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山上的村民
岐國，在人類五大帝國中實力排在最末，是位於大陸最東邊的帝國。
??人類社會發展至今，整片大陸被五個勢力分割統治多年，已經逐漸趨於一個相對穩定共存的狀態。
??尤其是誕生在軍隊體術經過長足發展後，讓所有人都看到了“修煉者”的無限可能，未來不再是天宮一家獨大的狀態後，各大帝國都默契地維持在一個平和的狀態，紛紛牟足了勁地縱深發展自身硬實力。
??畢竟無論何時，拳頭才是硬道理。
??位於中土的帝府是占地最小的帝國，別看它領土麵積加起來，還沒有火桑國的無人區大，但它可是擁有著全大陸規模最為誇張的人類城池，以及最肥沃的平原。
??自它成立之初，身後便一直有著天宮的影子，天宮中很多重要的機構總部也盡數設立在此，包括天宮最核心的中樞——南門。
??五百年來，天宮雖然從未在明麵上幹預帝國之間的明爭暗鬥，但帝府卻一直以位居大陸中樞的位置，不停地與周圍的帝國進行斡旋，避免人類與人類自相毀滅、斷絕後路的情況發生。
??岐國占據了大陸東部一多半的海岸線，領土曲回狹長。自北向南與玄門、帝府、火桑接壤，是一個罕見的大跨度帝國。
??所以同一個時間段裏，隻要你有足夠的時間精力，就可以在岐國國土內，領略到截然不同的季節景象。
??與崇尚武力、信仰宗族的火桑國風格迥異，岐國之地多文人居士，“美”和優雅，是岐國人至死不渝的追求。
??獨有的海岸線、橫跨四季的領土、包容萬物的價值觀，因緣際會下匯集到一起的一切，造就了它獨特的民風民俗。
??岐國的民眾自上而下，都對風雅之事情有獨鍾，皇室一直以來向人民傳達的也是“文治武功”的思想。
??所以說，他們跟火桑國人擁有截然相反的意識形態，這也使得近些年裏，兩個帝國之間的摩擦不斷。
??如今在岐國中，文人墨客的地位已經穩壓降妖師一頭，是最受歡迎的人群，以至於造就了一種獨特的“隱士”風氣。
??據不完全統計，岐國每年都有會成百上千的年輕人，成群結伴的四處遊曆，吵嚷著跳出凡塵寄情於山水，去文化的苦旅中尋找寧靜。
??有沒有成為隱士誰也說不好，但岐國的旅遊文化倒是真的異常發達。
??每一片地域的岐國人，都以自己家鄉的風俗文化為榮，幾百年來一直在不斷地繼承和發展。
??這也導致不同地域的岐國人，會出現生活習慣大相徑庭的情況。
??文化為主線貫穿始終，一路上遍地開花，結出了璀璨的文明果實，這就是岐國。
??而岐國的修煉者們，也是一幫“特殊”的群體，能人異士層出不窮，想象力為他們插上了翅膀，發展出了無數充滿活力的修煉者組織。
??依托於狹長的海岸線，岐國一直致力於“海上探索”項目的推動，近年來更是以此為建國基石。
??像“伊賀流”、“趕海人”、“商會”、“工會”等等，一係列特色鮮明的修煉者組織和普通人成立的團體，都是從海岸線附近開始發跡的。
??沿海之地，物產豐富，盡管近海，但岐國境內的河流卻並不多，隻有兩條橫穿而過，將岐國分成了三個地區的河流。
??徐州城，是岐國東部“臨海”的一座大型城池，它的“臨海”真的隻是挨著的意思。
??因為徐州城的地勢與不遠處的海灘有近百米的落差，相當於一座懸崖上的孤城，身後不遠處便是是大片的原始山脈，以及尚未開發原始森林。
??與火桑國的古香古色不同，岐國的建築明顯樣式更加新穎，來往頻繁的商業活動加速了文明的發展，高層建築便是其中顯著特征之一。
??同時，岐國人在某些方麵執著的有些固執，他們認為高牆林立有礙展現文化之美，用厚重的“龜殼”來保護自己，根本就是一件本末倒置的事情。
??他們一直采用的是陣法與陣符相結合的方式，就連陣法的基點都會給予相應的藝術美化，變成一道獨特的風景。
??所以每當岐國士兵與火桑國士兵起了衝突，都會拿這點互呲互懟。
??火桑國士兵笑他們這是光著屁股等人騎；岐國士兵則回擊他們，光著屁股也好過當縮頭烏龜。
??所以作為一個地道的岐國人，首先得有的便是，“不優雅，毋寧死”的認知。
??岐國的修煉者們同樣也沒逃得脫這種氛圍，所以當下大熱的“符師”，已經隱隱成為頗受年輕人追捧的主流。
??一想到自己揮毫灑墨，一筆一劃皆是招式，一舉一動都是藝術…
??光是想一想，就足夠讓岐國的年輕人心馳神往了，誰還會去琢磨其他的呢。
??許宣，就是符師萬千小迷弟之一，隻不過他深知自己，生來便不是做符師的料子。
??他生活的環境也不允許他有這麽異想天開，變成“人上人”的想法，於是隻能早早的就死了這條心。
??他熟練地將額頭上蛇草編織的遮陽帽向下拽了拽，恰好擋住了麵前刺目的陽光。
??耳邊傳來陣陣輕微的蛇類爬行聲，他伸伸懶腰，同時身體又向下躺了幾分，和著那些熟悉的氣息開始了一天的生活。
??許宣，出生在一個叫做許家村的捕蛇世家。他生活的地方，距離徐州城不過幾十裏，在一片群山環繞之間，風景清新鮮有外人打擾。
??他就像無數個孩童一樣，向往著那個燈火輝煌的城池，憧憬著那裏人的生活…
??徐州城，就像是他意識最深處的夢，看得見摸得著，卻從來不會真的接納自己。
??說不失落是假的，所以隻要有機會，他就會聽一聽剛采購物資回來大人們，他們口中的徐州城，究竟是什麽樣子。
??寬闊的街道，一塵不染的公路，川流不息的車馬人群，還有他從未見過的高大建築這些都是他想象不出來的存在。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就喜歡一個人在白娘子山，找一個僻靜的角落躺著發呆。
??曬著陽光，聽著樹葉婆娑作響，耳邊時不時出現不小心路過的蛇群…他會把自己的心事、對遠方的向往，都偷偷的講述給它們。
??許家村是徐州城周邊散布的無數小村寨之一，村民們都是大家姓，平日裏常住人口不超過五百，幾乎沒有人員流動。
??像這樣規模村寨，徐州城附近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個，隻不過許家村相比之下，多了許多奇聞軼事，其中最著名的正是——“白蛇傳說”。
??相傳許家先祖，乃是一個修為通天的降妖師，為了降伏為害一方的一隻白蛇，隻身來到這與世隔絕的深山老林中。
??經過一番艱苦的戰鬥，最終降伏那隻道行不淺的蛇妖，將她用永鎮於此。
??許家村便是傳說中他鎮壓蛇妖的地方，而村子背靠的，便是那蛇妖的葬身之地——白娘子山。
??許家村整體依山而建，背靠著白娘子山，村子附近都是丘陵地帶，地質堅硬無法開墾耕種。
??身後的白娘子山則是灌木林密布，沒有高聳入天的原始森林，也沒有體型龐大的野獸出沒，就連飛蟲鳥獸都少得可憐。
??正因如此，這裏成為了蛇類的天堂，是它們最為理想的繁衍棲息地。捕蛇，自然而然的成為許家村賴以為生的命脈。
??蛇，在岐國是一種很常見的動物，一般的森林裏都有分布，其用法用途非常廣。
??不過，像白娘子山這樣蛇類數量驚人的“蛇窩”，還真是頭一回被發現。
??而且白娘子山中的蛇，與其他地方的蛇有本質上的區別。
??相交於尋常的蛇，白娘子山中的蛇體型要大三分之一以上，並且都十分靈性。它們的血和肉，不管是入藥、做膳，甚至提煉出來的蛇毒，都比其他蛇類的毒要明顯強上不少。
??嗅覺敏銳的東方商會偶然間發現這類特殊的蛇在市麵上流通後，便立即來到許家村拜訪眾人，結果自然是碰了一鼻子灰。
??因為村民們生活雖然簡樸卻並不拮據，這些年來通過捕蛇，村民們的手頭還算寬裕。
??捕蛇季一過村子裏就是一派祥和氣息，隻在需要用度的時候，前往徐州城采購一番，其他時候幾乎沒有人會離開村子。
??用“開張一個月，一吃吃一年”這句話來形容他們，簡直再恰當不過了。
??更何況村子裏的祖訓有雲：“見白蛇不殺，遇青蛇收手；夏秋不捕，三年一止。”，所以他們想都不想，便一口回絕了東方商會開出的優渥條件。
??他們有自己固定的銷售渠道，穩定的價格，照目前的情況來看，就是再多一百張嘴，他們都能養的起。
??所以他們並不想跟不熟悉的人合作，外麵的花花世界再好，也沒有自己的“狗窩”住的舒坦。
??東方商會自然不會輕易地放過這個商機，不惜代價組織過幾次聲勢浩大的“捕蛇”行動，甚至還花重金買通許家村的年輕人帶路，不僅一無所獲不說，還折了大批的人手進去。
??他們自然是不會善罷甘休，商人重利，風險高於利息的項目自然需要擱置。所以在這之後他們就逐漸的沒了動靜，就像是一個不起眼的浪花，很快就被平靜的許家村給翻篇了。
??許禦，是村子裏赫赫有名的上一任捕蛇“領隊”，對這白娘子山中的每一寸土地都知根知底。
??許宣作為他唯一的孫子，自小就耳濡目染，想不會都不行。
??村子裏的孩子，打小便被是大人們用特製的草藥泡著長大。
??一方麵是為了日後捕蛇做鋪墊，更重要的是為了安全，這也是許家村的人能夠自由出入毒蛇遍布的白娘子山的主要原因。
??藥湯也沒什麽神秘的，最主要的成分就是特產於白娘子山峭壁間的白蛇草籽，是山中所有蛇類都懼怕的氣息，也是大部分蛇毒的解藥。
??平靜的生活，是文人墨客們所追逐的最高境界，然而所謂的“平靜生活”，實質上都是由大量的平凡與無趣構成的。
??東方商會正是抓住了這一點，開始轉變思路投其所好，悄悄的腐蝕著許家村年輕人的心神。
??日上三竿，感受到灑落身上的陽光被樹蔭替代時，許宣便醒過來，拿掉眼睛上的兩片蛇草，開始慢慢起身舒活舒活筋骨，順便在吃飯前練練拳腳和身法。
??許宣從不參與捕蛇的事，除了他的爺爺以外，別人都沒見過他在這方麵練習過，他也從來不在別人麵前顯山露水，因為他本來就不是為了捕蛇而訓練自己的。
??雖然許宣從未參與其中，但他從爺爺越來越沉默寡言，和眉宇間總是舒展不開的憂愁，不難猜出這兩年村子的收獲並不理想。
??許宣心裏其實很清楚，有些矛盾在東方商會出現前就已經初現端倪，隻是他們的出現無疑加劇了這一分裂的進程。
??許宣熱愛著這片生他養他的土地，無論是那些積極求變的哥哥姐姐們，還是恪守傳統看著他們一點點長大的長輩們，這些都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
??他不希望這兩者之間出現不可愈合的裂縫，但他隻是個十六歲的孩子，不參加捕蛇，也沒給村子做出過什麽大貢獻。
??即使他爺爺是領隊，他依然是個沒有話語權的小孩子罷了，說些什麽都會被當作孩子氣，不會真的有人理會。
??許禦對這些自然清楚得很，東方商會表麵上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積極跟許家村合作的契機，背地裏卻總兩麵三刀，一直在給他們使絆子。
??一邊暗中花大力氣打壓、吞並和許家村合作的商家，給他們售賣和購置物資都造成極大不便。
??一方麵打招虛心請教的名義，邀請許家村的年輕人去享受外麵的花花世界，並且時不時的給他們耳邊“吹吹風”。
??雙管齊下，自然見效卓著。
??雙方的矛盾與日俱增，甚至逐漸激化、愈演愈烈，這種情況持續到六年前的時候，已經達到幾乎無法調和的程度。
??徹底改變這一情況的，是一名叫做阿生的年輕人，他是許家村的後起之秀，本就有著高超的捕蛇技術，在年輕一代勢頭很猛，幾乎是大家公認的下一任“領隊”
??隨後，他在跟商會頻繁接觸的過程中，又學習了一些軍隊中的體術，於是，他的威望已經隱隱能與老一輩的許禦抗衡。
??那一年，是休捕期前的最後一個捕蛇季，結果白娘子山突然起了濃密的大霧，並且持續十多天的時間都沒有消散的跡象。
??別說出去捕蛇，就連村子裏都是白茫茫一片，不走到跟前什麽也看不到。
??所有人的臉上都寫滿了不安的情緒，許宣對那一段時間記憶的尤為深刻。因為他的父親正是在那時不顧勸阻進山，為他的母親尋找草藥而失蹤。
??母親又在得知這個不幸的消息後悲傷過度，很快也撒手人寰，將他留給了許禦這個老人。
??那場濃霧一直持續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此時已經過了捕蛇季，對於即將到來的冬天，許家村可以說是毫無準備。
??許宣眼見著爺爺急得幾夜不合眼，村長的腰也一天比一天佝僂，幾個哥哥們眼裏都充滿了血絲，他依然什麽都做不了。
??許家村是他們的一切，看到村裏囤積的糧食見底，生病的村民無藥醫治，阿生再也看不下去這一切…
??於是他誰也沒告訴，一個人偷偷出了村，向東方商會尋求幫助，希望他們能幫村子度過這個難關。
??在休捕的問題上，即便到了這種境地，村長依然不肯鬆口，許宣永遠忘不了那時候村長的眼神，固執的令人心疼。
??他能體會到村長內心的痛苦，如果說犧牲他一人，能改變局麵，村長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慷慨就義。
??光憑情懷並不能解決實際問題，阿生冒著天大的風險，盯著村裏的壓力、濃霧的危險，隻身進入了白娘子山。
??許宣還記得，在阿生哥消失了三天後的清晨，村口整齊的擺放著堆積如山的食物、藥品以及金錢，還有那個渾身是傷，雙眼血紅的阿生。
??所有人感激他付出的犧牲，並默默將這份感激轉化成對這件事的遺忘。
??有了這批物資的補給，村子終於穩定下來，隻是村長的狀態卻每況愈下，每天都精神恍惚的坐在村口，遠遠的望著白娘子山的方向出神。
??沒過多久，村民們就發現他死在了村口，他的臉上充滿著釋然的表情，阿生再次默默的承受這一切，葬下了村長，繼續用生命守護著村子。
??許家村的生活逐漸在一如既往的寧靜中恢複正軌，那些往事很快就被這片“歲月靜好”給衝淡，阿生在那件事中成長了很多，並且默默地挑起了村子的重擔。
??大家對休捕一事閉口不談，沒有人再去過問，他也沒再跟人聊起這個事，所有人都親身感受到，這幾年來，大家的生活逐漸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粗茶淡飯被精米細麵替代，更有豐富的肉食、水果不間斷的輸入，讓這幫新出生的小子們個個身強體壯。
??村子裏的人丁也開始興旺起來，就連阿生也有了個大胖小子，他覺得自己付出的一切辛苦，咽下的所有委屈和苦悶，都是值得的！
??許宣知道發生了什麽，他一直都知道，因為白娘子山是他最喜歡的地方，也是他一個人時候最喜歡的發呆去處。
??他見證了阿生一人進山那天發生的一切，漫山遍野都是蛇，各種顏色、各式各樣…
??尤其是他在蛇群最密集的地方，看到了一隻通體雪白的小蛇，她在以一種冷靜而睿智的眼神，注視著那個不速之客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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