽都沒有發生一般。今晚的長安城四處宵禁，所以早早的就進入一片安寧之中。
??打剛才分開後，老吳便再也感受不到那個青年的存在，不禁再次在心裏感慨，自己真是給那個人準備了個足夠份量的驚喜呢！
??時間就像個調皮的孩子，在你焦急等待時，便刻意的放緩了腳步；在你充滿留念的時候便加快腳步，迅速的從你指尖溜走。
??城門早早的封閉起來，街道上五步一哨十步一崗，站滿了身姿挺拔的士兵，他們的左胸上都貼著火桑國的象征——火桑樹葉。
??火紅的葉片也與這個大喜的日子相得益彰，雖然隻是城主的婚禮，但其意義絲毫不亞於一場“皇室婚禮”。
??普通群眾從早晨開始便都被禁足，隻有那些大人物們的代表悠哉悠哉的走在空蕩蕩的街上，互相打著招呼親切的互相問候著。
??冗長的接親隊伍已經啟程，不多會就靠近了宴會現場附近，早早入場的老吳一臉雲淡風輕，叮囑著周圍士兵打起精神，內心實則焦急萬分。
??雖然計劃落空的可能性可以小到忽略不計，但是人力終有盡時，他不可能算到一切，那個青年混沌不清的狀態，無疑會將這種可能性無限的放大…
??門外已經傳來鑼鼓喧天的熱鬧動靜，此時老吳心裏已經涼了半截。
??他已經竭盡所能的將外圍布置通通“告訴”了那個青年，隻要他不傻，最佳動手的地點一定是在進入會場的途中。
??對於會場的布置他可是一點都不清楚，明麵上的那些士兵一定不是主力，以那個人的身份，今天絕對會有“大人物”前來保駕護航的。
??一旁的牛二似乎一點都沒有他的緊迫感，正在不緊不慢的吃著現場布置好的餐點，一邊吃一邊詢問老吳吃不吃。
??焦慮中的老吳當然沒有心思，想都不想便拒絕了。
??等到眾人整整齊齊的入場，那個人的身影出現在會場中間的高台上時，老吳直接閉上雙眼，準備迎接自己徹頭徹尾的失敗。
??良辰吉時已到，會場適時的安靜下來，所有人目光的焦點都聚集在高台上的那道年輕的身影，以及他身邊那個被紅蓋頭蒙住臉的倩影上。
??他的神色有些陰翳，樣貌卻異常年輕，談不上英俊但也看的過去，隻是整個人的氣場有些低沉。
??盛裝出席的新娘完全被紅蓋頭遮的結結實實，似乎一點都不願意讓人看到一般。
??“非常感謝大家在我大婚之日到場，我以拓跋氏的名義起誓，在場的諸位都將是我永遠的朋友，隻要我們還在一條戰線上…”
??雖然在場的眾人知道這一切不過是一場虛偽的交易罷了，他們來著更多的就是看個熱鬧，但對方似乎把今天的事看的很重，居然會以這個特殊的姓氏起誓…
??這又是一件老吳預料之外的變數！
??此時他已經對營救計劃不抱希望了，對方的重視程度已經有些超模，都到了這個緊要關頭，那名青年還未現身，隻能說明——他放棄了！
??他會不會後悔老吳並不關心，現在的老吳隻希望接下來的清算不會落到自己的頭上。
??婚禮的流程並不冗長，沒有過多花哨的言語，也沒有什麽親屬來賓，很快便進行到最後的環節。
??蒼老的司儀字正腔圓的問道。
??“二位的婚禮，有人反對嗎？如果沒人反對的話，我宣布——”
??眾人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見證著接下來曆史性的一幕。
??“我宣布，拓跋齊天大人，與初望雪女士，結為——”
??“不好意思打斷一下，這門親事，我不同意！”
??高傲無比的聲音從眾人頭頂傳來，一瞬間讓所有人的呼吸一滯，尤其是那種高高在上的語氣，直接將拓跋齊天醞釀的氣勢連帶著他的驕傲，狠狠地從雲端拽落凡塵，一齊碾壓成齏粉。
??顯而易見，一場恐怖的風暴即將到來，在場的所有人都將裹挾其中，無一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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